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考虑到曲清池,一旁默不作声的萧疏也跟了上去。
云馜对上他们两个仍是游刃有余。他轻易避开这两人的攻势,背着一只手站在房上,惯会装腔作势的人说:“陈生,我在此,绝不会让你拿了虚泽的身骨。”
他倒是信心十足,陈生听见却嗤笑一声,讥讽道:“你算什么东西,行与不行,你说的不算。”
掐着佛珠的手慢慢握紧,云馜侧过头,不是很喜欢陈生如今的语气,当即扯断了手中的佛珠。
二十七颗佛珠落地,顷刻间形成了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屏障,困住了一旁的萧疏与白烨。
与此同时,郭齐佑单手撑着下巴,呆呆地坐在小船上。如今距离他初到云城已经过了很久,郭齐佑有理由相信他师兄把他忘了,只是坐在这片云海上,他叫也叫不到人,下也下不去,只能飘在水中,傻傻地看着那座白城,幻想师兄很快就会出来。
然而他的师兄就像是走丢了一样。
等了又等,郭齐佑实在坐不住了,刚想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便见左侧发丝微动,再抬头时,对面已经坐了一位端庄貌美的女子。
那女子衣饰简单,可气质不俗。
她背着琵琶,头上有龙角,角为红色,根部有几道金色的裂痕,是位有些眼熟的美人。
一眼看出了来人是龙族,郭齐佑立刻站了起来。
不在意郭齐佑如临大敌的表现,坐在船上的日婼面色如常,她先是瞥了一眼郭齐佑的脸,接着拿出从千目蛛那里得到的玄司的眼睛,慢慢地放在自己的眼前。
“喂!”
没管郭齐佑不老实的动作和无理的叫喊,日婼对着金色的圆球眨了眨眼。
时间在此刻变慢,用没有放着珠子的右眼去看,郭齐佑的身影并无不同。可要是将玄司的眼睛放在左眼上,再用左眼去看——郭齐佑的身影模糊,有一团鲛人的影子出现在人影前方,盖住了郭齐佑原本清晰的面容。
眼前两道重影一点金,晃得人眼花。
了然的闭上眼睛,日婼在郭齐佑警惕的目光下长叹一声,意有所指道:“怪不得他待你这般好。”
郭齐佑警惕性不减,“你有话直说,你说的他是指谁?你又是谁?”
日婼道:“我是谁对如今的你来说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可以了。”
不喜欢对方含糊敷衍的说法,郭齐佑皱起眉,心里想着并不信她,可望着那星眸皓齿的女子,他总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坏人。
还有,他越看越觉得这女子的眉眼与他师兄瀚朔君有点像……
好像知道郭齐佑在想什么,日婼并不在意地问:“瀚朔君还好吗?”
“你认识我二师兄?”郭齐佑脸上的敌意因为这句话少了一分。
日婼点头,淡然道:“我是他祖母。”
祖母?!
握着剑的手动了一下,郭齐佑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时不知该继续敌视对方,还是应该放下剑老实问好。
白烨被困,萧疏破开束缚离开了佛珠阵。云馜撕下白袍假象,露出龙身与萧疏对上,一白一红在空中交错,过了几招,到底是红不压白。
陈生不管身后的两人,只拖着莫严往前走去,然而还没走多远,陈生忽见萧疏从左侧飞过来,重重摔倒在地,身上带着云馜留下的伤口。
不管何时……天龙的力量都是这么恐怖……
停下前进的脚步,陈生斜眼看向云馜,刚想把莫严放下好好活动筋骨,就见曲清池步履从容的从一旁走了出来。
如今外边你争我抢,打得火热,交手的几人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可他倒好,不急不躁,轻松懒散的模样与这边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出来的时候手中还拿着不知是谁家的苹果,就差在脸上写着看戏、不慌了。
不在意云馜和陈生一同转过来的目光,曲清池扔开咬了一半的苹果,抬眼瞧见萧疏嘴角带血,冷漠道:“出息。”他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缠着腰带,腰带的一侧还绑着盏目。
盏目被他拖着走,剑鞘上全是灰尘,一点神兵利刃该有的待遇都没有。
没想到那一招竟然关不了曲清池太久。陈生脸色一沉,上下打量曲清池两次,看看他如今的样子,忍了忍,没忍住,阴恻恻地说道:“那把剑是用我的身体做的,上面还有我哥的第三只眼睛。”
早前陈生不能承认一些事情,自然对曲清池扔摔盏目的行为不能多言。可如今他已经不用再伪装,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曲清池倒是泰然,眉毛一挑,义正言辞地说:“你人都不在剑里边,又何必看重这幅空壳?”
他倒是好意思说。
陈生剜了他一眼。
曲清池知道陈生不会说别的,脸皮不薄的人拽着长长的腰带,拿着盏目,先与萧疏说:“你打不过他,下去。”之后他瞥了云馜一眼,眼神危险,语气微妙,“虚泽呢?”他来到陈生身前,在背对陈生的一瞬间冷下脸,“让他出来。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再无收手的可能,与其畏手畏脚,不如直接开战。”
“其实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曲清池如此说道。
话音落下,千万道白光闪过,蓝天被阴云取代,旋涡状的云海出现在云馜的头顶,乌压压得让人只觉得喘不过气。
空中隐隐有铃铛声响起。
熟悉的冷香出现在四周。
一道亮光闪过,云馜忽地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周围的变化,陈生慢慢地回过头。而身后云馜再睁眼时,已然变了表情。
一双陈生熟悉的银灰色眼眸出现在云馜的脸上,让外貌并不是很像虚泽的云馜变得与虚泽有几分相似。
云馜身上温柔的气质被虚泽独有的清冷贵气取代,他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变得幽深,好似深不见底的古井,哪怕有人刻意投下石子,也无法探知水的深浅,无法窥探他心底的情绪。
两人意外对视,陈生眼神因为这一眼变得有些复杂。
没有什么恍如隔世怀念过去的熟悉之感,陈生见到虚泽,只觉得如今的虚泽真的越来越像重檐了……
瞧见陈生,虚泽没有起过什么叙旧的念头。那日在客栈短暂的相处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缥缈的近乎不真实。而不管曾经是否有过不舍的情绪,以如今的情势来看,两人都奉行了那句你争我抢各看本事。
然而,就在虚泽与陈生冷着一张脸互相打量的时候,曲清池拿着盏目点了点地面,用那双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陈生不放,好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第208章 秀秀
“你是我沈师兄的……祖母?”
