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王愆旸道谢后,径直朝店内走去。可结果和上次一样,他并没有在店内找到元幸,脚下步子便不由自主地朝仓库走去,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萦绕在心头。
结果仓库里也没有,那件史迪奇的玩偶服一如上次离开时的模样,孤零零地靠着身后的箱子,瘪瘪地躺在地上。
那能去哪儿?
王愆旸皱了皱眉,心下也更烦躁了一点。
元幸上班时会换工作服,私人物品也会存放在柜子里,所以手机也不在身上。王愆旸挂断电话,打算去店门口再问问张玥。
结果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元幸的声音。
“我,我不……”
只听到前半句,后面的没听清。
声音很低很轻,但王愆旸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颤抖和害怕。
仓库身后是一道门,门后是一个幽深的走廊,常年昏暗,没有走过的人根本不知道走廊到底会通向哪里。
王愆旸在第一时间夺门而出,循着那一丝颤抖的声音,快步行走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
他走的越快,元幸的声音就越大,渐渐地能听到那边完整的谈话。
“你再仔细想想呢?这毕竟关乎你妈妈现在的状态和情绪。”
“我,我真的不知道,也,也不,不记得了……”
“求,求求你了舅舅,我真的,是,是不想再去想了的……真的了,他也不是,不是我爸爸……”
颤巍巍的声音听得王愆旸心头一凛。
左拐,夕阳直照,在黑暗里行走了好一会儿的王愆旸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眼前是嘉铭和元幸。
嘉铭站在西侧,身后是浓重的云彩,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捏着一根烟。
元幸双手绞在一起,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在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抬头,本就红肿的眼眶又红了一度,脚下步子也朝王愆旸这边挪。
“开,开心先生呜呜。”
扑进怀里的一瞬间他直接小声哭了出来,肩膀一颤一颤,抽气的声音像荆条抽在王愆旸心上。
王愆旸急急忙忙抱住他,轻声安慰着:“元幸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不哭不哭了啊。”
看到元幸这反应,嘉铭愣了一下,香烟的烟灰掉落在地上一截。
王愆旸看着嘉铭指尖的星火,皱了皱眉,直起腰,冷声问他:“元幸哭了是怎么回事儿?你问他什么了?”
元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抢答王愆旸的问题:“舅,舅舅他问我,坏,坏蛋的事情……”
“我说了我,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也,也想不起来了,舅舅一直问我的……”
“那,那坏蛋也不是我,不是我爸爸啊……我不承认的。”
闻言,王愆旸脸色顿时一沉,他抬眸,冷冷地看着嘉铭。
三十多度的京城傍晚,他的眼神却给嘉铭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烟头从指尖掉落的瞬间,连嘉铭都没有察觉。
等他慌忙用鞋尖将星火碾灭,急急解释:“嘉忆知道元红铭来京市了,情绪不太稳定,我想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但知道的不多,也不敢问嘉忆,这才……”
他后半句话被王愆旸冷声打断了:“你才什么?”
“你家保密工作没做好来,所以你就来逼问元幸吗?!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嘉铭愣了一愣。
王愆旸很少会用如此激烈的语气和高昂的分贝和别人说话,也很少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语言,很明显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元幸已经明确表示自己记不得了,你为什么又逼着他回忆那些事情?明摆着着欺负我家小孩吗???”
“如果今天是我在逼着嘉忆她一定要想起过往那些和元红铭的事情的话,你他妈又会怎么想?啊嘉铭?你可真他妈的厉害。”王愆旸咬着牙问道
“你是嘉忆的亲哥哥,我能理解这个。就算你们家不认元幸这个孩子,我也理解。”
“但是你把他当做罪魁祸首之一,也总有人把他当宝贝看!”
“元幸和嘉忆一样都是无辜的,你这样做只是在伤害他!和元红铭那种人渣又什么区别???”
王愆旸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带着十二分的怒气。
“嘉先生。”王愆旸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的怒气,他带着元幸朝后后退了一步,“你信不信,如果你不是嘉忆的哥哥,不是元幸的舅舅的话,今天你说不定会被我从五楼扔出去。”
“我……”一向能言善道的嘉铭被王愆旸这几句话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急急忙忙转向元幸,似乎是想道歉:“那个元,元幸,舅舅对不……”
道歉的话还没出口,王愆旸就带着元幸离开了:“恕不奉陪了嘉铭先生,今天你所作所为,令我实在无法原谅你。”
他的小元幸成长了再多,再勇敢。但元红铭给他带来的阴影就像左腿上那道多年都褪不去的疤痕,每到孤寂时,疤痕就像是被人再度用锋利的刀刃剖一般,血淋漓的血肉翻出,鲜红液体汩汩而流。
更何况,他身上的伤口疤痕又不止那一道。
王愆旸将元幸直接带到了车上,三十度的室温下,元幸的皮肤冷得吓人。王愆旸急急忙忙找了车后的毯子给他裹上,伸手抱住他帮他取暖,自己则汗流浃背地安慰着他。
“没事了元幸,没人再问你了。”
“那个嘉铭就是个大傻逼,大坏蛋,欺负我们小元幸,以后开心先生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帮我们元幸出气好不好?”
