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日,大雪封了路,军队行军不成终于有了空闲,显国公便提着剑找上了唐昭。
自然不是找茬,事实上显国公一直没忘记唐昭当初说的“兵法韬略,骑射武功”。前者动动嘴皮子,这段时间显国公考也考了教也教了,倒是后半句至今没有验证的机会——虽然显国公看着唐昭那小身板,总觉得她不堪一击,但万一是自己看走眼了呢?
于是天不作美难得有了空闲,显国公甚至没去休息缓解行军的疲惫,反而迫不及待的找上了门,要亲自再考较唐昭一回:“小子,今日与老夫试试身手。”
出征之时,唐昭身上也穿了轻甲,也佩了剑,闻言修长的手指在剑柄上轻扣了一下:“老国公相邀,那在下就得罪了。”
显国公就喜欢她的干脆,两人也不管外面大雪未停,寻了个开阔处便交起手来。
唐昭重生至今也有一年半了,身手恢复不到从前,但至少也捡回了七八分。而显国公虽是宿将,经验老到技巧凌厉,可他毕竟年过古稀,早不复巅峰时的厉害。
如此两人交手,你来我往竟战了个平分秋色。
“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传出去老远,原本还在帐篷里躲雪避寒的将士们听见了动静,也都被惊动了出来。不多时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冷天里硬是看得热血沸腾。
不知是谁领头叫了声“好”,紧接着场面霎时就热闹了起来。
唐昭和显国公又不是耍猴戏,身为主将更要注重威严,因此两人交手过一阵也就停了手。唐昭主动认输道:“将军老当益壮,下官不及也。”
显国公反手收了剑,看着唐昭的目光却颇有深意:“唐监军过谦了。走吧,咱们说说话去。”
经过这一番教授,显国公明显是有话要说,但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不好开口。周围原本看热闹的将士闻言,都自觉让开了道路,唐昭微一扬眉就跟了上去。
两人又回了营帐,唐昭跟着显国公刚踏进营帐就听他问道:“是谁教的你武艺?”
唐昭听问垂下眼眸,并没有主动回答。
果不其然,显国公已经认出了她的身手,见她不答便笃定道:“你那剑法是定国公家的武艺。是他教你的,还是你偷学的?!”话出口便自己否定了:“你这年纪,哪儿偷学去,定是他教你的。可好端端的,他家传的武艺,怎会教你个外人?”
显国公说着百思不得其解,盯着唐昭瞧了一会儿,忽然突发奇想:“莫不是你小子是定国公的私生子?”越说他越觉得像:“我就说你有些像宋庭,连大长公主都嫁了你……”
这话可是越说越没谱了,虽说唐昭是有意引着显国公往定国公那边想,可也没想过又给自己安个私生子的名头。更别提明达了,说得好像她将自己当做了自己的替身似得。
总之感觉怪怪的。
唐昭当即抬手打断了显国公不靠谱的揣测,说道:“老国公您多虑了,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机缘巧合与定国公有些渊源,蒙他教导学了些本事,因而心中也将定国公当做了师长看待。”说着微顿,又道:“此番定国公在北地罹难,我此来也是想替他报仇的。”
显国公闻言盯着唐昭瞧了一阵,见她眼中仇恨不似作伪,心中便也渐渐信了。
只是提起定国公,显国公也不由想替他叹口气——定国公还年轻,至少比他来说年轻太多,可却走在了他前面。这还不止,早十年定国公世子就没了,如今国公府连个继承人都没定下。可想而知,之后为着这爵位,定国公那几个儿子得争成什么样,国公府眼见着便要没落了。
许是莫名生出的兔死狐悲之感,显国公再看唐昭时,眼中也带出了更多情绪:“你能记得这教导之恩,定国公就没白教你一场。”
显国公这一句话算是承认了唐昭身份,再之后到了北地见了北军,他也主动与人介绍唐昭乃是定国公弟子。而有了显国公背书,唐昭融入北军自然也容易了许多。
唐昭无意于军中夺权,但战场瞬息万变,总要以防万一的。
作者有话要说:唐昭(未雨绸缪):虽然换了副壳子,但亲爹的势也不能不借!
