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大部分人,是万贵妃的人。
另外一拨,倒像是大皇子的人。
不知这其中涉及到了什么宫廷秘事,下方官员差点吓破了胆,不敢瞒报,消息一层层往上传到了文帝的耳中,他对贵妃是一贯的宠爱,嫔妃在外养些私卫他也从不在意,反而拨了银两给她经营,就当是提早为十一培养些势力了。十一还小,但她的那些哥哥姐姐谁没有一些私业呢?
可是如今贵妃使人公然在长街与人打斗,甚至出了人命,帝王再宠爱她,也无法不闻不问,况且赵钰也并不傻,他看了下边递上来的折子以后,将事情理清了七八分。
“陛下......你抓的臣妾好疼。”手腕被赵钰铁一般硬的大掌捏的有些疼,贵妃眼里立刻含了一把泪,楚楚可怜地将他望着,他暴怒时虽可怕,但贵妃却似半点不受影响一般。
赵钰冷哼一声,将手上力道松开一些,仍然制着她:“他们说大子那帮人起先是在追两个孩子,什么孩子,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又是什么孩子,能让你派了那么多人去救?衣衣,你说说看,除了十一,你还将哪个孩子这样放在过心上?”
香炉袅袅,发怒的帝王身上的侵略性信息素弄得万贵妃浑身发软,她心中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却做足了娇弱可怜姿态:“臣妾......也是怕陛下为十一担心呀。陛下国事繁忙,若是再为十一挂怀,臣妾总担心陛下伤神。”
贵妃是自郁南来的女子,嗓音绵软,口音娇侬,人更是水做的一般,她本就已牢牢抓住了赵钰的心,如今这么一撒娇,字字句句又都是为他着想,赵钰纵然再气,也撒不出来了,只得叹了口气,将她揽到了怀中:“十一果真出事了?”
贵妃在他怀里,闻言不禁落了泪,这几滴眼泪,倒是真心实意的了:“寂儿她......自榆林启程回长安的时候遇上了刺客,前后有过两次刺杀,我派去的人在后一次刺杀时与寂儿失散了。臣妾得知消息时,寂儿已然流落在了荆州地界,不知那些刺客有多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寻人,臣妾只得将人手全数往外派去,心中无一刻不在祈祷,祈祷寂儿不要有事。”她依偎在帝王怀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朕先前便说过了,让你不要带着寂儿出宫,你倒好,将人带走不说,连好生带回来都不曾!”
心头有火,帝王骂了一句,又立刻道:“好在寂儿如今已经到了长安,那些人追的的孩子里,有寂儿吧?我立刻下令全城搜查,不仅要找到寂儿还要抓住刺客!”
知道帝王对赵寂的看重,万贵妃清楚的很,如若不是帝王已经得知了十一并无大碍,今日等着她的,绝不会是这么一顿不痛不痒的责骂,在赵钰心中,他可以无节制地宠爱她,但是一旦涉及到子嗣,他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譬如.......
贵妃摸着帝王的胸膛,为他顺气,状似不经意道:“陛下......你不是说那些人是大皇子的手下吗?”
随着她的这句问话,赵钰面色一僵,变得有些冷淡:“是不是大子,还未查清呢,我看不像他,他失了太子位,这段时日日日在府中闭门思过,似有悔改之意,断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追杀小十一的。”
他虽是这样说,却不怎么信。
大子被废之后,不是不可能对弟妹下手,而是极有可能对弟妹下手。
因着......他受到了威胁,与他争位的人自是少一个便好一点的。
看吧,一说到子嗣,无论是谁,他都护得跟什么似的。
万贵妃乖巧倚在帝王怀中,嘴角露出一丝凉薄笑容,声音却温柔如黄鹂鸟,半点听不出来异状:“那陛下,若是不是大皇子所为,又会是谁呢?臣妾害怕,只要一想到有人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的十一,臣妾便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夜夜都要自噩梦中惊醒.......除了这次省亲,臣妾从未出过宫门,也未结过仇家,寂儿仁孝,你我看着她长到这么大,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不可能有什么仇家了。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寂儿是帝女,身份尊贵无匹,又有谁敢如此大胆地刺杀她呢?”
