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安静下来,不再有动作。它的酸液已经吐尽,两次精神冲击也耗尽了全部的能量。而蝎狮身体表皮已经全被烧蚀一空,体形如同整整小了一圈。它无力地伏在地上,只有断去尾针的蝎尾还在无意识地拍动着。
  城堡上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依然有十来名凶悍的镇熊骑士在顽强地厮杀着,而城堡下方,幸存的风牙则在两头精英风牙的指挥下,和镇熊骑士们的魔驹战斗。
  眼看战局接近尾声,李察的意志也如同紧绷到极限的琴弦,似乎随时随刻都将断裂,他的视线已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肺中如同燃烧着火。
  整个战场上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而母巢发出的酸气和毒雾却如这深夜浓雾般极难散去,还在向四周扩散。少部分甚至开始影响到这边的城墙,灰白岩石本色的墙体悄然出现极淡的一道道黑色,而城堡上方,靠近这个角落的人类战士,体质稍弱的呼吸得久了,就有人扼着自己的喉咙,倒地惨叫。
  李察用力咬破舌尖,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继续发布一个个命令。
  奋战至此,所有战士们都已将李察的声音当成了本能需要听从的命令。随着他的调度,在混乱局势中,属于李察的战士正悄悄地退向后方,而男爵麾下的精兵却依然舍生忘死地扑向镇熊骑士。
  此时此刻,所有的镇熊骑士都已知道此役难以幸免,于是激发出更加狂烈的凶性。男爵的战士成片倒下,后边的人立刻填补空白,继续以生命堆积的方式把魔鬼般的敌人徐徐推向毁灭的深渊。
  这是绞肉机般的消耗战,在战斗行将结束的时候,也是最惨烈的时刻。
  李察心中暗自叹息,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变得冰冷冷静。其实他此时的战阵调配很简单,就是把自己的人撤离刀锋位置而已。
  许多男爵的战士们身上偶尔会闪动淡淡的光辉,那是受到神力祝福的标志。然而流砂的祝福术这次却有所变化,对战士们战斗力的增加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激励作用,所有受到祝福的战士都立刻拥有敢于面对一切强敌的勇气。哪怕是以一当万,他们也有冲锋的勇气!
  这肯定是流砂研究勇气之神神力后的成果,但用在这时却有其它的作用。受到流砂祝福的战士们眼中只剩下镇熊骑士,一个个毫不犹豫地投入到绞肉机般的第一线战斗,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镇熊骑士们身上的一道伤口。
  随着最后一名镇熊骑士轰然倒下,惨烈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李察缓缓扫视了一遍战场,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鲜血、尸体和残肢,还能够站立的人几乎数得过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役战死,但怕是会达到近千人的数字,男爵那边残余的骑士和战士已经不成编制,李察虽然在战斗将近尾声时保留了一些实力,但也只剩下百余人。
  李察精神终于放松下来,脑中却是阵阵眩晕,几乎站都站不稳。还好一道神术活力及时落下,才让他没有昏睡过去。
  “水花怎么样了?”看到流砂走来,李察急切地问。
  “伤势已经稳定,不要紧了。”流砂似乎随时要睡过去,拿着一块方巾掩在嘴上,话音也显得低沉。李察可以感觉得到流砂的虚弱,而且她的伤势绝对不轻。开战伊始,她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强行激发神力,整整提升了三个等级,这才使时光之镜成功作用在辛克蕾尔身上,让这个最危险的敌人受到重创,一举扭转战局。
  “你呢?”李察接着问。
  流砂依然用方巾掩着嘴,说:“神力消耗过度。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只是休息几天?”李察目光炯炯地看着流砂。强行提升等级,而且又是三级之多,李察虽然对神职者不是很了解,但凭常识就知道这样做必然会付出巨大代价。
  流砂无奈且虚弱地笑了笑,说:“好吧,的确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是你放心,这个代价我完全可以承受,再多来几次也没关系。”
  李察点了点头,选择相信流砂。就在这时,奥拉尔来到李察身边,悄声说:“主人,辛克蕾尔还活着,您看怎么处理?”
  李察眼中寒光一闪,带着自己几个还能走动的心腹走下城堡,来到了城外的空地上,一直走到辛克蕾尔的身边,才停下脚步。刚德双眉一皱,向前半步,用身体遮挡住了李察。象辛克蕾尔这样高阶的杀手,多半会有濒死反击的手段。
  李察摇了摇头,伸手拉开刚德,说:“没事,她已经没有反击能力了。”
  越是接近辛克蕾尔,李察的精灵血脉就跳动得越是厉害,而且他的阿克蒙德血脉也在蠢蠢欲动。辛克蕾尔也相应的微微颤抖,在这种颤抖中,她的身体状况就再也瞒不过李察的眼睛。
  辛克蕾尔早已不复美貌,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翻卷的伤口,渗出的黑血炽热沸腾有如岩浆,所经之处会把肌肤皮肉烧灼出一道深深的焦痕。从黑血中,李察还能够感知到天青之月的残留月力,月力与黑血中的魔鬼与死亡力量交织在一起,彼此冲突战斗,才造成如此沸腾的高温。
  李察在辛克蕾尔身边蹲下,凝视着这个有生以来最大的敌人。她虽然肌肤焦黑,还瞎了一只眼睛,但从眉眼五官上,仍依稀可以看到原本的美艳妩媚,就好象一只被彻底破坏的人偶娃娃。
  章八十二 终结与初始
  辛克蕾尔似也感觉到了李察的注视,偏过头,吃力地用一只眼睛看着李察,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现在,她的微笑不再妩媚诱惑,而是显得说不出的狰狞恐怖,还让人感觉到一种隐约无奈的哀伤。
  “我……现在很难看,是吧?”