s:今晚还是二更送上,就是明早那更要看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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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反间
早在显国公率领人马赶到北军之前,有关于援军的消息便已经传到延平帝那里了。北地的天气太冷,飞鸽传书用不了,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也并没有比显国公等人到得早多少。可消息送到了延平帝手里,总能让他提前警觉,做好准备。“是显国公那老头来了啊。”延平帝看完传信放到案上,手指有意无意敲击在那信纸上。他嘴上喃喃念叨着显国公,指尖所点的位置上却写着另一个名字,唐昭!送信的人已经退下,但延平帝身边总有属下候着。良久,但听他吩咐道:“派人去援军那边,接触一下。”属下没看过书信,也没留意到延平帝指尖的小动作,懵了一下:“主上是要招揽显国公吗?”延平帝顿时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接触显国公做什么,那老头半截黄土埋身了,他难道还会因为权势富贵投靠我?别说他儿孙都在京城,就算不是,他一把老骨头也懒得折腾。”这话说得很对,显国公虽是太|祖一朝的老人,如今这年纪却不会为了所谓的正统再背叛朝廷。因为他承担不起背叛的代价,而延平帝能给他的权势若失了儿孙继承,他一把年纪也享受不了几天,实在没必要为此铤而走险。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对延平帝的说辞感到惊诧。不过看着主上头脑清醒的样子,他也松了口气,又迟疑道:“那主上的意思……”延平帝对身边的人倒是好脾气,见属下反应迟钝,又往信纸上点了点。这回属下注意到了,目光顺着延平帝的指尖看到了信纸上的名字,他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然又惊喜的笑容:“是少主啊,她竟也来了北地!”延平帝闻言,指尖微不可查的顿了顿,轻叹道:“她可不止来了,还是监军呢。”属下闻言更惊喜了。监军这个职位别看不能掌兵,但其实却是套在将领脖子上的枷锁,它可以轻飘飘毫无存在感,也可以压得将领抬不起头来——换句话说,只要唐昭愿意,她便可以插手军事。再不济显国公等人的行军安排,战略部署,她想知道也全不是难事。若是他们与唐昭接触上了,能利用唐昭这监军身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别说显国公和区区五万援军,就是定国公还在,北军还在全盛,他们也能借此搞出大事来!属下领命,喜滋滋便要退下去安排。结果脚还没迈,就听延平帝又道:“别急,先等等,京城那边我还有安排,你也一起处置了。”闻言脚步顿住,属下又恭敬道:“还请主上吩咐。”延平帝略一思忖,便吩咐道:“京城那边还是太平太久了,你让人放出消息去,将我与阿昭的关系公之于众吧。”属下闻言顿时呆住了,下意识想要劝谏:“主上……”延平帝摆摆手,说道:“没事,阿昭如今身在北地,京城的事一时影响不到她。等消息传到北地时,咱们早该踏破北军了,她也不会陷入险境。”说完又多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针对阿昭,而是针对明达,如果她的驸马出了问题,那么朝臣和小皇帝对她只怕就都得失去信任。”话说到这份儿上,属下当即领会过来,兴冲冲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十余年间,明达这绊脚石也当得够久了。杀不死挪不开,到了今日总算有望将她拉下马,延平帝一系的人简直欢欣鼓舞。当下一骑快马,又往京城而去。另一边的唐昭随援军刚入北军没多久,某日外出归来,便见营帐中多了封书信。自唐昭随显国公离开后,明达便彻底投身在了政务的忙碌之中——无论是为先帝治丧,还是稳定朝局,为北地战事备好粮草后勤,桩桩件件都是需要时间处置的。月余时间过去,先帝治丧终于到了尾声。随着先帝的梓宫被送入皇陵,国孝也结束了。满街的白幡尽数被撤去,百官恢复了往日穿戴,就连小皇帝的冕袍之外也不再罩着麻衣,只有明达还穿着素色衣裙。小皇帝看着阿娘这段时日清减许多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担忧:“阿臻长大了,如今也做了皇帝,阿娘有事便吩咐我去做。何必如此操劳,小心累坏了身子。”明达闻言有些欣慰,抬手想要如以往一般摸摸小孩儿的脑袋,却见他头上戴着冠冕已经无处下手了。于是抬起的手微微顿了下,又放下了:“阿臻还小,许多事难以周全,我总要替你看顾一二的。你也不必担心,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小皇帝没有错过明达的动作,心中微有些失落,闻言皱眉道:“阿娘觉得我做不好,就该教导我,下一回我便能自己来做了。”明达看出他一脸认真,心中不免微微动容,便笑道:“好啊,等有了时间便教你。”这话不是敷衍,明达对小孩儿的教育也从不敷衍,她比任何人都想对方能迅速成长起来。如此她才可卸下肩头担了十余年的重担,也才能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小皇帝自然看得出来,原本紧绷的小脸这才放松了许多。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他看着明达为他忙碌,其实是急着长大的。可瞧见对方眼下青黑,自然也不好在这时候再强求什么。