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将领心思复杂难言,却顾忌着还在公审没有贸然出言。而前来听审的百姓就没有他们这么多顾忌了,纷纷朝着杨不韪啐口水,骂的难听。
他们是听不懂复杂的东西,可他们却听得明白,王妃办了这么多好事,竟没有半点奖赏,这分明是吃了大亏。若是换做他们,他们可不会做这等傻事!
可这杨不韪却还倒打一耙来污蔑王妃,实在是没脸没皮!
一时间观审的百姓们群情激愤,顺手捡着地上的碎石子就往杨不韪身上砸。
杨不韪垂着头,心中满是不甘,可事已至此,已然没有了任何可以转圜的机会,他神色颓败,脑中李凤歧的话一遍遍回响,想着若是他没有那么心急,又或者再谨慎一些,就不会变成今日模样……
可不论他作何感想,事情都已成了定局,无可更改。
在巨大的后悔与不甘之下,杨不韪被按在了地上,身后刽子手高举屠刀,转瞬落下……
当着所有人的面,杨不韪、三个死士,以及四个杀人的流民被一并处决。几人的尸体无人理会,最后被兵卒草草收殓,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去。
经此一事,永安王与永安王妃在百姓中的呼声更高,而原本是来给杨不韪送行的将领们,多少明白了王爷特意要他们来“送行”的缘由,恐怕是早就猜到了他们没说出口的小心思。
除了朱烈姜述,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犹犹豫豫地靠近,朝叶云亭拱拱手,面有愧色:“王妃为北疆操劳。日后但凡有用人之处,我等任凭差遣。”
武将性子直爽,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认错的也快。叶云亭也没放在心上,闻言拱手回了个礼:“那我就先谢过了,日后必不会跟诸位客气。”
见他面无芥蒂,几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本还想跟王妃寒暄几句,但顶着王爷冷飕飕的眼神也没法好好说话,最后只能寻了个借口,一溜烟都跑了。
第116章 冲喜第116天 开战
杨不韪等人的死, 算是给外城流民的纷争暂时划下了句点。
主理外城的曹毅仁当职时酒醉误事,但好在尚且没有酿成大祸,只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大约是为了将功补过, 两日之后,他便拿出了新的方案,将两方流民彻底打散重组, 让这些流民逐渐融合。
叶云亭与他商议之后,又提了些意见, 此事便按照章程开始逐步施行。
就在外城建设重新步入正轨时,朱闻也从陆州快马回来了,连同陆州刺史漆典的亲笔信一起。
信中漆典同意了李凤歧合作的提议,提出的条件仅有一点,便是立即送三万件冬衣, 以及粮草五万石到陆州, 这样的要求都不算过分, 甚至比叶云亭想象中要容易些。
“就这么点条件?”他以为李凤歧主动去谈合作,漆典至少会抓住机会多谋些好处,但这位陆州刺史似乎与他想象中并不相同。
“是, 就这些。”朱闻瞧出他的疑惑,嗐了一声, 感慨道:“我先前也疑惑不已, 但漆典直接带我去了陆州的军营, 那营中情况……也不怪漆典如此着急。”
陆州位于东北,此次受雪灾影响不可谓不大。漆典为了救灾,只能开仓放粮。甚至还将军中的粮草匀了部分出来。本想着还可以向朝廷求援,可谁知殷家不声不响地反了。
漆典是殷啸之的心腹副将,可偏偏殷啸之起事前他毫不知情。导致他的处境就十分尴尬。
殷家的粮草都紧着中州冀州, 陆州就是后娘养的。而朝廷因为他与殷氏的关系,也没有送来补给。是以这些时日,陆州的日子十分艰难。冬衣粮食都不足,又无处求援,只能生生挨着,盼着寒冬结束。
所以朱闻上门去做说客时,漆典没有半分迟疑就应了。唯一的要求便是立即将他需要的物资送来。
“倒是个明白人。”李凤歧对朱闻道:“你命人暗中将物资送去周句镇,再由周句镇转道送去陆州,小心些,别叫冀州那边发现了。”
有了漆典的配合,他们便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朝殷家发难了。
***
黑九在渭州边界没能等到如约而来的杨不韪,便知道恐怕是计划出了变故。
但任务没完成,他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只能冒险再次乔装打扮后折返渭州,探听杨不韪的情形。
结果入了城,就听见酒楼茶肆都在谈论王爷与王妃智破殷氏叛党的阴谋,再往下听,便是杨不韪以及一干死士的死讯。黑九心道不好,匆匆就要出城去报信,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刚城门口,就被一队人马团团包围,直接送进了军营中的监牢。
那监牢专为奸细和叛徒所设,里头十八般酷刑齐全。
五更亲自招待,一个日夜之后,黑九就招了。
他的认罪书被送到了李凤歧手中,李凤歧看了一眼,就扔给姜述:“你点两万人马,将黑九与认罪书送去冀州,告诉殷啸之,他若亲自来都督府向王妃赔礼道歉,此事本王便揭过,若不然,本王便亲自为王妃讨个公道。”
一听有差事,姜述就来精神了。小心将认罪书折起来收好,气势十足拍了拍胸口:“王爷放心,我定气得那殷氏老儿吃不下饭!”
