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提四人等到天色很晚,始终不见莫塔公主过来。古海尔道:“是不是她去函馆里住了?”阿扎提道:“按照平常礼节,是这么安排,只是莫塔说过她要来这里住,应该不会食言。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紫罗兰道:“不如明日我和努斯热提去打听打听,你们放心好了,不会让她走丢了的!”
到了次日,紫罗兰和努斯热提来到市集,问人打听有没有见过大宛国的人,好几人都是听了直摇头。比及问到北面街道,才有人说:“昨天确实有人于此闹事,两伙人打了起来,后来就有一位姑娘被其中一伙人绑了起来,塞进了一辆马车,快速走了。他们都拿着刀,没人敢上前拦住,那些骑马的大汉都打不过,更别说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了。”紫罗兰就问:“是什么样的马车?”那人道:“嗯......记得好像是两匹马一起拉的,遮着黑布帘。”紫罗兰谢过,立即朝东城门找去。
努斯日提示城防官的儿子,守卫们自然认得,有问必答。接连问了两座城门守卫,问到南城门时,就听一名门卫道:“好像是有这样一伙人出城,我们对出城的人一向盘查的不紧,并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位被掳的姑娘。”努斯热提道:“最近楼兰城外,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吗?”那名守卫道:“听人说撒哈拉沙漠中有巨大的怪物出现,吓得他们弃下物资逃跑,等再回去时,那些物资和怪物一起都不见了。”紫罗兰道:“这怪物是在那里看到的?”那名守卫道:“好像是金沙谷一带。”
两人探得消息,立即回去告诉了阿扎提。阿扎提道:“怪物可不会吃那些难以下咽的箱子、盒子,应该是有什么关联才对。”古海尔道:“莫塔的护卫们已经找去了,或许我们能碰上也不一定。”四人决定立即出发,朝金沙谷方向去。
金沙谷在楼兰城的西南面,进入撒哈拉沙漠约莫十里地。阿扎提四人租了骆驼,出了南城门。日光照耀,火热刺眼,望着沙丘上滚滚热浪,古海尔只觉头有些晕眩。正感不适间,老远看见一片绿洲,树木葱绿,湖水碧蓝,偶尔几只飞鸟盘旋,悠闲自在。四人加快脚步,走到绿洲里面,喝了水,在树荫下休息起来。
古海尔说:“如果阿扎提你成为楼兰王,我就搬到这里来住。”
阿扎提问道:“为什么要住来这里?”
古海尔道:“与其同其他的宫女们争宠,不如离开你,让你一直想念着我。”
阿扎提看了看坐在另一头的紫罗兰和努斯热提,道:“我又不是谢力甫,不会买来那么多女奴,我做楼兰王,王妃就只你一个。”
古海尔道:“或许哪一天我老了,你就变心了。”
阿扎提道:“要是我变心,就让我也被那怪物吃掉好了!”他说这话时一脸真挚。
古海尔莞尔一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这么认真干嘛?”
那一头,紫罗兰却正和努斯热提拌着嘴,道:“既然你爹是城防官,怎么不多叫两个士兵来帮忙?大热天的,还要我跑来这样地方卖力,就不怕我晒黑了没人要了吗?”
努斯热提道:“现在的新王改了规矩,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能随便调动军队。再说,你不是一向都在城内城外乱跑的么?怎么忽然怕起太阳来了?”
紫罗兰怒道:“以前不怕,现在怕了,不行吗?”
努斯热提道:“要不我去找阿扎提,说你不去了怎样?”
紫罗兰更加怒道:“我不去,你们中哪个出了事,你岂不是要怪我一辈子?”
努斯热提道:“那你想我怎么办?我又不能把太阳射下来。”
紫罗兰道:“你就不会用你的衣服给我做个包头的布巾遮一遮么?”
努斯热提道:“哦,那你等会。”
紫罗兰忽然站起来道:“我忽然又不想要了!你做了自己用吧!”转身朝阿扎提走去。
努斯热提看着她心道:“为什么我做什么她都不高兴呢?......”
古海尔看见紫罗兰过来,问道:“是要出发了么?”
紫罗兰摇头道:“我是受不了某人的呆子气,过来找你们解解闷。”
古海尔看了一眼对面的努斯热提,微笑道:“你们又拌嘴了么?”
紫罗兰道:“他那脑袋,简直比石头还要硬,是无论如何也开导不了的了!”
阿扎提道:“开导?努斯热提是有了什么烦恼的事么?”
紫罗兰看着古海尔,忽然噗嗤一笑,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紫罗兰道:“看来需要开导的,可不止努斯热提一个啊!”
阿扎提不明白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心头担心莫塔,站起来道:“我看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莫塔对这里这么陌生,被人绑去了一定很害怕吧。”
古海尔点了点头。
紫罗兰回头对努斯热提大声道:“努斯热提,出发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见过一伙专门采挖稀有石头的采石匠。阿扎提问道:“几位大叔,请问你们知道金沙谷要怎么走吗?”那伙采石匠中一个笑道:“原来是三王子殿下啊!你们要去金沙谷,可是走错了方向呢!金沙谷在这更南面一点,你们从这里往那里走,会见到一块有巨大岩山的地方,那里便是金沙谷了!”阿扎提同众人谢过,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走去。
众人来到一片有巨大岩山的地方,就见沙地上有马车走过的痕迹。紫罗兰道:“应该就是这里了,看着车轮的痕迹还很清晰。大家小心些!”进到里面,走不多远,就看见前面空地上搭建着几顶大帐篷,旁边扎着几个放置火盆的三脚木扎。众人立即藏到一块大石后面。
努斯热提道:“看他们服饰,正是城中掳走莫塔公主的那伙人,似乎这里人在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古海尔道:“公主不知道在不在帐篷里面?”阿扎提道:“他们这十多个人,就是有紫罗兰的暗器,我们也不一定打得过,只有等到天黑,再偷偷摸进去将莫塔救出来了。”
他们转身绕去外面,将那些骆驼藏好,直等到天黑,才向那伙人帐篷附近靠去。就见那伙人此时已点燃火盆,照的那块地方通亮。几个人围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说笑笑,甚是快活。过会,一人站起来,端起一只盘子,朝其中一顶帐篷走去。须臾便又出来,手中盘子却没了。阿扎提小声道:“莫塔应该就在那顶帐篷里面。”紫罗兰点了点头。
努斯热提道:“可是这些人久久不散,却是无法动手。”
阿扎提道:“只有等他们全都困了睡去,再去救人。”
四人就这样窝在大石后面,直等到天将明了,那伙人才呼呼睡去。紫罗兰悄悄过去,先拿走了他们的兵器,才招手让阿扎提他们过去。古海尔掀开帐篷,就见里面莫塔捆绑着躺在地上,嘴里塞着东西,正熟睡。古海尔轻轻拍醒她,道:“大家来救你了!”莫塔高兴极了,嘴里轻轻呜呜几声。古海尔小声道:“别说话,我帮你松开绳子。”一会绳子解开,口里塞的粗布拿掉,莫塔小声道:“你们怎么找来的?这里危险,你们快走吧!”
