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崔浩突然拿早上出现的鸿雁说此时是不吉之兆,拓跋焘心中就对自己的担忧更甚了,出口直接否定了他的劝谏:
“冬日里鸿雁西飞虽然少见,但也不算是什么不祥之兆。如今只不过是几万蠕蠕,往日我几千骑兵对抗上万蠕蠕都有过,更何况如今还是对方的疲兵。你且等着,看我羽林儿郎如何让他们有来无回!”
崔浩只好跟着拓跋焘听着前方的战报。如今拓跋仁和步堆已经率领两万羽林军左右迎战,如今箭矢如飞,蠕蠕一交兵就退,毫无斗志,羽林军乘胜追击,斩敌约有两千余人。
宿卫军被留下来保护所有人的安全,是以看着羽林军飞快的收割着军功,无不又眼红又沮丧。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军功!可惜他们是宿卫军,负责保护陛下安全,不可擅离职守,否则这些军功,怎么的也有他们一半。
拓跋焘见崔浩如此愁得连一点微须都要被自己摸完了,笑着安慰道:“崔太常不要担忧,你看这些蠕蠕如此不堪一击,便是再来几万,也就是片刻功夫就土崩瓦解。更何况前方不远就是盛乐,骑兵不过半日就可抵达,你又何苦折磨自己的胡子呢?”
“但愿如此吧……”
崔浩听探马说蠕蠕虽然战死两千余人,却一直不退,只好吩咐交好的宿将将领做好有伏兵的准备。
果然不出崔浩所料,没过多久,西边又来了一支人马,待行军到了近前,猛然打出自己的旗号,让拓跋焘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赫连定,夏国平原公,和攻打长安的宋兵将军周几对峙,最后战败撤回统万的夏国大将,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朔州附近!
这群人各个都会长翅膀飞了不成?
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到了大魏的腹地?
难不成如今黄河冰封到连黄河以南都能轻松度过?
拓跋焘看着那“赫连”的旗帜,脱口而出:
“这哪里是鸿雁西飞,这些人是骑着鸿雁来的吧!”
正在攻夏的周几和奚斤呢?
居然让赫连定跑到魏国来了,看他回去不抽的他们满地找牙!
☆、第158章 投降不死
贺穆兰正在遭遇她人生中第一次逃跑。
之前都是他们追别人、迎击别人,还没有被别人迎击的时候。
他们原以为对方是疲兵,所以直接发动了冲锋,却没想到对方确实是疲兵没错,但并不是只有一支军队。
当那支没有打着旗号的队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面对多达三四倍的敌人,库莫提只能下令全军撤退,快速离开这里。
他们若死了,就再也没人能示警大魏腹地出现了两支骑兵了。
库莫提率领着鹰扬军在合围之前且战且退,这支蠕蠕却是人人都带着弓箭,虽是纵马奔驰,却总有队伍坠在身后,一直射箭,没一会儿,就有鹰扬骑士跌落马下,或被踩成肉泥,或被乱刀分尸。
库莫提的所有亲兵都贴身守护在他的身边,只是这样更加让他的目标明显起来。
库莫提穿着一身明光铠原本就吸引人的注意,又有众多勇士包围着他让他撤退,这让蠕蠕和那支不明身份的军队更加确定自己抓到了一只大鱼,一直紧追不舍。
长途奔袭之后,就算中间得到了休息,也不可能一直作战。鹰扬军原本是冲锋别人,临到近前发现又出现了一支敌军,明明已经冲锋到了敌人的身侧,却要硬生生调转马头,往其他方向撤退,若不是鹰扬军原本就是精锐,早就已经惊慌失措了。
一支部队精锐不精锐,除了看作战能力强不强,还要看的是应变能力如何。库莫提虽然诧异这几万人马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但反应能力却是迅速,当机立断全军撤退,要去其他地方报讯。
在自己国家的腹地莫名其妙出现一支军队,若搁在南朝宋国,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几城之间都有哨岗,就算没有哨岗,还有驿站,驿站都没有总还有乡野村民,怎会让大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赶路?