  李察没想到她第一句话说的会是这个,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哈!你们魔法师果然都是些无趣的家伙。”辛克蕾尔自嘲地笑笑,然后说:“我还想活下去,可以投降吗?我的身体很特殊,只要给我时间,就能慢慢恢复到完好的状态。所以战斗力方面不用担心。”
  李察平静地说:“战斗力方面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但是你……”
  李察伸出手,最懂得察言观色的奥拉尔则立刻递上一把短刀。短刀意外的沉重冰冷,入手后立刻从握柄中冲出一缕寒气。李察体内遗留的月力本已只剩涟漪,被寒气一引立刻翻出一个浪花,而寒气被涌动的月力一激,就此化作凉凉的水流,散入李察身体,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李察有些诧异,这才注意到精灵诗人递给自己的短刀就是辛克蕾尔的双刀之一。
  李察握刀在手,对辛克蕾尔说:“有些仇恨是无法化解的。不过,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说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有熊彼德家族的一些事,我可以不拆除你身上的构装。”
  说到拆除构装,辛克蕾尔也不禁轻轻一颤。她的构装并非插件,都是直接植入身体。拆除构装后,她的尸体就会面目全非。辛克蕾尔不想死,但也不怕死,可是死在一名构装师手上,却绝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此次三个家族联合,向永恒与时光之龙献祭,从而更换了李察目的位面座标一事。虽然献祭的祭品也十分珍贵,不过由于种种规则限制能够选择的效果却也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让李察传送到一个建立了稳定通道的位面,也不能更改李察传送位面的基本性质,只能有限地进行修改。比如提升位面力量上限,再比如把目的地修正为另外一个已知座标但还未取得编号的位面。只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双方都传送到了一个未知的位面法罗,而且位面力量居然在传奇之上。
  辛克蕾尔到来的使命,就是诛杀李察,而且如此一支庞大队伍的传送费用,是由三个家族共同承担的。
  辛克蕾尔的话验证了李察此前的猜测,然后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你手上有回归诺兰德的座标吗?”
  辛克蕾尔苦笑,说:“如果有,我早就回去了。发现了这样一个等级的位面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可惜,当我通过传送门到来时,时光灯塔已经熄灭了。”
  李察叹了口气,最后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辛克蕾尔剧烈咳了一阵,才说:“如果你将来……能够回到诺兰德,那么帮我……杀光熊彼德长老会的全部成员,全部!还有他们的家人,一个都不要留下。另外,还有索丝蕾儿那个贱人,折磨得越久越好,别让她死得太快!”
  李察微微一怔,问:“你好像非常恨你的家族,还有索丝蕾尔?那不是你的孪生姐姐,和你一起并称熊彼德双花的吗?”
  “姐姐?呵呵,是啊,姐姐!”辛克蕾尔又笑了,不过笑容有些扭曲,声音也有说不出的怪异,喃喃说:“她是我的姐姐,但是修炼的速度没有我快,所以在我们十四岁那一年,她想办法陷害了我。然后我被送去长老院公审……被九个老头‘审’了整整一夜!就是那一晚,我成为女人,而且一下子有了九个男人,每个人的年纪都至少是我的三倍。虽然后来我的男人越来越多,但总是无法冲淡这九个男人的影子。我的父亲当时只是家族中的一个小人物,他对这件事的反应,就是借此向长老们提出要求,并且使自己成为了一名世袭爵士。好了,这就是我想要杀了他们的原因。这些事,如果你想要知道其中细节的话,以后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那个晚上每一秒钟的细节我都还记得。”
  “不,我没兴趣。”李察说,然后把短刀压在辛克蕾尔的心口,一刀刺进了她的心脏!
  辛克蕾尔身体一震,眼中流露出愕然的神色,随即转为轻松释然,缓缓闭上了双眼。
  李察站了起来,看着辛克蕾尔的尸体,忽然浮生许多感慨。如此强大、美丽、年轻而又疯狂的辛克蕾尔,现在也变成了一具尸体。在她疯狂的背后,原来也有着如许多的故事。不过最终当死亡降临时,所有的仇恨和辉煌,都会化作一抔黄土。而自己所为之奔波和战斗的那些执着,又真的有意义吗?
  刹那间的恍惚被母巢的声音打破:“主人,我需要那具蝎狮的身体。吃掉它,应该可以为我的战斗单位提供额外的能力。”
  “好!”李察立刻同意。在这场战斗中,最终一锤定音的还是母巢。接近四百头风牙,完全是靠绝对的数量优势活活堆死了蝎狮、大魔法师和魔驹。当数量突破一定临界点时,也就引发了质变。
  母巢已经耗尽了能量,根本不想动弹,它指挥着残存的风牙一拥而上,把巨大的蝎狮拖到自己面前,然后开始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