正在这里,就听外面一人大喊道:“什么人?快来人啊,有人偷袭!”接着外面一阵打斗声响。古海尔赶紧拉起莫塔的手,向帐篷外跑去,刚出来,砰的一声,撞在一人怀里,正是一个光头大汉。只见那人一只手向二人伸来,嘴里道:“还想跑么?”阿扎提旁边看见,猛地和身朝那大汉撞去,古海尔趁机拉起莫塔,朝金沙谷外逃去,余光中,瞥见紫罗兰和努斯热提,正同另外好几名大汉打斗。
紫罗兰对努斯热提道:“你去帮阿扎提!快点跑!”
努斯热提转身去救阿扎提。
三个人边打边退,才退不远,就听身后脚步声响。紫罗兰回头一看,怪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原来正是古海尔同莫塔两人。
就听古海尔道:“他们......”
话没说完,身后又七八个大汉冲了过来。
阿扎提心道:“这下如何是好?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
三个人将古海尔和莫塔围在中间保护着,朝一块岩山下退去,渐渐抵到了岩壁上。
紫罗兰忽地拿出那个发射铁钉的机关,大声道:“站住!你们再往前我就发射铁钉了!这上面可是都抹了剧毒,只要蹭着一点,你们也要皮肤溃烂而死,苦不堪言,死状可怖!”
那伙人听了,果然一起住手,不敢再逼近,却也不退去,双方僵持着。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数个时辰。忽然谷外一阵马蹄声响,冲进来二三十个军士,只见领头的那人,正是寻找莫塔的那几个铁骑大汉。
那人立即将这一伙盗贼围在中间,大声道:“快放了我们公主,否则叫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伙盗贼却是更加不敢放了,他们知道莫塔一旦得救,自己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就见其中一人,伸出两指,放进嘴里一声呼哨,响声通彻金沙谷。
那来救公主的铁骑头领见了,急命两个左右朝谷外去探,看是不是敌人又有增援过来。
才吩咐妥当,众人就听隆隆一声巨响,对面一块高大岩壁上,提起一道石门来。接着,数个穿着铁盔甲的人,各自拉扯着一根粗大的铁链,慢慢从洞内向外拖拽着走出来。渐渐地,洞穴黑暗中现出一只仿佛巨大蠕虫般的怪物来,肥厚的身躯一节一节,缓缓蠕动,嘴巴长着两只巨钳,一张一合地动着,好像要吞噬什么东西。那些粗大的铁链,便都拴捆在它肥大的身躯上。
古海尔和莫塔见了,吓得赶紧扭转头去,那虫子的模样,花花斑斑的,长得太过恶心,差点二人没吐出来。
这时,那围住阿扎提他们的大汉们,这才缓缓朝后退去,换成那只巨大蠕虫朝众人爬来。
一名铁骑大汉冲了上去,用长矛朝那怪物身上刺去,那只才刺入一点,便再也挺刺不进。没想到这蠕虫身体外竟然有一层坚硬皮甲,想要杀死它只怕十分困难。那名士兵刺不进去,愣了一愣,忽然感觉脸上、身上一凉,接着一热,陡然大叫起来。众人吃了一惊,再看他时,就见他一副身体,几乎已经被腐蚀殆尽,不禁齐都毛骨悚然。
众人见这怪物口中喷吐的黏液如此恐怖,纷纷后退,便连那马匹亦感受到威胁,嘘喱喱嘶鸣,四蹄倒退。那巨大蠕虫忽然肚子一阵蠕动,接着身体一阵颤抖,忽然仰起头来,一声古怪叫声。就见那些盗贼纷纷走避,便连那些穿着铁盔甲的人也丢下铁链,跑了开去。
众人一见情况不对,急忙分散开。便在这时,那巨大蠕虫口里喷吐出一团团液体,射下空中,接着坠落到沙石地上,发出嗤嗤声响,白烟腾起。
立时好几个人躲避不及,被溅到些许在身上,疼得滚来滚去。
紫罗兰和努斯热提急忙拉了古海尔和莫塔,朝旁边躲了开去。阿扎提刚要逃避,就见头顶几滩黏液落来,他急忙一滚,好不容易避了开去。爬起身来,就觉得背后有热气喷吐在身上,慢慢转身去看,原来是自己恰好滚到了那巨大蠕虫的身边。
那蠕虫低头来看,将嘴巴张开极大,朝阿扎提吞来。
古海尔大叫:“阿扎提,小心!快躲开!”
阿扎提却看不到头顶,正要依言逃开,那巨大嘴巴已经到了头顶。
紫罗兰和努斯热提大惊,想要去救哪里还能赶上?
