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远流长的箫声响起,节奏错落有致,回忆一幕幕闪现脑海。亦清羽拂袖坐于衣冠冢前,长发拖至地面,轻轻扬起。她伸手拥住刻着柳竹名字的牌位,依偎而靠,指尖轻抚那血刻字,心情沉到谷底。
多少年来,她都只能在衣冠冢前拥抱柳竹的牌位,她唯一的念想,她唯一能够寄托的便是“柳竹”名字带来的亲切感。她与世隔绝,尘封自己的心,本想再无涟漪,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无法放下。每个月的今天,她都痛苦难当,她时常想自刎,可却放不下云瑾母子。
“竹儿,我抱着你,你便不会害怕了~”亦清羽目光涣散,眸间尽是哀伤,怀中冰冷的木头牌位,没有一丝温度。可即便这样,她也喜欢用脸贴着牌位“柳竹”二字,这让她感到她正贴着她的竹儿。
望着清羽这般痴情和痛苦,柳竹两行灼热的泪水,滑落脸颊,从白玉面具上慢慢流下。撑着长箫的手指微微颤抖,泪水滑过的嘴角涌出一丝血色,却未曾影响那优美的曲风,只是曲调忽而哀伤,林间之风拂起树叶,卷落至柳竹肩头,她站立不动,手指渐渐无力,只是嘴间鲜血向外涌出,碧翠的长箫,血染一片,她却依然未停止吹奏。
因为这是清羽最喜欢的曲子,她要吹完整给她听。
亦清羽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中,未曾发现柳竹的异常,她双目微闭,陷入了回忆中。每天她的脑海中都循环重复着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她年岁渐长,可记忆中的柳竹却越来越清晰。永远停留在她们分开的那一年,她老了,竹儿如果在世,会不会依然那样至纯至臻,美得似是不沾染世间一丝尘埃。
“呼~”只听得一声闷哼之音,亦清羽猛然睁开眼,转头发现柳竹正口吐鲜血,青玉长箫已是一片赤红,她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双指并拢点住风门穴,托住她无力的身体,紧张地问道,“阿影,你怎么样?”
“咳咳~咳咳咳咳~~”柳竹唇角残留着鲜血,口中一片红晕,但她始终紧握长箫不放,艰难地抬起手,哽咽道:“对不起....把你的箫.....弄脏了...”
“别说话!”亦清羽眉头不自觉地轻蹙,带着急切的语气提高音量,将箫放置一边,用衣袖替她拭去手上血渍。
“清羽~~”柳竹依然坚持叫唤她的名字。
“我在,我不会走,你别说话了。”亦清羽捧着她的脸,拂去她嘴角的血渍,心中翻涌不已,莫名的一阵心疼。柳竹很瘦,抱在手里怕勒坏,稍一松手怕丢失,怎会有如此虚弱的人?
亦清羽为她把脉,眉头锁成川字,脉象微弱,内息紊乱,她没想到她的肺疾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五脏六腑俱损,也许不知哪天就会忽然倒下,再也无法醒来。
“其实,我活不到两年对吗?”柳竹的身体自己知道,她心知要比清羽所说的严重。
亦清羽不语,有种难以自抑的难受,不知为何会对她产生这种情绪。她抗拒这些多余的心绪,也讨厌自己对柳竹以外的人产生奇怪的心情。
柳竹倚靠在清羽怀中,抬眸即是清羽的容颜,明是四十年华却依然那么动人,岁月从未改变她什么,反而沉淀出内敛的美,柳竹忍不住想要触摸她的脸,最终只是动了动手指,无力地瘫软在她的怀里,“清羽,你不要告诉寻儿好不好?”