于是索性推着明达离开了宣政殿:“治丧之事结束了,北地也有姑父在,其余不必急于一时。阿娘你就先回去休息两日,不差这点时间的。”明达自然看得出小孩儿的担忧,好笑之余心下也是一暖,可她哪里又有时间休息呢?治丧确实结束了,北地那边有了唐昭和显国公,她也确实可以放手一二,但京中何曾太平过?先帝当时驾崩走得突然,却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因为这段时日的忙碌,许多人都忘记了一件事,那便是先帝驾崩前曾召见御史大夫。自那日起,御史大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旁人可以忽视这么个人,可御史大夫的家人总不会忽略他。还有与他接触的那帮乱臣贼子,原本就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少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更不可能无动于衷。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日子京城看似太平,其实早已是暗流涌动。明达近来便在铲除朝中延平帝的残余势力,借着国丧一事,她处置了不少人——因着早已经掌握了部分人的名单和罪证,明达动起手来也如快刀斩乱麻,一时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则既已打草惊蛇,这当口自然不是休息的时候。小皇帝却不知这些,也不管这些,一意推着明达离开了宣政殿,要她回去休息。明达无奈也只好离开,左右回去朝华宫再处理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而等明达一走,小皇帝在原地站了会儿,却又返身折回了宣政殿。宣政殿乃议政之所,前殿开阔大气,正是群臣朝议之地。至于后殿又是另一番模样,从前是皇帝与重臣们议事的地方,如今皇帝年幼只能旁听,宣政殿后殿倒成了辅政大臣处理政务的所在——先帝走得匆忙,并不及下旨令人辅政,可众人还是默契的将辅政之职推给了明达与丞相。丞相是朝中重臣,忠心与能力都不缺,再加上快到致仕的年纪了,并不会对小皇帝将来亲政造成影响。至于明达就更不必说了,宗室的身份且不提,她与小皇帝还有着一段母子情分。这两人辅政都很合适,也会尽心竭力教导幼帝。现下明达被小皇帝推回朝华宫了,他再折返便只能是去寻丞相的。丞相掌管百官,也很忙碌,分摊而来的公文几乎淹没了他的案几。小皇帝站在案几看了两眼,心有戚戚,唤道:“冯相,朕有事寻你。”丞相听到小皇帝的声音,忙从公文中抬起头来:“陛下?”小皇帝点点头,走到丞相对面坐下,结果一张小脸生生被摞起的公文挡了个干净。两人只好动手先将公文挪开,小皇帝这才开口道:“朕想让冯相教朕处理政务。”丞相闻言怔了怔,下意识说道:“此事何不请大长公主?”说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满是皱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严肃道:“陛下莫要听信小人胡言。大长公主这些年对先帝,对陛下,已是尽心竭力,不容小人污蔑。”小皇帝对丞相的话当然是认同的,可冷不丁被这样教育了一番,却有点懵:“何来小人之言,冯相此言何意?”问完顿了顿,才又道:“朕只是不忍姑母操劳罢了。”丞相听了放心些,然后又感觉有点扎心——小皇帝只看着大长公主操劳了,难道就没看到他案上堆积的这些公文吗?就这样还跑来找自己,真不怕累死他老人家啊!小皇帝见丞相幽幽看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微微歪头语带疑惑:“冯相?”丞相见他不知,本不想多言,怕说多了反而让对方与明达生出嫌隙。可对上小皇帝清透的目光,他犹豫一阵,还是将近来朝中生出的流言娓娓道来。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感觉好点了,又跑来更新,谢谢大家关心!!!感谢在2020-07-2123:24:18~2020-07-2208:1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年长白、gs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再续一杯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镇国公主
近来明达正忙着处理延平帝在朝党羽,并没能时时观测朝中动向,以至于暗地里流言四起的时候,她还并不知情,也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处置。
小皇帝这回倒还比她先听到了风声,从丞相那里。
丞相并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更不愿在人后搬弄是非,因此小皇帝问了他也只是简单概括了两句:“近来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的风声,都道是驸马身份有异,乃延平帝子嗣。大长公主与她在一起是,是姑侄乱|伦不说,将人送去北地监军更是居心叵测……”
这话丞相说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心中也并不相信。不说唐昭的身份清清白白,与延平帝没有半分关系,就说这场流言透露出的恶意,也让老大人觉得一阵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