忽地,一阵声音传来,悠悠扬扬,舒舒缓缓,听了使人心腹平静。那巨大蠕虫,张开的嘴巴便停了下来,动也不动,只一对钳子一张一合。便是这一愣,阿扎提已逃了出来,回头去看,才知道自己刚才差一点被它吃掉,不禁后怕起来,浑身冷汗。
紫罗兰和努斯热提急忙奔进前面一顶帐篷,只见里面,莫塔正舒缓地拉着胡西它尔。
那头巨大蠕虫越来越安静,渐渐伏下头去,闭眼竟睡了起来。那铁骑大汉带了军士,趁机一阵冲杀,将那些盗贼全部杀死。
莫塔从帐篷里一边拉着胡西它尔,一边朝那伙铁骑大汉走去。那大汉立即跪下,道:“属下保护公主不周,还请公主殿下治罪!”莫塔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众人保护着公主,阿扎提三人找了来藏起的骆驼,离开了金沙谷。
路上,莫塔问:“这些军士是哪里的?”
那领头的铁骑大汉道:“我们被这伙盗贼打伤,赫克买提听说此时,立即派出人四下寻找,又特别借这些军士与我们,让我们出城找寻公主踪迹。”
莫塔小声道:“是他么?......”
过会道:“你放我下去,我同阿扎提他们一道回去,你们后面保护就行了!”
那人点头遵命。
莫塔走到阿扎提他们面前,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还有,谢谢这两位未来见面的英雄救我!”
古海尔笑着道:“这位紫衣姐姐是紫罗兰,她身旁的这位,叫努斯热提,都是阿扎提的朋友!”
莫塔躬身感谢。紫罗兰他们便在骆驼背上弯腰点头回礼。
阿扎提道:“有这样的盗贼做出这种事情,说起来我们楼兰城也有责任,叫公主殿下担心了!”
莫塔摇了摇头,转头对古海尔道:“我可以同你一同骑乘么?”
古海尔笑道:“当然!能同大宛国的公主殿下同行,是我的荣幸呢!”
众人相视一笑,朝楼兰城回去。楼兰城西北,龟兹国内,王宫大殿中数十员大官论序排坐。最上面一人粗眉浓须,垂目老态,睁眼对群臣道:“近来那楼兰国旧王囚禁,新王登基,不知何人愿意前往祝贺,以表盟国之谊?”下面一人站起身来,团身肉厚,身材矮小,脸皮黝黑,道:“臣默托愿意前往!”王斜目一看,见是仪礼官,道:“默托此去,却要如何交好那阴鸷小子?”默托想了想,回道:“那二王子逼迫老楼兰王下台,想来气血方刚,不甚懂事。便与他送去些年少好玩之物,以示亲近!”
默托话刚说完,一人站起来道:“儿臣以为不妥。那二王子虽是青年好胜,但能想到利用匈奴胁迫老楼兰王退位,必有非常心机。送这样寻常之物,未必讨他欢喜。”众人一看,却是大皇子博尔忽。
王道:“依你看,却要如何是好?”
博尔忽道:“我看此次不如就让与他年纪相仿的皇弟皮达去一趟,说不定能有意外收效。”
王沉思半刻,道:“那就由你去告诉皮达一声,叫他做些准备,隔日启程。默托大人就暂轻松一下,把这些小事交给年轻人去办好了。”
默托应了一声,坐回原位。
一座恢弘建筑,结构高大,用色鲜艳绮丽,正是二皇子的宫殿。
有人匆匆来报:“二皇子殿下,外面大皇子博尔忽来见。”说着,就听门外一人笑道:“皮达皇弟,怎么今日闲在家中,没有外出胡闹?”
一张锦榻上,一人身姿矫捷,面堂略带几分戾气,迅速站起身道:“皇兄找我何事?又是来替父亲训斥我的么?”
博尔忽进到屋中,笑道:“皇弟聪敏,只可惜才智不用正途。我今日特代你领了一件差使回来,好叫我朝中大臣知道,你皮达皇弟也是堪用之才!”
皮达往圆桌旁凳子上一坐,以手支颚道:“我看皇兄是要故意刁难我吧?你素知我不爱掺和文武百官之事,却领来这样事情于我去公干,就不怕我弄糟了么?”
早有侍从过来摆好圆凳,博尔忽对面坐下,笑道:“你只当去那楼兰国里耍玩一回,遇不快处,回来便是,并无其他特别嘱咐,一切听其自然。”
皮达怪道:“皇兄行事,一向心思缜密,谋定后动,如何敢叫我去胡闹一番?皮达有言在先,倘若干不妥当,皇兄只管担待就是。”
博尔忽笑着站起来道:“这个自然。父王命你隔日启程,你且准备一番。”他也不说是要去那楼兰国恭贺新王登基,径自转身走了。
皮达幼时,朝中官员有倾向大皇子者,便意欲排挤他,到得他年少时,见他贪玩好物,整日与一群侍从及女婢厮混相见,便对他渐渐宽心。越到最后,越不把他当作未来正统继承人选,便连龟兹国王摩龄颜庾也不得不早早做了定夺,立大皇子博尔忽为皇储,使左右群臣尽早合力一心,辅助大皇子巩固基业。
话说这皮达二皇子虽不意皇位,但其聪颖之处,便连在朝官员也是无人能及。大皇子博尔忽虽不明言到楼兰国去做何事,但自己眼不昏耳不聩,早已料到是要叫他去恭贺新王登基。他思想一会,对左右侍从道:“你们去市井之中,给我找来各样杂耍戏玩之人,不要多,只二十人左右便可,同我一道去楼兰。”侍从忙应了一声,掉头去找。
这些侍从,平时也都跟他出去耍玩无数回,于那市井小巷中有何好玩好看样事,早已了然于胸,只半天工夫,人手已齐,招待在二皇子一处别馆中,好酒好肉招待。
听得侍从来报,事情也已办妥。皮达思索这中间还有一日,却要去哪里耍玩才好?忽然想到一处驯兽园中,养着一头新来好奇之物,便决定去往一观。
那处园子,设在一块闹市中开阔地方,旁边行人络绎。那园主见是二皇子来到,领着一干人等出来迎接。皮达只一摆手,大声问道:“听说你们园中新来一只稀奇之物,放出来让我瞧瞧!”那园主急忙吩咐人去了,亲自引着二皇子进到大帐篷里面,找一处好地方坐下,奉了香果甜瓜,只待里面准备妥当,让二皇子看稀奇。
不多会,一阵乐声响起,帷幕缓缓开启,现出一只矮矬四脚怪兽来,模样蠢笨,头生一角,毛披稀少而硬,通体呈黄褐色。皮达看了大笑道:“这样蠢物,不知你们从哪找到,实在好笑得很。不知它脾性如何?”