“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找鬼谷子。”亦清羽的声音稍显沉重。
“不要~~你已得到鬼谷子真传,你若束手无策,即便是鬼谷子本人,恐怕也只能维系我一年寿命。”柳竹言语平静,望着清羽沾了鲜血的手,她轻握,试图用指尖帮她擦拭干净。
“别擦了~”亦清羽甩开手,却引来柳竹心底一阵疼,她以为清羽再次反感她的肢体接触。她缓缓起身,却被亦清羽一把按住,搂入怀中,“别乱动,给我抱一会。”
说不清是为什么,亦清羽想把她揽在怀里,命运不知给了她多少折磨,让亦清羽觉得她此刻那么令人心疼。柳竹枕着清羽手腕,双手紧紧抱着她,一会就好,就一会会吧,让她再贪恋一次清羽的怀抱,让她死前再奢望一次。哪怕这一刻是梦境,她也不愿意醒来。
“清羽~你的怀抱很暖,我这辈子很幸福,若我死在枇杷林,你可不可以把我葬在这里。”她想死在枇杷林,她想真正的陪着清羽,死后化为一缕青烟飘在枇杷林,若人真有灵魂,她也许还能每天回来看她。
“你该落叶归根才是,不该葬在这里。”亦清羽声音变得低沉,一种强烈的压抑感袭上心头。
“我没有归处,这里就是我的根。”
有清羽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处。
亦清羽扶她站起,卿然一笑,苦涩间竟有着一丝洒脱。她将柳竹扶至树旁,让她倚靠着。她将衣冠冢重新铺好,不再言语。
“清羽?”柳竹不知她何意,亦清羽负手而立,望着衣冠冢后一片丛林出神,她忽然转身,挂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你若想葬在枇杷林,可得自备棺材。”说完轻挥衣袖,内力带动气流,掀起一阵强风,衣冠冢后的那簇丛林,忽然间松散。
只见一口木制棺材映入眼帘,柳竹惊恐万分地站起身,步履艰难地向前移动。棺材看似新制,木头却已渐渐泛黄,似有一些年月。柳竹心微微颤抖,只是连连摇头,想要避开这一切,想不去相信这是真的。
“清羽~不要~~”柳竹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呐喊这句话,她不要清羽做傻事,她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瑾儿嫁人那天,我便制好了这口棺材,我怕她孤单,想去陪她。可后来,瑾儿怀了菓儿,她一个人在宫廷,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菓儿若是受了委屈又该怎么办?”亦清羽说话间,始终来回抚摸棺材,像是倾诉,又像是喃喃自语,“你看,棺材的木头都风干了,我都还未去地府。”
“清羽...你不能如此....你不可以....”柳竹双腿颤抖着向她挪去,亦清羽一脸云淡风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只怕见了她之后,责问我,为何不好好陪着瑾儿呢?留着她一个人在那个冷漠的皇宫,我知道太后对她很好,可是......是不是好讽刺,太后害死了竹儿,却对瑾儿百般疼爱,视如己出。”
“是,她会怪你的,她一定会怪你的~”柳竹语气有些急促,亦清羽望着她轻笑,“她不会怪我的,我的竹儿是世上最温柔的女子,她舍不得我....我更舍不得她.....”
柳竹潸然泪下,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紧紧攥住她的衣角,“清羽,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不要....”
褐瞳下藏着风霜,柳竹泪如雨下,泪水滑落在残留唇角的血渍上,刺得清羽心中一疼。她伸出手,触碰她的脸,手被冰冷的面具隔绝,她张开手指,只要稍稍用力,柳竹的面具便会被摘下。
“你.....”亦清羽刚想掀开她的面具,一探究竟,忽然便感应到有人接近枇杷林,她转头望向林间深处,“有人进枇杷林了,可能是瑾儿,你在这别动。”说完她脚踏乾坤,轻点脚尖,身轻如燕地飞上枝头,往枇杷林入口飘然而去。
“瑾儿来了,瑾儿....”
第75章咫尺天涯
悠悠之风拂面而过,枇杷林前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随行护卫训练有素,站于两边。谌青打开车帘,将云瑾母子以及柳千寻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