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下来唯一的收获便是,夏云可以确定,泛海居士在村志的注释其实也只记载了“惊涛”和“骇浪”两种招式,更多的是自己创练这两招的心得体悟。
……同当年夏存修留下来的那本《山海经·南山篇》里记载的八、九不离十。只不过这个“母本”显得更加细致罢了。
细致的另一个名字,叫做累赘。
这么多天下来,唯一算是有点精进的是,夏云劈柴的功夫在可谓是独步天下了。
不仅仅是范家村,她敢肯定——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够像她那样把柴劈得又快又好……厚薄适宜,长短一致,简直是厨房后灶烧火的不二利器!她甚至在七天之内,把全村人整个月需要的用柴量都准备好了。
而此时,夏云坐在石头上,食指不停地点在一个点上,望着山崖之下的松杉碧浪,满心郁闷。
山上山下,近处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得翠绿,极目远眺,却是一片苍黑的密林。舞水河的分支银条似的蜿蜒在山涧,阳光下波光粼粼,微风拂过,那隐隐的波纹和着起伏的树叶竟然合成一股莫名的节拍。
……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夏云脑海里猛然跳出这八个字,紧接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跟着这个节奏敲在身下的大石头上,整个人望着这景色发愣,全部身心似乎同这山林融为了一体。
骇浪。
一阵微风很快停了,夏云随之敲动的食指也不动了。
“夏云,又发呆呢?”范达绕到夏云身后,瞥见夏云又在那里坐在岩石上发呆,斧头柄敲了敲她的脑袋,“回神啦!想不通就不要想嘛……来,我来唱山歌给你听!”
“啊,你回来了!”夏云回过神,收起脸上的烦闷,打趣道,“怎么样,问
到人家姑娘的名字没?”
范达这小子前两天下山打水的时候,竟然碰上了一个姑娘在河边洗衣服!
少年人的春心登时荡漾了起来,这几天每天都下山蹲守,整个人极其亢奋,和姑娘的情愫以日见长,没事就在那里唱山歌!
虽然山上的人似乎天生确实有一副好嗓子,音调一抖再抖,节节升高,偏生那声音清脆得像是山涧里的泉水,自打夏云来这儿,那首歌听了已经不下数十遍,每次有人开口,仍然觉得惊艳。
歌词和初来范家村时听到的一模一样,讲述的大概是山上的小伙子碰上了一个姑娘,正你侬我侬的时候碰上了有匪人来到了村子,结局当然是两人合力打退了匪人,喜结良缘,皆大欢喜。
可惜不管多么喜庆的歌词配上范达这幅春心荡漾的嘴脸,夏云每每看到都想打人!
“我明天争取问到梁姑娘的名字!”范达乐呵呵地挠着头。
……感情连人家姑娘的姓都知道了。
夏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见这小子傻乐的样子,整个人也轻松了起来,“成,你就好好加油……我估计是看不到你喜结良缘的那天了。”
“为什么?”范达这小子已经把夏云当自家人了,听了夏云这话,一愣,反问道。
“因为我们明天就走了。”乔安月从一旁的树林从抱着一堆草药走出来,刚好听到范达的问话,理所当然地接过嘴,絮絮叨叨,
“诺,这是留给你们的……主要是活血化瘀的一些草药……搭配方法我都写好了,你们哪天下山找个秀才问问……之前那么差的东西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用得下去……”
这几天夏云在劈柴,乔安月也没闲着。
先是跟着在一边到处溜达,后来竟然在山上挖出了许多食用香料——极大的改善了范家村村民的伙食!
香料找了个七七八八,这位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连药草都不放过!
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就连夏云这种老江湖都只能认出几味比较常见的止血或驱蚊药草之类的,至于剩下的——身为门外汉的她也是一头雾水。
“家里藏书不算少,闲时便也把医书翻了翻。”
大小姐对此的解释是学辨认食材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对辨认药草也很擅长——毕竟两者同样需要细致的观察力和嗅觉——于是便连医药也顺带略微钻研了一点。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夏云:“……厉害了。”
她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推测,但凡在饮食上颇有造诣的厨子,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医药上的天赋?
也许哪天饭菜做不下去了,去药铺当个抓药的郎中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你又去刨药草了?”夏云看着乔安月怀里的一堆,撇撇嘴,对着范达解释道,“你别介意哈……她这人就这样,就是嘴巴毒了点,你不听就好,刨出的东西确实还挺有用的……”
当夏云那个“刨”字顺着风飘进了乔安月的耳朵里时,大小姐对夏云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
“夏云,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商量一下关于一百九十八两银子的偿还问题。”
夏云立马从石头上跳下来,捂着耳朵,往村里跑去,“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范达看着日常斗嘴的二人嘿嘿一笑,背起夏云留在原地的柴火,连忙跟上两人的脚步。
在他身后,几人都没注意的是,夏云之前待着的那块石头——以夏云食指落得点为圆心,四周密密麻麻布满了蛛网似的细纹!
就在夏云跳下来的瞬间,细纹以迅雷之势蔓延到了整块大石!
三人逐渐远去,那石块仿佛终于承受不住,竟是凭空地——轰然倒塌!
裂成了无数的小碎块!
一个小碎块在空中崩塌解体,翻滚着落下了山崖,夺路狂奔,竟然一股溜儿地掉到了山底!
*
啪嗒。
黑马的前蹄踏碎了地上的一小块硬土块。
“你真的要单枪匹马闯死亡谷啊?”
丁镖头身边跟着召集过来的绿林道上的好友,走在行镖的路上,准备原路返回找出贼人的线索。
他第四次好奇地跟这个半路上遇上的黑马白衫的男人搭话——那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官话,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透明瓶子,里面金甲的小虫颇为瞩目。
“嗯。”那人矜持地点点头,座下的黑马打着响鼻,耳朵耷拉着,马蹄上挂着浑黄的尘土,显然一路颇为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