旁边那园主一听,登时心中咯噔一下,回道:“这是南方久沐雨水生长之物,不是我们这干旱少雨地方该有之物,因为看了稀罕。这个蠢物,本来颇为凶悍,后来经南面多个驯兽园子的人调教培养,如今已很温顺了。”他素知这二皇子聪明,倘若弄虚说假,只怕得不偿失,因而实言以告。
皮达笑道:“不知园主可否将这个怪物让于我,叫我也耍一耍?”
园主心中不愿,脸上笑道:“既然二皇子殿下看中,小人自然奉上。”
皮达道:“我也不白要你的,稍后会叫人送来银币200枚。另外,你们园子在此营生,三年之内不用再缴任何税费。”
园主一听,立即匍匐在地欢喜道:“小人多谢二皇子殿下洪恩!”起身又问:“却不知二皇子殿下要这蠢物作甚?须知这蠢物十分不好养,终日要戏水,否则不定何时便要生病或不适死去。”他怕二皇子不懂照料,死了怪物来怪罪于他,是以明言在先,也好早早脱了不干罪责。
皮达笑道:“你将那饲养之人一并与我。至于这蠢物我要来何用,自然是玩耍玩耍!”说罢大步离去,似乎心情大畅。
到了出发那日,大道上大皇子博尔忽和几位官员相聚来送,早早候在东城门外,却迟迟不见二皇子皮达到来。又等数刻,有人来报,说二皇子皮达早已领着侍从护卫去了,天挂星斗时已出了城门。大皇子博尔忽笑道:“我这皇弟,还真是不喜诸般朝礼尊仪,把我们这些人的好心都白费了去。但愿他此行顺畅才好!”说罢,引着众官回朝。
只见灿灿黄沙之上,一队驼队向东缓缓而行,为首一人锦衣高冠,旁边四人举着一顶遮阳彩盖,更有一人为其扇风刮凉。正是龟兹国二皇子皮达。他朝身后去看,就见一大队人中间,夹着一辆大囚车,上面遮盖厚厚黑布,不知里面是何东西。他高声道:“再行快些,我想早些乘上,试它一试!”众人领命,加快脚步进发。
到后来,担心那物承受不了,改了昼伏夜行,众人托了它的福,也凉快了许多。这般走了五六日,旁边侍从道:“二皇子殿下,前面二十里即到楼兰城。”二皇子道:“算算时辰,我看不如再歇一晚,睡到天未亮时出发,到那里刚好是早上。”众人领命,寻了一处阴凉之地,扎营休息。
次日,晨阳升起,楼兰城从美梦中苏醒,渐渐热闹起来。忽然,西城门外一阵美妙音乐声起,声高飘远,传入城中。众人不知什么人来,都转头去看。不一会,就见西城门大开,走进来一队人马,前面四匹高头大马,头包锦布,拉着一辆华丽马车,两旁二三十只骆驼,一样背垫锦布,坐着威武护卫。马车后头,一人二十一二年纪,模样七分秀气三分阴鸷,穿着华丽。众人都朝他直直去看,指指点点,便如观赏奇物一般,原来他骑着一头怪物,四肢短小蠢笨,毛皮稀少粗硬,头生一角,正是龟兹国二皇子皮达骑着买来的那蠢物进来。后头另有两辆马车及数十人跟上,浩浩荡荡向王宫方向走去。
皮达似乎十分喜欢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一路走看过去。忽然见一行人马,总有数十人,从对面行来,那当中一匹骆驼上,坐着一位女子,他不觉一愣,竟然忘了喝止住跨下蠢物,直直抵了上去。待他惊觉,已然来到那女子骑乘骆驼前面。就见一位武士喝道:“什么人?连大宛国的公主坐骑也敢来冲撞?”却是一位楼兰城军士出来说话。原来正是刚被从金沙谷营救回来的莫塔公主,为了亲口答谢赫克买提,便在入南城门时与阿扎提他们分开而行。
皮达问道:“不知哪一位才是大宛国公主?”
那楼兰军士道:“自然是坐在后面这位。”
皮达抬头去看莫塔,只见她薄唇霞颐,神态和淑,不由爱慕之心顿生。
那伙人也不来与他纠缠,自顾护持着莫塔公主,朝王宫方向去了。
皮达忽然想起自己骑着蠢物与她相见,赶紧下来道:“来人,把它带走!快些换过马匹来乘!”至于自己为何要换,却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赫克买提正坐在宫殿中焦急,就听一阵急促脚步声响,一名黑甲护卫进来禀道:“启禀楼兰王,莫塔公主并众军士平安回来,现在殿外候见!”赫克买提立即起身道:“快叫进来!”转身坐去王座上。
须臾,莫塔公主并诸人来到,赫克买提褒奖一番那些前往营救的军士,转头对莫塔公主道:“小王新近登基,周边盗匪不曾肃清,致使公主蒙罪,在此万分抱歉。”莫塔摇了摇头,似乎要说什么,终又止住。赫克买提见了,默默叹息一声。吩咐左右道:“叫人准备歌舞,为公主压惊,并准备佳肴美馔,鲜果琼浆,为公主解乏提神。”左右答应一声,立即尊办。
正在这时,殿外又有来报:“龟兹国二皇子皮达求见!”
