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坚定要留下来的请求，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保险室的那颗圆形晶体。他强行放对方回海里，只是自我感动一般的还对方自由，殊不知反而坏了江封抢夺晶体的计划。
算了，楚钦宇闭上双眼，如今他还想这些做什么，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缅怀的。
“咚咚咚。”
“进。”
楚钦宇听到有人进入了房间，但是许久，都不见对方开口。睁眼，就看到全方面搜索江封这一行动的负责人员，一脸欲言又止地站在他跟前。
“有话就说，墨迹什么。”
“那个，博士啊，”负责人频频抬头，又频频低头错开视线，“江封，我们已经找到了。”
闻言，楚钦宇呼吸停顿了一下，随后看向别处，“哦，那他现在死了没？”
楚钦宇当时给别人下的是死令，如果他在实验室说什么“只要尸体”的话，肯定是没人信的，但问题是当时听令的是他父亲的人。
他父亲手下的人办事，可是真的会取人性命的。
当时狠话一出，他就后悔了，他虽然恨江封，但并没有打算直接让对方去死，起码也要等到被他审问完了才能死。毕竟一击致命，可就太便宜江封了。
但狠话已经放出去了，他总不能当场反悔，碍着面子，怎么都得等上两天，再说什么“抓住了先别下杀手，我可不想让他死得这么轻巧”之类的话，前面只要尸体的事就翻篇了。
反正江封在海里，一时半会儿根本抓不住，所以楚钦宇一点都不担心下次见面，会直接见到江封的尸体。
桌子这边楚钦宇正心跳如鼓地等着，然而桌子那边的工作人员，一直支支吾吾地，忘了怎么说话一样。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需要我教你么？”
“不敢，不敢，”工作人员连忙鞠躬道歉，随后将一个手机递到了楚钦宇跟前，“江封没死，不仅没死，还……开了直播。”
房间内的氛围尴尬起来。
楚钦宇接过手机，正好看到，江封这会儿正在海边，一边吹风，一边吃着海鲜小烧烤。银色的长发已经干了，这会儿正在迎风摇曳，在暗夜中格外耀眼。
这本来是个绝美的画面，如果他没有把手机取消静音的话。
“感谢用户10587nb的火箭炮！谢谢大家的支持，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吃螃蟹不吐壳！”
一瞬间，房间内的气压好像都低了不少。
楚钦宇深吸一口气，呼出的时候，气都是抖的，“我记得我说过，我只要他的尸体。”
“楚、楚博士，”一旁的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开口，“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但他就不是在直播么，那么多观众看着呢，我们就……怕引起群众的恐慌。”
说着，工作人员见到楚钦宇脸色愈发不对，赶忙改口，“但没关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这就干扰直播软件的网络线路，趁着直播中断的期间解决掉江封！”
在楚父手下的人，一个个猴精一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楚家这位小少爷稀罕那条人鱼。要是真不在乎，怎么可能寒风呼啸中放着好好的实验室不待，跑去船上亲自抓人，结果还给冻感冒了，回来路上五分钟能打十个喷嚏。
不然以他们的执行力，江封从海里爬出来他们可能还发现不了，但在直播中入境可就是明晃晃地挑衅，前脚刚进镜头，后脚就已经锁定位置，没一会儿就能解决了，哪还能有机会吃小烧烤。
直播画面中，江封一边耳朵上戴着一直蓝牙耳机，只不过画面太黑，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楚父手底下的人送过去的，为的就是让江封听到楚钦宇这边的对话。
让这只人鱼知道一下，他们小楚少爷为了追杀你可是都感冒了！如果还有良心的话，就收敛一下自己的作死行为！
画面中的江封跟个没事人一样吃着螃蟹，工作人员见楚钦宇迟迟没有反应，心里干着急，手里拿着通讯设备，吆喝着佯装要击毙江封。
“等等。”结果击毙这个词他都还没说完，就被楚钦宇打断了。
工作人员内心咆哮：我就说什么来着，就说什么来着！
“这么死太便宜他——阿嚏！”
这时，直播中的江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突然就破功了，结果成功被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估计呛得太挺厉害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最近降温，”直播中的江封清了清嗓子，言语间满是温柔，“大家记得注意保暖，还是少来海边比较好，尤其不要跑到船上去吹海风，特别容易感冒。”