可如今的魏国北方半壁都是草原,人口稀少,西边全是沙漠,人迹罕至,只有南方平城周边地方聚集着大量的人口,是以这支部队若是熟悉路径,从草原或沙漠里穿行而过,居然也绕道魏国腹地来了。
鹰扬军何曾被人如此追赶过?在黑山,蠕蠕见了鹰飞旗帜无不魂飞魄散,见之则避,现在就在大魏自己人的地方,鹰扬军却被人逼到要逃跑的地步。
很快,鹰扬军就和最先冲锋到身前的蠕蠕们展开了白刃战,贺穆兰的武勇在混战中愈发的表现了出来。
只见她一把长戟左挑右斩,顿时无数蠕蠕被她斩于马下。
库莫提的亲兵和副将等人自然知道花木兰的武艺不弱,却没想到对方强到这种地步。便是库莫提自己,也隐隐觉得若是他们真要生死相搏,赢的不见得是他。
别人看着贺穆兰似乎轻松自若,其实贺穆兰也已经又困又累了。只是她进入“入武”状态的时候就是这般面无表情的样子,再加上她的身体素质和战斗记忆都很强悍,所以和蠕蠕一交手,对方就先已经胆寒。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若是想活下去,大都有自己的经验,对于蠕蠕来说,柿子捡软的捏,便是他们的经验。打仗的时候,状态是越杀越强的,当你杀了五个人、十个人后,浑身上下的煞气能把人吓破胆,而那个杀红了眼的人也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把敌人撕成碎片。
遇见这种状态正好的对手,蠕蠕们通常选择绕走,让他一个人去发疯。
贺穆兰觉得自己面前对着的敌人越来越少,而她左右亲兵同伴的对手越来越多,当即一勒缰绳,朝着也正在拼杀的库莫提而去。
敌人的目标是库莫提,自然是他的身边聚集的敌人越多。
眼见着敌人靠的越来越近,库莫提的一个家将自动请缨带着部将断后,请库莫提先行,库莫提是个能决断之人,当下也不犹豫,带着部将立刻就先行撤退。
贺穆兰看着那一个家将将骑兵们一字排开阻挡追兵,心中委实难受,可她身为亲兵,只能以保护库莫提的安危为己任,即使心中再怎么压抑无奈,除了加快速度离开这里,竟没有第二条路走。
只有这个时候,贺穆兰才感觉到在大军的面前,一个人的武勇虽然厉害,但面对千军万马,除了让你死的好看点,壮烈点,也没有太大的用处。若此时她带着相同的部队,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那定然是大大的鼓舞士气,可如今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兵,想护着自己都要担心主帅战死的身份,哪里有什么“取上将首级”的机会!
他们一路狂奔,没有人回头看上一眼。因为谁都知道家将所带的那支部曲大概是凶多吉少,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该死!我居然都没问他可有什么心愿没了!”
贺穆兰听到库莫提这样咒骂了一声。
压抑的气氛就这么一直萦绕着他们,待他们跑出半天,却发现敌人没有追击而来,再派出斥候去查探,得到的消息确实是无人追来,众人纷纷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这些将军们露出更加糟糕的神色。
“将军,他们不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应该是所图不小……”
就算那支不明身份的军队不知道他们是鹰扬军,蠕蠕却知道的。活捉一个颍川王对打击大魏的作用不言而喻,可这些人居然没有追上来……
“他们甚至不肯南追,是因为那边人迹罕至,不容易发现吗?”这一路都是草场,就算有牧民出没,看到这样的大军,也只敢远远地避让,哪里会去注意到底是那一支军队?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自己国家的腹地出现了敌人的军队的,毕竟北方没有打起来,西边也快要被灭了。
西边……
西边……
库莫提的脸上变了颜色:“是夏国的人!”
“什么?”
“将军,夏国不是已经连战连败,退守统万城了吗?”
“这都不是重点。”
独孤唯胳膊上中了一箭,命令部曲把箭拔出,“有什么要比……嘶……王爷的身份……还要重要……嘶,你轻点!”
他痛的满头大汗。
“我怕是王驾出京了!”