赫克买提起身道:“引二皇子进来!”那人转身去了。
莫塔公主起身道:“楼兰王既有贵客来到,我这便告退。”
赫克买提道:“不妨事,还请公主稍坐。”
只见一行人走了进来,约有十来个。莫塔转头去看,当先一人正是方才来时城中遇到的那骑着怪物之人,心道:“原来他是龟兹国二皇子。”
皮达跨进殿内,先不去看楼兰王赫克买提,却是把头转向莫塔公主,直直去看。赫克买提见了,心中不悦起来,原本站起的身子,忽又坐了回去。
皮达倒不介意这些,开口道:“龟兹国二皇子皮达,参见楼兰王!恭贺新王即位,瑞承万代,基业昌盛!”说的满口好话,只是赫克买提先前见他盯视莫塔公主,心中已生芥蒂,此刻听了这些话,殊无喜意,道:“有劳二皇子远来祝贺,稍后有歌舞表演,就请一同观赏。”
皮达却不答话,只做默认了,走到公主莫塔身边一张座位上,径自坐下。
赫克买提心中有气,只是隐忍不发,思想自己新近登位,不能与邻国旧好翻脸。
西面宴会厅中张筵罗席,排开山珍海味,瓜果甜味。一切布置妥当,派人来报赫克买提,赫克买提引了众人,移去宴会厅中依次排坐。
赫克买提说不几句,便即开席。少刻,又拍掌四五下,唤来艺人演出,穿红挂绿,舞袖扬裙,和在音乐声中婆娑起舞。
皮达只是不把眼睛移开,盯着对面莫塔公主呆呆地看。
赫克买提愈加不悦,心想:“我故意将他与莫塔公主隔开这样远,没曾想到他居然胆大如此。”对皮达道:“皮达二皇子可是偏好女色?如若如此,我楼兰城倒有美女不少,不如赠数人与皮达二皇子。”他故意在莫塔公主面前将皮达说成是贪淫好色之徒,好让莫塔公主看皮达不起。却听皮达笑道:“我在龟兹国中,身边侍从婢女无数,虽整日混在一起,却并不好此。我独爱稀奇古怪、特异好玩之物,此龟兹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说我不如皇兄,整日游手好闲,他们却哪里知道比起王位来,还是世间奇人奇物来得珍贵许多!就像莫塔公主这般美如宝石,便是入到画里,也是叫人看了啧啧称奇!”
赫克买提心头恼火,道:“皮达二皇子不觉盯着莫塔公主久看,有些无礼么?”
皮达笑道:“天下美丽新奇之物,若无人欣赏、无人观看,岂不与那寻常之物没有两样?”
赫克买提接道:“听二皇子如此说,似乎眼前这些歌舞便不能算作是新奇之物。不知二皇子可有什么新奇好玩之物,也叫我们大家一起观瞻观瞻?”他有意挤兑皮达,叫他在莫塔公主面前丢脸。
哪知皮达笑道:“我正有此意。此来之前,我特意为楼兰王召集了些奇人,你就将这些歌舞撤去,我让他们准备准备,立即演给大家看!”转头朝旁边侍从吩咐几句,那人急急奔了出去。
赫克买提听了一愣,却也不禁好奇,把乐声止了,歌舞撤去,静候外面动静。
过得一会,进来二十来个人,奇装异服,模样特别。这伙人来到赫克买提身前数丈,一起匍匐跪倒。领头那人抬起头道:“我们乃龟兹国百戏艺人,特受二皇子招聘,来为楼兰王祝贺,且请一观。”接着道:“请诸位先看‘吞剑’!”就见一人走到场中,扎了个马步,伸了伸脖子,揉了揉肚子,将一柄银光亮剑剑头朝下,剑把在上,用一只手持了,张开阔口,缓缓往口中插去。莫塔公主见了,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去看这样吓人场面。赫克买提并同在的几名陪伴官员并那些侍从们却是不曾见过,个个把眼睛瞪得铜铃般大。那人将近两尺的长剑,逐渐插入一半,接着双手持了,再往肚内插去,看得赫克买提也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那人将一柄剑直吞至柄,接着又缓缓拔出,然后朝赫克买提躬身行礼。
赫克买提并众官不曾见过这样稀奇演出,看得目不转睛。却听皮达大声道:“这一个不好玩,耍个更罕见的来!”
就见那领头的道:“下面这一个,叫做‘爬高竿’!”说完上来一人,也是先向楼兰王行礼,接着拿过来一根高约两丈的竹竿,努力竖了起来。幸而宴会厅高大宽敞,倒于演出不妨碍。只见那人眨眼间变作一副猴样,掏耳挠腮,眨眼呵哧,两手一攀,身子一盘,已上了一节竹竿。说来也怪,那竹竿无人扶持,又挂他一个在下面,却是挺直不倒。就见他边爬边戏耍猴样,不多会功夫,竟然窜到竿头,一手抓住竿头,一手遮掩额头,仿佛猴子缘木高瞻。便有官员鼓掌喝彩。那人一溜到底,收了竹竿下去。
莫塔也是看得稀奇,只把眼神朝那一伙人看去。
赫克买提看在眼里,开口道:“这样戏耍本事,我们楼兰也是有的,却不知皮达二皇子还有什么稀奇物事?”
皮达转头对身边侍从吩咐两句,对赫克买提道:“既如此,一会便叫诸位看稀奇物事!”
片刻,外面进来一人,手持短鞭,赶着一样东西进来。拿东西用锦布遮着,看不到究竟是什么,只是从外面看,个头却是不小。那人走到场中,将锦布扯去,现出一个蠢物来,正是皮达进城时骑着的那物。
百官中有人害怕,身子微微后倾,似乎就要准备逃跑。
只听那手持鞭子的道:“各位莫怕,这东西如今已被驯化的十分温顺,不胡乱攻击人。”他这一说,那几个官员更是觉得不安,只怕万一这东西发起狂来,东奔西窜,伤人毁物。
赫克买提问道:“不知这是何物?”
皮达笑道:“这叫犀牛,原来生活南方多雨潮湿地带,几经转手,竟沦为玩看之物。我远地来贺,不知楼兰王可否也拿出一两样稀奇物事我看看?”
赫克买提正愁拿什么与他们看,一名黑甲武士过来附耳低声几句,赫克买提小声吩咐数语,转头对皮达道:“还请皮达二皇子宽限半日,待明日午时,叫你看样不曾见过稀奇物事。目下就请随意饮食。待准备妥当了,自会有人去函馆邀请二皇子来观!”又对莫塔公主道:“公主连日劳神,明日便请仔细养息,莫来与会好了!”