在一旁听着直播的工作人员：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到弹幕中有朋友想来出海逮人鱼，”说话间，江封拿起一只螃蟹腿，“大家可以尝试一下，有梦想总是好的。”
“没错，我方才说过，以前在海里被人抓住过。”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弹幕，屏幕中的人移开视线，笑了起来，“那是我让着他，真以为人鱼那么好抓的。”
工作人员嘴角抽搐，这人鱼怎么还没完了，就你会说人话是不是，小嘴叭叭的！
“结果啊，当然是被抓住后，轻而易举地逃跑了。”江封冲着镜头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手环，“看见这个没，从他那顺的，估计现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呢。”
工作人员看到屏幕外的楚钦宇猛地摸向手腕，自然……是空的。
他嘴角僵硬地开口：“那个，楚博——”
“我收回刚刚的话，”楚钦宇重新回归冷酷的模样，将手机黑屏，“他这样的存在，还是直接死了比较好。”
“直接——阿嚏！”楚钦宇吸了吸鼻子，“击毙！”
作者有话要说：“少爷，夫人已经在海风中吃了三个小时的小烧烤了。”
“哦，他认错了没？”
“没，夫人现在是网红吃播了，人气第一的那种……”
第96章 人鱼
击毙的指令已经转达下去,理论上很快直播软件的线路就会被干扰，随后江封所在的频道就会404。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当楚钦宇再次开启手机屏幕的时候，江封还在给观众朋友们表演吃螃蟹不吐壳。
不得不说，人鱼的牙口是真的好，螃蟹壳在人鱼跟前，就跟薯片似的,可以被嚼得咔咔作响，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香。
冷寂的房间中，伴随着手机中传出的,江封斯文嚼壳的声音，楚钦宇向工作人员投过去死亡凝视。
“那个……”工作人员一边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支支吾吾地找着借口,“可能是干扰网络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我现在亲自去——”
恰逢此时，楚钦宇的通讯仪响了起来,打断了工作人员的话。
楚钦宇冷着一张脸，收回视线，看到通话邀请来自他自己的手环,停顿了片刻,还是接通了通话。
“楚博士,”江封稀松平常的声音从通讯仪中传出,听起来却好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实在懒得一直跑路，咱们见一面吧。”
“这倒是稀奇,”楚钦宇身体后仰，倚向身后的靠背，“在船上的那会儿，怎么没见你有现在的觉悟？”
“其实你要是不捆着我，我是不会跑的。”江封低笑一声，“那会儿其实就是叛逆心作祟，你越是拘着我，我越是想向你证明一下，你管不住我的。”
闻言，楚钦宇挑了下眉毛，没说话。
“不用我细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故意被你逮住的。”江封叹了口气，“我也是实在没办法，雄性人鱼有孕会有多危险，你也不是不知道。指望着我自己在海洋里怀着孕活下来，基本是不用指望的，只有你能帮我了。”
楚钦宇翘起二郎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旁边的桌子腿，“我倒是好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江封笑起来，“当然因为那是你的——”
“你大可不必用‘它是你的孩子’那一套，”楚钦宇冷笑一声，“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乎一个杂种的命么？”
说起这个楚钦宇就来气，按照江封的话来说，当时对方趁他昏迷的时候做过什么。但他那会儿半死不活的，气都要没了，还指望能发生什么？
忽悠傻子呢？问题是这理由找的傻子都不会信好么？
孩子是无辜的，他的确可以因为孩子短暂的放过江封一马，但这不代表江封可以堂而皇之地把不知道跟谁的孩子，扣到他的头上，他对戴绿帽子不感兴趣。
话语一出，随后便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楚钦宇调整着呼吸，半天过去了，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瞬间哑然。
完了，这次是真的说错话了。哪怕之前下令说要江封的尸体那会儿，他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可以把说下达的指令撤回来，大不了就是丢了点面子而已。但现在这种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杂种这个词一出，可就撤不回来了。
