帝浚瞪着眼,好半晌提上来一口气,胡子直颤,怒喝:“你个龙崽子,你做什么!”
钟靡初身上直发颤,亦是忍耐着怒意,她直迎帝浚怒容,说道:“她不是我父亲的妻子,也不愿做我父亲的妻子,不要将他们合葬在一起,脏了她轮回的路。”
帝浚道:“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个女人杀了无疆,若不是她死了,我得将她挫骨扬灰,现在好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入陵墓,是抬举她了!你敢拍碎你爹的碑文!”
“只要我在,不会让她入陵。”
“你,你。”帝浚气的转圈,好容易找到身旁属下上一条长鞭,抽下来,指着钟靡初道:“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平日里与我对着来,不改姓这些小事便罢了,今日敢碎你爹的碑文,明日是不是要弑亲。真当我就你这么一个后代,就纵容你,不敢抽你是不是。”
钟靡初跪下,不发一言。
帝浚气笑了:“嘿,不求饶,有骨气是不是,嗯,硬骨头!”
他将那鞭子往地上一扔,冷哼一声:“既然是硬骨头,不求人,有本事就一辈子别求你爷爷,你师门的仇,你自己报,不要服软,向我开口借人!”
碑文重新篆刻,帝浚终究是没将云染与帝无疆合葬。
东离和柳归真仍旧回了一趟玄妙门,季夕言如愿做上掌门之位,到底是未赶尽杀绝,幸存下的几位长老被囚禁在玄妙门天牢中。
极为奇妙,原先是剑拔弩张,经过你死我亡的一场厮杀。
东离与柳归真见到季夕言时,却并未气愤难当,不能自抑,师伯师侄间仍是平平和和。但三人心底清楚,时机一到,昔日是师长晚辈,届时仍旧是要清算旧账。
静笃山主峰毁了,其余山峰各有损坏,谷神峰靠后,独居钟靡初,竟是幸免于难。东离和柳归真取了些自己的东西,也带了一些钟靡初的东西回东海。
钟靡初将这些东西放在书房中,书房内布置的与谷神峰上的书房类似。
冬雪未消,香烟袅袅。
钟靡初垂眸,拨弄琴弦,琴声断续。所有的事已成定居,再难接受,逝去的人已然逝去。
可她的心思总是无法集中,如同红绳拆成无数细线,铺散了开去,心中惶惶,无法究其根源。
风摇枝桠,枝头积雪坠地,落在雪堆中,发出窸窣一声。
钟靡初放空着思绪,几乎是下意识,目光一亮,站起身来,往书房外走去,站在走廊上。
风吹进来,吹的她衣衫摆动。
她怔怔看着庭院,没有白墙,亦没有越墙的人。
她默默站了半晌,才缓缓回屋。
书桌上堆放书籍,下面放着一方锦盒,打开着,红缎内躺着那枚龙蛋。
钟靡初走到桌前,见到最上的书籍被风吹了开来。
她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心中一阵怅然若失,取了过来,拿在手中。
这是顾浮游誊写注解的那本《阵法新解》,她随手往后翻阅,捻住纸张的手忽的一顿。
她摸住页眉上的一行字——顾浮游到此一游。
这是她收到书时没有的,何时有的?
钟靡初感觉到心里的躁动,怦怦,有力的,慌乱的。
她将这行字用手一遍遍描摹,而后往后翻阅,不曾发现连呼吸都乱了。
——师姐是河蚌。
——从仙落平安归来,师姐还不曾发现我偷偷题上的字,哈,今日带师姐去了饮雪斋,可谓是离经叛道。但愿师姐醒来后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钟靡初不自禁笑出来,鼻子中却十分酸涩,她甚至能想象出顾浮游偷摸将这些话写上去时作怪的模样,又能想到顾浮游自知犯错,道歉时服软卖乖的模样。
这些话,就像是顾浮游站在她面前,对着她说。
——我从逍遥城离家出走啦,你怎的还未发现我写的话?我从未有过这样欢喜的一段时光,那么多地方可去,但是第一个想到的是谷神峰。
——我们逍遥城的摇篮曲一等一好听是不是。
——明日便要去虚极山,我喜欢与你待在一起,永永远远这般才好。
——不知你会不会将这书带着,你要什么时候才发现啊?可莫要等我成了老婆婆被你发现这些话,怪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