皮达听他叫莫塔公主别来,不免有些失望,只是此处地方是楼兰王说了算,自己远来是客,不能越俎代庖。
出南城门十里,一伙百来十名军士,携着巨大囚车,手持包好浸油的木棒,朝金沙谷方向行去。谷中阴凉,军士却是个个额头见汗,自听说是要来捕那样怪物,便自心中恐惧,战战兢兢。到了一壁岩石前,看那里黑黢黢、凉飕飕一个洞穴,无人敢进。领头的将士挥手指挥,让众人将洞口围了起来,接着一抬手,数十只木棒点燃,朝洞内扔去。就听几声古怪声响,一个怪物蠕了出来,身躯肥厚,嘴生双钳,缓缓翕动,身上兀自拴着几条粗大铁链,却正是昨日那只巨大蠕虫。那领头的将士身先士卒,同着几个军士,拽着一件铁锅样东西向那蠕虫奔去,迅速将它嘴巴堵了起来。那蠕虫脑袋上下左右扭摆,只是挣扎不出,便如嘴上遮了一只罩子。那将士将那绳索在蠕虫身上绕了几匝,捆绑结实,这才唤过七八个人过来,拉住了铁链,将蠕虫朝一辆巨大囚车上推搡去。一番劳碌,终于将它关进囚车,总算无人伤亡,也算庆幸。那领头的军士押着这怪物,向楼兰城返去。
将到午时,皮达才懒洋洋起来,就听人报,赫克买提派人来请他至宫殿后院一观。皮达穿了衣服,随着带路的人,曲折向宫殿后面绕去。
出了一道窄高侧门,只见眼前四面繁花遍植,地砖铺砌,正是王宫后门进来第一处开阔地方。赫克买提站在那头冲他道:“不知皮达二皇子胆子大么?我们楼兰城这样奇物,可不比你们龟兹国那样精巧,却是庞然大物的很,只怕二皇子见了心生胆怯,那倒是不以为趣、反以为恶了!”他话中有意嘲笑龟兹国没有真正奇趣大物,只是些把玩小物。
皮达自然听懂,微微一笑道:“若是如此,求之不得,我正要看一看庞然大物才能饱足眼福!”转脸去看院子中一辆古怪大囚车,油幔包裹,四周守卫个个持戈相向,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却不知到底是何奇物。
赫克买提一抬手,一名黑甲武士上前揭去油幔,露出里面那怪物来。赫克买提转头朝皮达去看,只见皮达一副吃惊模样,不由心下高兴。忽然,一阵怪叫,那怪物变得不安分起来,摇头摆身,囚车晃动的厉害,只听咔擦、砰砰、啪啪连串声响,囚栏顶断,囚车翻倒,绳索崩断,十几名黑甲武士忽地现出,携着赫克买提和皮达向宫殿前院纵去。身后,立即涌进来一大批士兵用长矛刺、用火箭射,攻击着那怪物。
过有许久,有士兵来报,那怪物被杀死了,问要如何处置。皮达抢道:“不知楼兰王可否将那怪物尸身让于我?”赫克买提道:“那个东西,据说是已经在沙地里生活了上千年的‘沙虫’,本来早已绝迹,不想还有繁衍。既然二皇子想要,自当送上。只是不知二皇子如今可知道,我楼兰城也是不乏奇物?”
皮达心中有打算,不便这时与他争强,点头笑道:“楼兰城存在悠久,果然亦是奇物不差。日后我也寻一件庞然大物与你看,到时再来一见!”就此辞别赫克买提,携了众人去。
城中绕经函馆,却是不曾见到莫塔公主,心中若有所思,带着那怪兽尸身去了。“石兰花?楼兰城有这种花么?”阿扎提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这种花和着火炭一起熔成灰烬,喂人服了可以增长智慧。”莫塔公主道。
紫罗兰道:“这样神奇的东西,我倒也想要一朵呢,说不定某些人吃了,就能变得机灵起来了呢!”
古海尔旁边微笑道:“不知莫塔公主为什么要找这个石兰花?”
莫塔愁眉道:“我父亲最近以来,时常忘却东西,以致连朝事也不能处理。我想找到这个花,或许能让他好起来。”
努斯热提道:“你们且等我一等,我去向城里老药师问一问,或许有消息也不一定。”
紫罗兰道:“我也一起去。”
阿扎提也要同去,却被古海尔拉住道:“这种事情,他们两个人就够了,不必那么多人。”
莫塔笑道:“那就劳烦你们二位了!”
一间药味浓香的铺子的里,一位老叟埋头称药,忽地门口光影一暗,进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正是紫罗兰和努斯热提。
老者眼尖,认得努斯热提是城防官的儿子,笑着招呼道:“原来是努斯热提啊,不知道今日怎么到我这小药铺来?”
努斯热提道:“我来向您打听一件事情。”
老叟停下手道:“不知是什么事?”
努斯热提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花,这种花能让人增长智慧,具体模样不知道如何,只知道它名叫‘石兰花’。”
老叟眉头一凝,道:“这就难办的很了。石兰花我倒是从前有听说过,只是书中并无记载,亦没有人亲眼看过。从前那会有人说在洞穴里面阴凉地方生长,须要有灵泉流过,才能生得灵性,开化人智。似我们楼兰城这块干燥少雨地方,地下又哪来甘泉?想来是找也找不到的了!”
努斯热提谢过老者,出门而去。
紫罗兰道:“楼兰城地上河流已经极少,要找那地下暗泉,当真是困难的很呢!”
努斯热提道:“不如我们再去问问这里采石匠,或许他们知道哪处地方地下潮湿也不一定。”
楼兰城的采石匠,聚住在城西。两人来到一间灯光昏黄的屋子前,扣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门打开,拱出来一个身体健壮的中年人,道:“两位何事?”
紫罗兰道:“我们想向你打听,楼兰城附近,哪里地下比较潮湿?”
那人想了想,道:“记得前年采石时,曾在城北一处岩洞里见到过滴水,我们还特地将那里开挖大了,做成一间可以纳凉的洞穴。你们循着北门往西,差不多四五里样子,就能看见一片山石,那洞穴便在那里。怎么?你也是采石的么?”