“别害怕了小元幸,别怕了,你没事,妈妈她也没事的,你们两个都好好的。”
元幸依旧抖得厉害,王愆旸地抱着他,胡乱地吻着他的额头和发顶。
从前元幸在花卉市场听到张明星问他是不是元红铭的儿子,就能哭着跑出去。现在即便他成长了不少,依旧无法独自一人直面这份不一样的痛苦。
智力衰减被人指指点点,被同事欺负,疼他爱他的奶奶去世,被坏人骗人,不得相见的妈妈。这些元幸都可以一个人扛过来,但唯独这件事,他一个人无法承受。
这件事关乎两个家庭,不是他那瘦弱的肩膀可以抗住的。
“小元幸你别害怕,那些事情都过去了,都不算什么的,以后有我陪着你呢。你害怕的话就躲到我身后,或者躲到我怀里,我会帮你挡住那些痛苦,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面对那些事情的。”
“听到了吗小元幸?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无法一人面对,总是有人会牵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走过这段被黑夜笼罩的路。
封闭的车内温度逐渐升高,汗珠从王愆旸鼻尖下巴上滑落,砸在元幸身上和毯子上。
元幸的身子渐渐也没有刚刚那么凉了,在王愆旸的安慰下,他的情绪也逐渐平复。
又过一会儿,元幸抬起了头,抓着王愆旸胸前的衣服问:“开,开心先生,坏,坏蛋他是和我们在一个,一个城市吗?“
作者有话要说:100章了!花花撒起来!咕咕咕起来!
大概是最后一个大篇章了!不会很虐的,比心
火锅店五楼,四楼有露台,所以讨人厌的舅舅不会被老王摔死的,毕竟那样的话老王就要进局子了,小星星就没人陪了嘤嘤嘤(虽然最后也没摔_(:3」∠)_)
第一百零一章
不待王愆旸回答这个问题, 元幸紧接着又问, 努力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妈,妈妈是不是,知, 知道了?”
说完快速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又使劲挤了挤, 试图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寄回去。
这种时候,他最担心的还是妈妈。
王愆旸见状, 伸手用指腹在他眼下抹了抹。
他温声问:“小元幸是不是害怕了?”
元幸点点头,索性把自己的脸放在王愆旸的掌心里,小声说:“怕……”
紧接着他又摇头, 脸蛋上的肉在手心里蹭来蹭去的。
“我, 我怕,但是最怕是,妈妈她害怕的, 妈妈害怕了该, 该怎么办呀……”
母子同心,元幸在得知消息后能有这种反应,相信嘉忆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愆旸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伸出另一只手,也捧起元幸的脸,轻轻捏了捏。
他垂头,认真地看着元幸的眼睛,说:“元幸, 现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的。。”
“而且……”王愆旸说,“你不用过于担心妈妈,你得相信她也和小元幸一样,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毕竟,妈妈她曾经保护了你那么多年,现在她也一定会好好地保护自己的。而且妈妈的家人也会保护她的,就像我会一直保护你一样。”
元幸红着眼眶问:“是,是舅舅吗?”
王愆旸闻言,眸光顿时暗淡了下去。刚刚真是应该把嘉铭那个混球从五楼扔下去,竟然这样欺负他的小元幸,真是差点气死他。自己保护了这么久的小宝贝,他说弄哭就弄哭。
元幸看着王愆旸若沉水般的面色,抿了抿唇,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说:“其,其实我,我就是有点害怕,我,我不怪舅舅的。”
“舅舅是,是为了保护妈妈,我,我也是想保护妈妈她的……”
“但是我是,真的想不起了的,一想就,就难受害怕的,也不是真的要,要哭。”
低软的声音断断续续,元幸努力用他心底里的温暖和爱抵御着那份恐惧,想要将自己保护妈妈的那份心情给传达出去。
“小元幸。”王愆旸用双手揉了揉他的脸,把脸颊上软乎乎的肉给揉到变形,“你知不知道,孩子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元幸嘟着嘴,用不解的颜色看着王愆旸。
王愆旸微笑了一下:“你快快长大,然后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妈妈了。”
掌心里那张小脸眨了眨眼,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好了。”王愆旸松开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快去洗脸,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之前不是说要帮妈妈打坏蛋元红铭吗,不能再哭鼻子了。”
夏日的夜风从柔软的云朵缝隙中钻出,送到这扇小窗里。
小星星额前的头发被吹起,露出红肿的眼睛。
他听开心先生讲了许多关于爱关于勇气的话,但关于坏蛋的这件事,最至关重要的还是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获得了真正的勇气,才能打败坏蛋,保护妈妈,和开心先生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
暴雨虽至,但乌云之上总会有一片晴云,晴云中白色飞鸟和昼行夜空会永远等着长大的小星星,等着他到来。
今夜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