他方才那句杂种，本来是不满江封怀了别人的种，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是跟谁的杂种”，结果嘴上没把门的，竟然就说出来了。
如果只是这样一层意思，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现在江封不是人类，而是人鱼，于是杂种就可以有新的一层理解。
江封说孩子是他的，然后他说那孩子是杂种，人和人鱼的结交的孩子，站在人类的角度看，可不就是杂种么。
所以放在刚才的语境中，他的一句话，简直是站在人类的角度上，对于人鱼这个物种的蔑视，更是直接把江封腹中的孩子贬到了泥里，即便他根本就没有那一层意思。
楚钦宇思绪快速纷飞着，现实中才过去不过几瞬的功夫，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果断开口：
“江封，我——”
然而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通讯仪就发出通话被挂断的提示音。
江封对面的女主播，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人鱼，把手上的手环摘下砸在桌子上，随后耳朵上的耳机也被扯了下来，摔到一边。
方才有人巴巴给江封送来的裹在最外面的衣服，来送衣服的人，穿着一板一眼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雇佣的人。这会儿那些看着人高马大保镖一样的人，也只能跟他一样，眼巴巴接过江封撕下来的衣服，弄不清状况，也不敢说话。
江封打电话的时候，女主播一直帮忙应付着直播，这会儿观众半天见不到人鱼出现，弹幕里已经闹了起来。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观众闹不闹了，随便应付了两句，便中断了直播。
她凑到江封旁边，“人鱼先生，你这是……”
“裤子就先不还你了，”江封系着腰间的绳子，“今天我带来的打赏也不少，够这条裤子的钱了。”
“好，好的。”
女主播咬着下唇点点头，她原本还想着，能和江封合作一起在直播界杀出一片天呢，看眼下这情形恐怕是没戏了，便也不再凑热闹，相当识趣地缓缓往远了撤。
“你们去跟姓楚的说一声，”江封扭头看向旁边的几个壮汉，“他不乐意帮就算了，我也不求着他，以后他有本事杀了我，那就杀，没本事杀那就忍着。”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喊管了少爷的他们，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江封口中那个“姓楚的”指的是谁。
“哦，对了，你们还架着狙击枪是吧，”江封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我这就回海里，你们一会儿狙的时候找准一点，看准了往这打。”
说完，江封就赤脚继续往海边走，现在已经是深夜，离开了烧烤摊，几乎撞不见什么人，他便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沙滩。
直到他整个人没入海水中，预想中的狙击枪声都没有响起。他并不回头，扎了一个猛子便往更深处游去。
刚刚江封吃烧烤的时候，10587就一直在偷吃烤蔬菜上面的孜然粒，吃了没几个，就被江封的瞬息变脸给吓得够呛，直到现在看江封在海里游了快十分钟了，才敢出声：
“其实……你也知道，楚钦宇他没那个意思的。”
江封并不说话，找到了一块礁石，坐了上去。
“毕竟这个世界本身的设定，就跟怀孕没有任何关系。”10587的仓鼠形象也出现在礁石上，结果刚出现就差点被海风吹飞，这会儿正顽强不屈地用爪子抓着地面，“他作为世界的设计者，虽然没有带着设计世界时候的记忆进来，但还是会本能排斥那个不存在的孩子。”
“他的潜意识，会告诉他那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存在，结果你偏偏向他证实了孩子存在，那么他就会下意识地认为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突然被告知楚哥跟别人有孩子了，你生气不生气。”
“行了，你真能把人念叨死，”江封吐出一口气，看向四舍五入就是在迎风飘荡的10587：“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10587很想说它两只眼睛全看见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刹住了，改口道：“那您这大半夜的冲进海里……”
“吃完饭冬泳消消食，不行啊？”
“行，那必须行，”10587呱唧呱唧拍着两个后腿，“您活得实在是太健康了。”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海风和海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