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楚言所料,这日午后影电便已到达长青。这宝蓝武服的冷艳姑娘乃是九重殿四位影子护法中唯一的女子,擅用暗器与毒物。
为了提防暗地里探查的耳目,楚言算好了时辰遣影雨往城外去接了影电,给这姑娘套上斗笠大袍悄么声进了长青,连殿主都没拜见便先去了水镜楼。
算来影风影雨被外派也有小半年时间,两位影子护法许久不见。半路上影雨先耐不住性子,先是把前日买下的毒虫做礼物塞给了她。
随后又笑嘻嘻道:“阿电姐姐,没有外人就不要这么板着脸嘛。哎,我倒正想问问姐姐,墨大哥和殿主……”
影电闻言却微微变了脸色:“墨侍卫怎么了?他又受罚了?果真是惹怒了殿主么?”
“啊,惹怒?”
影雨将头甩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没有……”
他摸了摸鼻子,将这些日里墨刃与楚言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遍,最后问:“……四姐姐,你知不知道墨大哥和殿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影电也听得一头雾水,愣愣地道:“墨侍卫他……他前些日子才被主上罚进刑堂……”
影雨:“!?”
影电:“可是听说一通刑没走完他就被殿主带出来,还折腾得药堂忙活了一晚。”
影雨松了口气,心说看来殿主是罚过头心疼了。
可接下来影电就为难地皱了皱绣眉:“然后……然后墨侍卫私调了暗堂暗卫。”
影雨:“!?”
影电:“还私自将白公子关了起来。”
影雨:“!??”
蓝衣女子神情复杂,无意识地揉着手腕道:“你也晓得你那位大哥的脾气,别说我们,连秋槿姑娘都劝他不住的。我本以为这回墨侍卫又要挨殿主的罚,怎会是……是你说的那种样子?”
影雨愣愣道:“我,我要知道还问你吗?”
“……”
“罢了,”最终影电犹豫着摇了摇头,水镜楼已经近在眼前,“我等做下属的,还是先以完成殿主命令为重。”
她将头上斗笠一压,“不必再往里送了。至于墨侍卫和殿主……”
女护法轻叹一声,“他们二人自幼相识,无论有什么,也不是你我可以插嘴的。你若是真的担心,不如再等等秋槿姑娘,与她商议罢。”
……
“都说九重殿乃异人奇才荟萃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次日一大清早,赶来拜会的徐明溪如是感叹道。
“过奖。”对面坐着的楚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纸张上。上面白纸黑字,罗列的是影电半日不到便辩识出来的毒药成分。
异人奇才……可不是如此么,前世倒是被他给埋没了。
正出神间,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忽然,眼前的桌面上多了一张茶盘,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伸出,将已烫温了的壶杯逐一摆开在他和徐明溪的面前。
墨刃注茶时的神色很认真,几缕黑发搭在白皙的耳垂旁,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微微地晃动。沁人茗香伴着注水声弥散开来,使人不知不觉地平和了心境。
一声轻响,精巧的茶杯与杯托一同被置于楚言面前:“主上请。”
“阿刃。”伸手拿起墨刃敬上的茶时,楚言没有发现自己的眼底荡起了多少温暖。
他顺势抬盏入口,舌尖一片清苦。
果然……是与遥远模糊的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味道。倒是难为墨刃几年没碰茶具,还能做到如此上等的地步。
楚言不禁心内轻叹一声:依那人不放过自己的性子,大约是前些日子躲起来偷偷练过的罢?
“徐公子请。”墨刃又为徐明溪上了茶,无可挑剔的礼节,倒是让徐明溪有些不自在,连忙双手接了。
——毕竟,他见识过墨刃的武功,再加上江湖上传的“九重殿之利剑”的名头,早就把他当成冷酷嗜杀的高手一类人物。
谁能料到这位“冷酷嗜杀”的高手,如今手执青壶,煮弄香茗?
且那动作之标准比之世家公子也毫不逊色,给人好一股清雅韵味。
……虽说是有够暴殄天物的吧。
倒茶、迎客?这是侍卫管的事?哪家的侍卫会干这等伺候人的活儿?这楚殿主,分明就是把利刃当着仆从丫鬟来用么!
徐明溪暗自愤愤着,低头啜一口茶就眼睛发亮,忍不住赞道:“好茶,墨公子好手法!”
算了算了,什么暴殄天物,他还是莫要管那闲事儿了……
“呵,那是自然。”墨刃还没说什么,楚言就颇为洋洋得意地接了话。
“……主上,”墨刃却在殿主身后弯下腰来,蹙眉低声问,“属下许久未弄过茶,不知可还入得口……”
“傻话!”楚言失笑,拽了墨刃坐在自己身侧,将手里茶杯凑过去,“来,入不入得口,自个儿尝尝。”
徐明溪默默地侧开了眼。他感觉这事态似乎有点儿要往其他的方向跑,并且拉都拉不回来的趋势。
他急忙重重地咳了咳,试图力挽狂澜:“咳咳咳,楚殿主!其实——其实徐某今日来,是在这毒药间发现了些线索……”
“哦?徐少侠请讲。”听到线索,楚言也姑且敛了容——可执着茶杯的手却没放下。逼得墨刃不得已,就着他的手草草饮下了那口香茗。
楚言这才放下手,再次将目光转回那张纸上,听得徐明溪道:“是生长地。这毒的原材均是罕有古怪的东西,昨夜淼儿与贵殿四护法查了一晚的典籍,核查后方知大多都是生长于南疆,甚至有些是那儿独有之物。”
“南疆……”楚言眉头一皱,第一时间就想到那日的毒虫,“蛊毒之术盛行之地啊……倒是不意外,你旭阳剑派可曾与南疆有仇?”
