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跟个水豆腐块似的,动一下都能甩下汁儿来,矫情。
陆饮冰问了夏以桐时间,从醒来到现在,一共才过去一个小时,她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似的,爸爸妈妈、夏以桐、薛瑶,医生护士,挨个儿在病房都转了一圈,噢,陆父陆母刚看到她留下夏以桐一个人,两人自发地牵着手去楼下小花园散步去了。
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交代。
陆饮冰:“小西跟你说了吧,我这一摔这个戏没办法拍了,我希望你能顶替我。”
夏以桐:“我……”
如果是别的剧组主演受伤了,要找她去替,她看过剧本合适的话,肯定一口就答应了,但是陆饮冰不一样,陆饮冰花了半年时间,冒着抑郁症复发的风险亲自去精神病院取材,被吵得神经衰弱,去逼仄的小城窝了两个月,每天过着精打细算的小市民生活。她的心血,因为这一摔全都葬送了。如果自己接过来这个角色,像是踩着陆饮冰的血在往上爬,她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夏以桐摇头:“我……可能不行,对不起。”
陆饮冰问:“为什么不行?我去精神病院体验生活的时候给你发了最完整的体验报告,那个小城你也住过,你认识于恬,你和于恬搭过戏。你和我一样背过剧本,很多场戏我都带你一起走过,你要是不行,没人能行了。”
原来那么多的事情,上天冥冥中早有安排。陆饮冰在心里苦笑。
夏以桐含泪道:“我不行。你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我不能这样,谁都行,就是我不行。”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掉了眼泪,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拍,让他们换别人。”
“你……”陆饮冰头更疼了,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夏以桐哭着说:“我去叫医生,你别说话。”
她按了铃。
陆饮冰疼得泪眼模糊,再次昏了过去。
夏以桐疯狂地按着铃,双目充血,冲出门吼道:“医生!医生!救命啊!”
医生飞跑进来后先让护士把夏以桐拉开,自己给陆饮冰检查,人再次被推进了抢救室。夏以桐跪倒在地上,掩面哭泣:“救救她,救救我……”
陆父陆母散步回来正好看见护士推着陆饮冰的病床在走廊里跑,“让一下!让一下!”柳欣敏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陆云章怀里。
薛瑶带着两个助理跑过来,见到的就是陆母在长凳上抹眼泪,陆父抬头看着走廊的天花板双眼通红,夏以桐在用脑袋磕着外面的墙,眼神呆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瑶一个头两个大,两天老了起码有五岁,她用手挡在夏以桐前额,被顶着手背往墙上撞,听见她的自言自语:“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答应就好了,你和她犟什么……”
无奈她和小西都是那种身材娇小又没什么大力气的人,薛瑶冲方茴使个眼色,方茴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两臂向前,从腋下伸过去勒住夏以桐的肩膀,将她强行从墙上撕了下来,按在了椅子上。
夏以桐表现得很乖,也不挣扎,除了一直用头往下点着去撞虚拟的墙。
薛瑶只好去问在场唯一一个还能交谈的人——陆云章,“伯父,您知道怎么回事么?”
陆云章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我和她妈去楼下了,回来就看见送进抢救室了。”陆云章声音带上了点哽咽,抹了把脸,不说了。
薛瑶看向夏以桐,里面那个在抢救,外面这个快疯了。
万一陆饮冰真有个三长两短,夏以桐估计也活不长。呸呸呸,什么三长两短,昨天出来都没有生命危险,今天能有什么事。
这次事件稍短,很快就出来了,一行人一个托一个乌泱泱都凑了过去。
医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没事了。”
夏以桐浑身脱力,自责得快死掉,眼睑通红,问:“医生,请问这次是什么情况引起的?是不是因为我顶撞了她,所以她一时生气,就……”
医生说:“不是,她这个情况主要是……”然后就说了一堆专业性的词,在场人全听不懂,医生换了通俗大白话:“多休息多睡觉,保证心情平和,耐心静养,她身体底子还行,会慢慢恢复的。”
“心平气和,就是凡事顺着她吧?”
医生不好问什么事,笼统道:“一般来说,是这样。”
陆饮冰被送回了病房,夏以桐被薛瑶叫出去谈话。薛瑶被一堆破事烦透了心,但是夏以桐这样她也不能对着人发火,只好把火气全都咽回了自己肚子里,她心肺都要炸了,声音居然温柔极了:“我走以后,你们俩还说什么了?”
夏以桐双手垂在身侧,低头道:“她让我去演《养母》,我说我不演。”
薛瑶问:“是因为你想留在这里照顾她吗?”
夏以桐点头,又摇头。
薛瑶有点儿奇怪地皱眉:“那还为什么?”
夏以桐道:“那是她曾经付出那么多心血的电影,也是让她现在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电影,我不能演,我甚至不想看到它。”她冷冷地抬起眼帘,眼睛里不是其他的,是仇恨和怨怒。
薛瑶愁得要抓头,她打开烟盒,里边一根儿烟都没剩,将烟盒用力掼在地上,脚用力踩上去,当做发泄,发泄完了,捡起来扔进垃圾箱。
夏以桐静静地看着她一系列动作,不带任何情绪地吐出了几个字:“这里禁烟的。”
薛瑶青筋跳动:“我知道,我这不是没抽么?”
夏以桐“哦”了一声,说:“那我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薛瑶暴喝一声。
夏以桐背影顿住。
薛瑶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她是招谁惹谁了,惹上这么俩祖宗,夏以桐这几天在医院陪床被爆出去了,网上又是一通乱传,她吭过什么没有,还不是跟着后头擦屁股,她可倒好,任性妄为得很。
薛瑶:“你只想着自己恨这部电影,那她的想法呢?你想过没有。她是为这部电影付出了很多,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包括电影它自己也不想的啊,电影也很冤,招谁惹谁了要被你恨。”
薛瑶觉得自己冷不丁幽默了一把,很想笑,压住了,顿了顿道:“陆饮冰的心血到底有没有白费,取决于你。如果你真的不演,那才是白费。”
“她躺在救护车上,昏迷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小西给你带话,是为了什么?因为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也只有你,能弥补她的遗憾。”
夏以桐站在病房门口,仰着脸泪流满面。
良久,她缓缓闭上眼睛。
“好,我演。”
我来完成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