听她轻轻柔柔地说罢,赵钰忽地按住她的手,站起身来:“这事朕心中自有考虑,你不必再为此操心了,寂儿我会差人去找,定会尽快接她回宫!这些日子她定然吃了不少苦,你好好安抚她。”
“陛下......我的人此时应当已然找到她们了。”
“......是么?这便很好。”
鹿皮靴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帝王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灯的那头,贵妃倚在榻上,看着他这幅躲避着什么的态度,脸上渐渐变得没了表情。
赵钰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他重文墨,轻刑军,在他治理下,大齐渐渐自战争的伤痛中缓过来,正一步步地强盛起来,可是是人便有弱点,赵钰的弱点是,他太过护犊子,对待外人,却又太过无情。
这亦是万贵妃这段日子里只敢动用自己的人手暗地里找寻,却不敢将赵寂失散的这件事透露给赵钰半点的原因。
因为啊......世人都以为她万贵妃备受宠爱,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赵钰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大齐、他的继承人罢了,为了大齐,他能挥剑杀掉十一的生母,即便他也曾深深爱过姐姐。
若是他知道赵寂返程途中出了纰漏,赵寂无事便罢,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温柔深情的好夫君,若是赵寂有事,贵妃怀疑,他也会一剑刺在自己身上。
面无表情地想了片刻,贵妃忽而又冷笑出声。
她方才的那一番话,陛下虽未做回应,但这正表示她说到陛下心里了,陛下此刻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忍不住去怀疑。
第一下,他会怀疑大皇子,毕竟证据摆在这里,那些可都是大皇子的人,首当其冲的,大皇子便脱不开干系。
第二下,即便真如他所说,他相信大子,那......若是不是大皇子,那会是谁在刺杀寂儿呢?
是老二,老三,还是小七呢?
他怀疑大皇子也罢,怀疑其他人也罢,种子一旦埋下,他日他要重新册立太子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顾忌。
他这么重视子嗣的一个人,绝不会允许自己死去后,自己孩子发生手足相残的事。
那么,他便不会选择一个在他还在位时就要杀害自己的手足的人做太子。
......
万贵妃对文帝使心思的同时,宫城之外,卫初宴她们如万贵妃所言,被贵妃的人找到了。
贵妃心细,每一支去找寻赵寂的小队里,都有赵寂认识的人,因此当其中一队到达酒楼时,并未引来卫初宴与赵寂的逃跑。
她们,历经一月余,终于回到了真正安全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 连环
回宫后自是一番骚乱, 漆黑的夜里, 赵寂给万贵妃搂在怀里, 哭花了小脸, 女儿在怀,万贵妃没了先前在帝王面前时的娇柔,而是显出一种坚韧的母爱来,赵寂伏在她怀里哭得既委屈又伤心, 还带了一万分的后怕,而贵妃只是用了几声温声安慰,便将赵寂的害怕与难过尽数拂去,渐渐地, 赵寂哭累了, 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将瘦弱许多的女儿放到榻上, 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小声吩咐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一刻不停歇地转去了偏殿。
细雨如烟, 一路走来, 贵妃身上的名贵斗篷沾了不少水滴, 她走入灯火通明的偏殿, 宫人上前为她解下白狐狸皮做的斗篷,而她眼中只看着前方。
厚重森严的皇家楼阁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挺着脊背候在那里,从背后看,她可真瘦啊, 跟个竹竿似的,听到贵妃到来的动静,她跪下来行礼,清瘦脊背上,骨节透过衣料凸起来,可以一节一节地数出来。
不似那日在榆林见到的,那时的卫初宴虽瘦,身段却很饱满,并不是说某个地方过早地发育了,而是指她浑身上下都很润。是那种增一分也可,增两分便过的清润,虽瘦,身量却好,看得出是刚刚褪去了婴儿肥,显出一种精心呵护的清爽健康来。
可是一晃数月,这个她曾夸过一声“颜色好”的少女却几乎瘦脱形了,肩骨像被刀子削过一片似的,一点也不圆润了,脸蛋也小了一圈,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如今看来更可怜了。但是脸颊都给晒黑了,露在外头的手背同那截若隐若现的手腕之间的颜色对比更是明显,看起来又瘦又黑的,好似不再捉人眼球了。
看着这样的卫初宴,万贵妃心中那一丝因着看到十一瘦弱回宫而生起的怒意消失掉了,转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