这正是库莫提担心的问题,因为他们的陛下确实是个想到就做的人。
如今马上三军大比在即,又有高车归附,再加上左营曾经哗变军心不稳,拓跋焘若是选择此时北上,正是合适的时机。
他心中担忧之下,便径直立在那里,苦苦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去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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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贺穆兰看独孤唯的那个部曲连手都不洗就要直接拔箭,看的脸皮发紧,忍不住上前接手,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独孤唯听若干人说过贺穆兰懂些医术,这时候正在逃命,也没什么可以讲究的,便对贺穆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她找人要了一个水囊,把手大致的清洗了下,然后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带子,直接绑在了独孤唯箭伤的上方,使劲扎紧。
独孤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好奇的记着她的每一部动作。
蠕蠕的箭普遍质量不高,箭头只要在伤口里留的久了就会生锈,而且蠕蠕和鲜卑人都有打仗前把箭插在土里埋上一阵的习惯,这时代很多士卒都是死于感染。
贺穆兰不知道独孤唯会不会感染,但这荒郊野外,她的绷带至少是煮过的,比这些满是灰尘的衣服强。
她抓住箭尾,一只手按着伤口上方,迅速的拔了箭。因为她力气大,独孤唯几乎没感觉到太大的痛楚,箭头就已经离了伤口。
“嘶……好!就凭这拔箭的本事,比我的部曲强!”
贺穆兰笑笑,把那箭丢在地上。要多谢古代的生产力低下,蠕蠕更差,这些箭都是普通的箭,没什么三棱箭没骨箭之类的,否则独孤唯肯定要掉层肉了。
贺穆兰熟练的把绷带立刻给独孤唯包扎上,此时没法缝线,众目睽睽下太过惊世骇俗,时间也不允许。而且接下来说不定都要继续行军,他要骑马,现在缝合线口会崩裂掉,与其造成二次伤害,不如就用绷带紧急包扎一下。
贺穆兰手法纯熟,引得独孤唯侧目。
“我的同火有几个老受伤的,已经习惯了。”贺穆兰笑了笑,“等安定下来,独孤将军再找郎中治伤吧。如今条件艰苦,只能先这样了。”
独孤唯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旁的库莫提突然开了口:“花木兰,你来帮我卸下身上的明光铠。”
贺穆兰一愣,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命令,但她还是上了前,乖乖的开始给库莫提卸甲。
肩铠、胸凯、带扣、下披,库莫提在贺穆兰的帮助下,迅速的把身上的明光铠全部都卸了下来。
“花木兰,你把我的铠甲穿上。”
“咦?将军为何……”
“如今情况紧急,前方又有几万人的部队阻拦,我们人数众多,已经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急行军去救援朔州了。如今之计,只有化整为零,轻骑疾奔,用我的身份调集沿路的兵马,火速前往朔州救援。”
库莫提拿出身上的印信,其中有鹰扬军的将符,也有颍川王的王印,还有鹰扬将军的手令,贺穆兰此时在发现这时候连印信这种东西居然都是没有统一规范的,就算一个鹰扬军,居然都能有中军的印信、鹰扬军的印信、将军的印信三种。
难为库莫提把这些东西都揣在怀里打仗,居然还没有遗失过哪个。
“花木兰,我的亲兵之中,你虽然跟在我身边时间最短,但你武艺高强,又精通汉话和鲜卑话,此时传令最为合适。”
何况又是陛下身边出来的……
库莫提想着花木兰的身份,料想他就是拼死也不会让陛下有失,所以将鹰扬军的将印给她。
“我要你带五百人往东边疾行,若遇见敌方大军,直接遁走,提前绕到他们前面去搬救兵。本将和独孤将军会坠在那支人马的身后,伺机而动。其他家将与你一般,分散各地调集兵马。”
“各州刺史、郡守、县令,皆以鲜卑使君为首。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你持着我的将印,沿路逢城便入,若有阻拦直接硬闯,让主官直接调集兵马去朔州驰援,不得耽搁。”
库莫提脱掉明光铠给她也是这个原因。
“各地门官好盘剥,你不穿我的铠甲,怕是在城门口就要被拦下来。你到了各郡,穿着我的铠甲,打着我的旗号,直奔府衙,传令完毕后换马就走,不要多耽搁,也不要多解释,切记‘快’字!”
他知道若只是一个家将去搬救兵,肯定没有自己亲自去那般让人不敢怠慢。但他如今不能浪费一点时间,若是敌人真的是冲陛下去的,他们这群人跟在后面,好歹还能从背后杀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贺穆兰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很干脆的接下了将印。
“将军此行危险,还请多多保重。”
她听说事情和拓跋焘有关的时候,就恨不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了。只是迫于自己“亲兵”的身份,就算是战死,大概也离不开库莫提身边,只能暗自无奈。
如今库莫提叫她去搬救兵,她立刻接了将印和五百人马,穿着库莫提的明光铠,带着库莫提的旗官和斥候,在斥候的指引下往最近的城池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