说是殷啸之赔礼道歉就揭过此事,不过是寻个开战的借口。
姜述骂人功夫了得,历来开战都是派他去激怒敌军。如今对待殷氏也一样,殷啸之都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年纪了,他扯不下那张脸皮、也没有胆子来都督府赔礼道歉。
是以,此战势在必行。
当日,姜述点兵两万,赶赴周句镇。
*
距离上一次黑九传消息回来,已经过了数日。这数日里,黑九再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潜去渭州的探子更是毫无动静,殷承梧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想起上次金矿被夺之时,他也有过此种感觉,便终于坐不住了,吩咐道:“再派人去渭州探一探。”
黑九办事历来妥当,这么多日没有消息传来,多半是出了什么岔子。
传信的人刚领了命出去,就撞上骑着快马来报信的将领,对方气喘吁吁,手中抓着一份信件,旋身下马后便直接进了营帐:“将军,出事了!”
大冬日里,将领额头上却覆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克制着颤意,将信件呈到殷承梧面前。
那信封里放的正是黑九的认罪书。
预感成真,殷承梧面色难看:“如今是何情形?”
“姜述带着两万兵马陈兵周句镇,扬言……”将领声音微顿,迟疑地看了殷承梧一眼,方才咬牙将话说完:“扬言要老将军……素服除冠,前往渭州向永安王妃赔礼道歉。”
“永安王欺人太甚!”殷承梧闻言大怒,将那认罪书捏成一团扔在地上:“去,点兵,准备迎战!李氏小儿,还真以为我怕了他不成?!”
“可是老将军那边……”将领想起老将军曾一再说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莫要与永安王起龌龊。
“自有我去说。”殷承梧阴沉沉扫了他一眼:“你自去点兵。”
将领心中一寒,连忙躬身应是。
这头殷承梧却是策马回程,回府去寻了自己的父亲。
自二弟死后,父亲就苍老许多,云容军务也逐渐放手交给了他。父子两人在大事上一向意见统一,唯一出现的分歧之时,便是在周句镇金矿之事上。
父亲一再说不能轻易与永安王交恶,但在他看来,永安王便是再骁勇善战又如何?行军打仗,看得不只是人谋,还有实力。
云容的兵力,可不比北疆差。
若是当初父亲没有阻止他夺回金矿,如今云容的兵力还该再上一层楼,也不至于全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将马交由门房,殷承梧沉着面去了书房。
书房之中,殷啸之已经摆好了舆图,显然也知道了消息,正在等他。
“人是你派去的?”