紫罗兰摇头道:“我们是去找寻地下甘泉,并不是采石。”
那人笑道:“我采石头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挖到过甘泉。我看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早早换个行当,好谋生路!”
努斯热提谢过那人,对紫罗兰道:“他们都说不曾挖到过,只怕那石兰花多半是编造出来的。”
紫罗兰道:“莫塔公主那副神情,你忍心看么?若不努力寻找一番,她又怎会甘心?”
回到住处,紫罗兰笑着对莫塔公主道:“这石兰花倒是有听人说过,只是没有人见过,有没有还不一定。听药铺的老丈说,它爱长在地下半干半湿的地方,最好旁边又暗泉,才能通灵生汁,补益大脑。”
努斯热提道:“这里的采石匠说出城北向西四五里处,有阴湿地方。不如大家结伴通行,去探一探。”
阿扎提点头道:“好!不过外面恐有危险,还是请莫塔公主叫上侍卫们随行,以防生变。”
莫塔答应一声,走到门外去吩咐侍卫。
众人收拾一番,出了楼兰城北门,一路往西面去。果然四五里左右,看见一片岩山,高矮起伏,中间一条小路进去。
行到里面,道路弯曲,最后不知东南西北,来到一处矿洞前,外面宽敞,里面还有一处略小的洞穴,直通往里。
努斯热提道:“看来这便是那采石匠说的纳凉的矿洞了。”众人走进去,里面十分凉爽。努斯热提对阿扎提道:“别顾着纳凉了,得赶在日落前,将这里好好找一找。”莫塔便叫随行侍卫也来帮忙,拿了铁锄,走到洞穴最里头,一起帮着凿挖起洞穴来。阿扎提看那墙壁上,有水珠渗出,便叫众人循着那潮湿的印迹往里挖掘。
外面大洞穴里,紫罗兰问道:“莫塔公主,你父亲怎么突然就糊涂起来,是年岁老迈了么?”
莫塔摇了摇头,道:“我想应该不是。父亲从前一向精神,处理事务井井有条,从来不曾怠惰。只是近年时常糊涂,一副恹恹欲睡模样。”
古海尔安慰道:“莫塔公主不要着急,或许今日阿扎提他们能找到石兰花也不一定。”
忽然努斯热提钻出来,对众人道:“你们快来!”
古海尔、紫罗兰和莫塔公主,连忙起身跟随进洞。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就见眼前忽然一亮,地方变得空阔起来,竟是一个大洞穴。莫塔的那些侍卫,正分散站开,手举火把。
阿扎提走过来道:“你们看这里,似乎是从前什么人埋葬之地。”
古海尔三个女子朝前面去看,就见一副石棺放在一个四方土墩上,灰尘满布,靠里墙壁上凿出一个长方形凹面,上面刻画着图画,只是岁月历久,已然模糊不清。
“你们看,这是什么?”努斯热提道。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见石墩脚下,一条笔直小沟从石墩旁边经过,里面隐隐泛光,却是一些水。
“真的有水!”紫罗兰道。
努斯热提道:“只可惜没有石兰花。又不知这里是谁的坟墓,这样古朴简陋。”
阿扎提道:“不如我们把石棺打开来看看。”
古海尔害怕道:“这里虽然整洁干净,只是这棺木年代久远,看了叫人毛骨悚然,我看还是不要惊扰了它才好。”
努斯热提道:“怕什么!还有莫塔公主这么多侍卫在,打开来看看又不会被吃了!”掌手伸向石棺。
阿扎提就过去帮忙,紫罗兰也步上前去,一起抬起石盖来。
才挪开棺盖一点,只见里面光芒射出,阴郁靛蓝,仿佛有什么神奇器物。
努斯热提更加好奇,一用力,推开棺盖过半,露出一具干瘪尸身来。阿扎提同紫罗兰去看,只见这具尸体白布缠裹,不见头脸,旁边生出一样东西,正是它暗暗发光。
紫罗兰道:“莫塔公主,你来看!”
古海尔同莫塔携手上前,伸头大胆一看,就见一茎植物长出五叶,顶上绽开一朵鲜花,其色郁蓝,花瓣上似有流光浮动。莫塔失声道:“石兰花?”
努斯热提笑道:“想不到真的叫我们找到了呢!这应该就是石兰花!”
阿扎提道:“这花怎么会长在石棺里?”
紫罗兰道:“恐怕是它吸收了死者身上的养分,又吸收棺外沟渠中的水汽,才得以长大开花。”
古海尔道:“这样东西,真的能当药吃么?”
莫塔也是一样想法,转头去看阿扎提。
阿扎提道:“先摘回去,请那药铺的老丈看过再说。”
莫塔叫人拿过事先准备好的木匣,努斯热提摘了这支花,摆放进去。众人陆续退出,朝东外走去。
出来那处阴凉大洞,一名侍卫将木匣绑在马鞍上,向楼兰城回去。突然身后两匹快马奔近,一名蒙面人夺手抢过木匣,朝前飞奔而去,另一人调转头来,从一只布袋中撒出一蓬石灰,迷得阿扎提他们不敢睁眼。就听一阵马蹄踏踏声响,远远去了。
努斯热提道:“敢来抢东西,追上你非把你们吊起来打不可!”
其他众人也一起随后去赶。
只是这片地方,道路四通八达,才绕了几个弯,便不闻马蹄声响。
阿扎提道:“他们应该早跑远了,天快黑了,大家还是先回城里再说,免得迷路在这乱石碓中,不知何时才能出去。”转头看了一眼莫塔公主,莫塔公主点了点头。次日,楼兰城中,莫塔公主引着侍卫向王宫走去。赫克买提听报,立即召见。
只见公主道:“楼兰王,我来这里已经有不少时日,得到您不少照顾。现在我就要准备回大宛国去了,在临走之前,我想请问您,宫殿中可有哪处地方多鸟雀?”
赫克买提一听公主要离去,不觉一阵难过,道:“我王宫中后花园里,靠中庭处花草聚多,鸟雀常来此嬉戏。”
莫塔公主道:“那便请楼兰王带我去吧!”