语气变得十分惊讶,郭齐佑不敢轻信,却又不得不信,“可你是龙……难道我沈师兄也是龙?”
日婼语气平和:“比起我是他祖母这件事,你似乎更好奇他和我是不是龙族?”
日婼说对了,郭齐佑确实更在意这件事。
郭齐佑见日婼不像是要对他动手,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坐下,“你的眉眼与沈师兄很像。”
郭齐佑有意拿他那个只知道读书的师兄试一试日婼。
日婼听到这里愣了片刻,嘴角慢慢上扬,苦笑留在脸上久久未变。而出于对郭齐佑另一个身份的喜爱,日婼还真的回想了一下,只可惜她脑中并没有关于那个孩子的记忆,因此眼含愁意地说:“是吗,他很像我吗?”
郭齐佑听到这句话,转而想到沈师兄一直都在小圣峰,而在今日之前,他从未见过沈师兄的家人。
“你没见过沈师兄?”郭齐佑认真地问。
“没有,他也不该由我来见。”
日婼话里有话,瞧着对瀚朔君不怎么上心。
虽是看出日婼并不在意瀚朔君,可因为想要弄明白日婼的事情,郭齐佑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聊:“为什么不该由你来见?”他想到沈师兄从未说过自己的家人,脑内出现了一个猜想:“你……是不是抛弃了沈师兄?”
闻言日婼摇了摇头,眼睛对准郭齐佑的脸,似乎在通过郭齐佑看向远方。
她的目光意味悠长,带着看尽世俗的沧桑,明明面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身上却压上了岁月所给的疲倦惆怅。
“不是,”她说:“我不见他,不是因为我抛弃了他,而是因为生下他父亲的‘我’已经死了,所以,我找不到去见他的理由。”
生死的字在脑海里翻了几遍,郭齐佑起初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手臂上汗毛竖起,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身体的反应倒是先给了出来。
难以相信这句话的意思。郭齐佑慢慢张开嘴巴,大脑一片空白。他缓了缓,还是无法接受,因此瞠目结舌地看向日婼,那双眼里清楚的写着一句——你在说什么?
日婼盯着他,面色不变地说:“我说,生下他的那个我早就死了。他是我的子嗣,却不是经我的孩子生养,所以我找不到去看他的理由。”
不知该说对方疯了还是他疯了。
郭齐佑总觉得对方的意思是有另一个她存在……
不知是不是他想错了。郭齐佑傻傻地看着日婼,虽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看日婼如今的反应,他知道日婼一定是要告诉他什么事情。
而这件事情,必然会颠覆他对过往的认知……
云城
白烨还在云馜的阵法中。
萧疏退到一侧,打量着前方面色凝重的三人。
陈生和虚泽对视片刻,谁也没有先开口。
站在两人中间的曲清池活动了一下肩膀,像是并不在意他们二人的对视。
他冷静地穿好衣服,没有刻意盖住身上留下的一些痕迹,也没有当着虚泽的面故意提起这件事,只用恰到好处的“整理”来展示他如今的状态。
随后,等虚泽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拍了拍袖子,淡漠地说:“虚泽来了。”
虽未回头,但曲清池这句话明显是对着陈生说的。
陈生听到这里面不改色,收回放在虚泽身上的目光,阴阳怪气地说:“何必多言,人不是你叫来的吗?”
曲清池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主动找事的自觉。他将剑背到身后,打了两下肩膀,像是在解乏一样,懒洋洋道:“既然人来了,那便开始吧。”
他说完这话,长腿移动,先是当着陈生的面退到一侧,接着对着陈生做出一个客气的请的姿势,瞧着竟是让陈生自己对付虚泽。
实在没想到曲清池会退后,陈生错愕地转过头,语气冷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曲清池和颜悦色地说:“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心思单纯,最是好骗,别人与我说的事我都容易当真,更别说是你说的话了。”他说着这种假话,脸却一点不红,简直无耻到让人震惊。
陈生咬了咬牙,心里刚出现不好的预感,又听他说:“我之前虽是为了今日做了许多准备,可看在你这两日执意不让我插手的份上,我可以让让你,全了你与虚泽对战的心思。”
陈生压着火:“所以你叫虚泽过来?”
“我是帮你叫的。”说罢,曲清池见陈生怒不可遏地看过来,还敢继续补一句:“我待你好不好?”
他还好意思问,陈生都要气死了!
陈生虽是不想说,但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快,会觉得自己的道侣看着另一个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抵触。可曲清池倒好,大敌当前,他竟然准备退开去看热闹!
陈生真的很想问一句,谁家的爱人会干出这种不靠谱的事?
谁家的恋人会在危险到来之时自己先跑!?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曲清池怎么敢去替他找事?
又是谁给他的脸和勇气,让他敢开口说这种话?
面无表情的陈生被他气到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