徐明溪叹息摇头,道:“未曾。且我派门戒森严,弟子的身世都是要调查清楚的。若是说被南疆人混了进来偷学了招式,徐某实在不敢相信。”
楚言摇摇头,呷一口茶,道:“啧,金乌令一出,孤还琢磨是什么幕后黑手推着盟主府搞鬼。现在看来,莫非那黄天佑……”
话语一顿,他眼中冷光乍现,字字杀意,“是想勾结外夷,惑乱中原?”
“楚殿主慎言!”徐明溪眼瞳一缩,心内吃了一惊。
不,他并非没冒过这种念头。
他只是没想到,楚言居然敢这般大胆地直接宣之于口。
毕竟,黄天佑再如何不堪,那也是中原的武林盟主,盟主府勾结南疆侵害中原势力,这……这若是真的,那岂止是奇耻大辱一句能说得尽的!
楚言却反而畅快地笑起来:“孤随口一说罢了,徐大师兄又怕什么。”
徐明溪眼角一跳,寻思着方才那样的杀意,怎么也不像是随口一说的样子啊……
正这时,窗外掠过一片黑影,一声尖而长的鹰鸣声传来,传入三人耳中。
墨刃神色一凛,看向楚言,“主上,是讯鹰。”
后者肯许地点一点头,就见墨刃身子一绷,眨眼间就没了影儿,只余下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户吹送着夏日的暖风。
楚言探头往窗外一看,墨刃的人已经闪现在屋檐之上。
一只金瞳黑鹰从半空中扑下,啁啁地叫的欢畅,绕着墨刃飞了两圈儿,乖乖地停在他伸出的臂上,任他取下绑在腿上的信件。
殿主就忍不住心里琢磨:阿刃还真是招鹰喜欢……好像九重殿的灵鹰就没有不亲近他的,这又是什么体质?
说实话,看着阿刃那么顺手的撸鹰,被鹰这么蹭来那么蹭也不躲的,他还真有点醋……
“这鹰倒是有灵性得很,”徐明溪也往外瞧着,口中啧啧称奇,“可若是送的消息半途被敌人截下了,该如何是好?”
楚言颇为神秘地眯起凤眸,不说话。徐明溪知道他大约是有独家的法子,也就很识趣地不再追问。
几个呼吸后,墨刃从窗外翻身进来,将信纸递给楚言,道:“主上,秋槿的信。她与白华已在城外不远处了。”
“倒是来的快。”楚言接过来扫了一眼,信纸便在手中化为灰烬。
“来的早,不也是好事么?”徐明溪脸上挂起春风般明朗的笑,眼中闪过的光像只狡猾的狐狸。他优雅地起身一抱拳,“看来殿主还有私事处理,徐某就此告辞了。”
楚言瞥他一眼,知他心里有数,没好气地把茶盏抬起,应一句:“不送。”
徐明溪也不介怀,仍温润地笑着,悠然地扬长而去。
待徐明溪走远了,墨刃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小丸,“主上,传讯丹在此,请主上启丹。”
来了,楚言知道,这个才是传讯鹰真正要送的绝密情报。他冲墨刃扬扬下巴,“阿刃拆就是了。”
墨刃吃了一惊:“主上,传讯丹历来只由殿主亲启,属下岂敢!”
楚言双手捧着茶盏,唇角带着调侃的笑意,“可孤今日偏就懒得拆了。”
“……”
墨侍卫对于光明正大耍无赖的殿主毫无办法,无奈地轻轻说了声:“主上,这于殿内规矩不合……”
然而反驳无用,在楚言不增反减的笑意下,墨刃到底怕误了事,认命地乖乖启了丹。打开才发现,这一封却不是秋槿的信,而是刑堂堂主杨一方的笔迹。
而上面清清楚楚写的,是莲华殿大侍女趁着为白华采办糕点的名义,往外送了一纸密信之事。
杨一方最后于信末写道,详细经过及调查结果已经在秋槿手上,并请殿主千万小心白华及其身后人。
“果然。”楚言看罢冷冷一点头,再次将信纸用内力碎成渣烬,看它随风而逝。他站起来,一字一句道:“看来,该去会一会孤那好华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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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看阿刃撸鹰,羡慕鹰。
阿刃:??……属下给您梳头的时候明明也是一样的手法,您还觉得是人间疾苦!
楚言:看阿刃被鹰这么蹭来那么蹭也不躲的,羡慕鹰。
阿刃:??……那天早上您对属下又偷摸又偷亲的,属下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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