赫克买提前面带路,引着莫塔公主前往后花园。回头去看,那些侍卫只一位跟来。
赫克买提默默走在前面,公主紧随身后,两人不多言语。
辗转数折,来到后花园。公主莫塔叫随行那名侍卫取过一件布包东西,拿出来,却是一件乐器,正是胡西它尔。
只见公主在一块草地上坐下,也不管身上沾染露水灰尘,兀自拉了起来。琴声阵阵,悠扬婉转,渐渐地,在她肩头、旁边空地上和树枝上,落下许多鸟雀,啾啾和鸣,一副神奇悦目景象。
赫克买提仿佛看到凡间神明,光华耀目,神采奕奕。这一刻,他的视线再也无法从公主身上离开,脑海中,浮想着同公主生儿育女,庭院嬉戏。
一曲终了,公主缓缓起身,对赫克买提道:“但愿楼兰王能世代与我大宛国交好,不兵战,不掠夺,民相来往,和睦通商。”
赫克买提点了点头,眼看着莫塔公主离去,却是一句临别的话语也想不出来。
莫塔公主出西城门,就见外面路边站着一伙人,正是阿扎提、古海尔、紫罗兰和努斯热提。众人执手惜别。
又走两里左右,身后一骑飞奔,沙尘腾起。莫塔叫人停住,那人稍后奔到,却是楼兰城王宫中一名黑甲护卫。只听他道:“楼兰王叫我送来这样东西给莫塔公主,还请公主收下!”说着递来一只锦绣包袱。
公主接过,谢过楼兰王,转身继续前行。马车辘辘,公主坐在大车内,打开包袱,只见里面右边放着一只碧玉孔雀,莹润通透,光洁无瑕。左边空着,看印迹,似乎原有一对。莫塔公主轻轻摸了摸绿孔雀,重又盖上。
一个月后,远见夕阳下丘陵上,分布着许多坞堡,两旁边稼穑齐整,绿野一片。一条康庄大道,弯弯曲曲通往一座巨大城池,正是大宛城。
一路上,民众遇车队伏跪。
大宛国真个气派,城楼高筑,布防严密,不止修葺护城河,架设吊桥,更加厚重铁门把持,须用机关十多人转动才能开启。那些个士兵,个个生得高大威猛,身穿亮银铁甲,端持武器,或长矛,或巨斧,威风凛凛。
知是公主车队来到,早放下吊桥,跪伏两边,让公主车马通过。才一过去,便立即闭上铁门,收起吊桥。寻常百姓欲要进城,只在午时限定时间可以进入,其余时间大宛城便如完备城池,固若金汤。
大宛城里又不同那楼兰城,街道宽阔,店铺高大,民宅砖石建造,异常牢固。市民打扮甚是清爽,头上鲜有遮挡之物,经常穿着步履,围系长袍,起色深沉,多黑灰。女子色彩虽略多一些,却也少见鲜艳刺眼颜色。大宛城因为盛产葡萄,酿酒发达,一入城中,便能见许多酒馆,酒香悠悠飘来,清香馥郁。
来到王宫门外,侍卫把持不让进去。莫塔公主随身侍卫怒道:“这王宫内外,公主殿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胆敢阻拦,不怕下狱么?”
那人为难道:“不是小的阻拦公主,是王后吩咐,不得她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便是......便是公主殿下也......”
莫塔公主道:“我去楼兰城这些日子,国王可好?有无大事发生?”
那名挡道的侍卫支支吾吾,却是不敢说。
莫塔公主道:“请你说与我听好么?我担心国王陛下。”
那人平日素知公主为人善良和睦,见公主屈身求告,靠近小声道:“国王陛下已被请去偏殿住了,现在国中大小事物,皆是王后在主持。”
莫塔听了一惊,心想:“父王就是再如何糊涂,也该住在大殿后寝宫中,如何能去偏殿?这不是谋反么?”转过身去,急忙对那身旁侍卫附耳吩咐几句,又抹下右手手镯,交付于他。那人领了,急急骑马驰出。
那人刚去,王宫中一人昂首走出,步态雍容,双手抱持腹前,头戴珠冠,面容端凝而略带艳丽,正是王后来到。只听她沉声问道:“公主回来,如何不速来禀报,反将公主阻拦于此?真是大胆!”
那人还未待解释,便从王后身边走来两名威武护卫,携了那侍卫下去。莫塔公主上前拦住道:“他并未阻拦于我,是我忧心父王身体,拽住他问询状况,示意他不曾去报。”
王后手一摆,那两名威武护卫松开携着的那侍卫,走了回去。
王后笑道:“公主远地出行,奔波辛苦,赶紧洗漱一番。待休息好了,我再来请人叫公主赴宴,顺便让朝中官员们知道公主此行情况。”
莫塔公主微微行礼,转身向宫殿内走去。
王后忽然道:“你们几个都要留下,以后不得我允许,这王宫中不得旁人随便进入,携带武器更是重罪。”
莫塔公主回头朝那些随身侍卫略一点头,那些侍卫这才退去。
走道廊道上,远见一人身着官服,由两个人架着出来,却是从前父亲手下治理沟渠的水利官。公主急忙迎上,问道:“希留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希留大人一副委屈道:“王后大人叫我将锡尔河河水往北引,聚于千夏城。锡尔河乃是我王城重要补给水源,如何能轻易引去,我以为不妥,王后便大加斥责,王庭中便叫人对我施以鞭刑,啊哟!”说完,拱手作别,哼哼着去了。
公主心中愈忧,担心父亲已被王后谋害,否则怎会如此大胆,公然在王庭上鞭笞官员。
回到住处,只沐浴更衣,并不稍息,欲往偏殿里去。半道上,数名护卫拦住,道:“王后吩咐,国王陛下身体欠安,不适宜前往探视,还请公主殿下回去。”莫塔急道:“我是公主,就是王后在此,也不能拦我去探视父王。”那几个护卫只是不让,却也不愿伤着公主,只是把路堵住,莫塔公主只好返回自己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