黑九行动失败,殷承梧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是。”
“罢了。此事多说无益。”殷啸之虽有些恼怒他私下行动,但木已成舟,再追究也迟了:“姜述只是被派来打头阵的,此战看来势在必行。”
“要战便战,我们又又何惧之?”殷承梧道:“云容兵力与北疆相差不大,真要打起来,胜负难料。”
殷啸之摇摇头点了点舆图上陆州的位置:“西煌已不成气候,北疆没了后顾之忧,又占据大义,而云容却是腹背受敌,真要一战,我们顾虑更多。先前我派人去联系漆典,他都避而不见。这也是个隐患。”
他忧心忡忡看着舆图。
舆图之上,冀州被渭州与陆州合围,一旦漆典与李凤歧联手,冀州将腹背受敌,陷入被动。
“漆典为人顽固,行事畏缩,怎么可能与永安王联手?”殷承梧对漆典很有些看不上,他父亲的这个副将,战场上倒是有几分勇气,但平日里行事确实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是以当初起兵,为防止漆典反水,他们并未将陆州算进来。
事后他们倒是派人去过陆州,但漆典都寻了借口避而不见,显然是胆怯畏事,宁愿龟缩在东北。
殷啸之闻言却是长叹一口气:“也罢,这一战总归是躲不开。”他略一沉思,对殷承梧道:“你带人迎战,我再派人去一趟陆州,尝试说服漆典与我们联手。”
他想着,漆典到底曾经是他的副将,总该要顾念他几分面子。就算不与他合作,只要他能顾念旧主,不与永安王联手,他们的胜算便能大上许多。
第117章 冲喜第117天 我想你了
殷承梧点齐人马, 赶赴冀州边境。
姜述早就带着大军在周句镇安营扎寨休整,听说殷承梧带着人马抵达了,提着枪就钻出了营帐, 摩拳擦掌:“老子去会会他。”
冀渭边界,两军对峙,泾渭分明。
姜述长枪烈马, 优哉游哉地出了营地,挑衅意味地十足地在冀州军的营地不远处溜达了一圈, 扬声道:“怎么老的没胆量来,就来了个小的?”
“你们若是要打便一起上,别打了小的再来老的,老子还急着打完了回去喝酒呢,没工夫同你们歪缠。”他中气足, 声如洪钟, 叫阵的声音隔着老远都听的一清二楚:“要是没胆量也成, 趁早叫殷啸之那老儿,素服除冠,从这里步行到渭州都督府, 亲自向我们王妃谢罪。”
殷承梧隔着老远听到这话,气得脑仁都疼, 策马走到阵前, 怒声道:“大话说多了小心闪着舌头, 此战是胜是败还未可知!别到时候吃了败仗,又求着冀州讲和!”
“你们听到没?”姜述侧脸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表情浮夸地对身后的北疆军道:“这姓殷的胆子不大,口气却不小。”
他身后的兵卒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姜述扬了扬长枪, 张狂道:“永安王麾下,可还没吃过败仗,”
他长枪一指殷承梧,扬着头趾高气昂:“等我们打下了冀州城,便将殷府改成猪圈,日后那后厨伙夫宰杀的牲畜,就从殷府挑如何?”
北疆战士十分配合,齐声应好,气势惊人。
姜述气人的功夫了得,两军只打了个照面,就打了起来。
第一战只是试探深浅,但姜述既然放了话,自然不会叫自己丢面子,首战就小捷,吃了冀州军两千人马。
伤亡不算大,但足够叫殷承梧气得跳脚,也能打击冀州军士气。
而与之相对,北疆军这边气势大增。
鸣金收兵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两军各自收兵修整。
此时李凤歧已经带着余下人马赶到,正在安营扎寨。他与将领们议完事,自中军帐中出来,眯眼被风刮得卷起的军旗,忽然有了个绝佳的主意,他对随行的小将道:“去交代后勤,叫他们去多宰些羊,多烧些羊肉汤犒赏将士们,嘱咐伙夫烧的香一些,再搬几锅子放在上风处。”
自从有了金矿铁矿之后,北疆军再没有缺衣少食的情形,将士们吃饱穿暖各个精神抖擞,战马也养的膘肥体壮。不过这刚打了一仗就要宰羊犒赏的好事却是极少有的。
小将欢天喜地地应了,连忙去后厨传令。
于是半个时辰后,北疆营地的方向,就传来了浓烈的香气。带着暖意的肉香被呼啸的北风裹挟而来,熏得冀州兵卒各个口中生涎,一个劲儿地耸鼻子嗅闻:“哪来的香味儿?”
那香味太浓,不少人都闻到了。
自从金矿被抢,冀州军或者说整个云容的军队供应都缩紧了不少,虽说不曾饿肚子,可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一回肉星子。军中士卒哪个不馋荤腥?如今被这香味一勾,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小声说:“好像是对面传来的。”
“这么香,得有多少肉啊?这是羊肉汤的味儿吧?”
“好像还有猪肉味,我已经两个月没正经吃过肉了,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冀州兵卒小声议论的时候,殷承梧自然也得知了消息。他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若不是周句镇的金矿,北疆军哪敢如此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