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内侄杨伯峻代替她答道:“列位大人,我的姑母并无子息,春芳表兄是兼挑的。他现在突然遭惨杀,我姑母受惊过度,便失了常态。她说姓汪的有凶手嫌疑,我刚才也听到说过。昨天午后,江七生穿了戎装,到我姑母家里去找春芳。可春芳一听到他的名字,便推托着不见,那姓汪的便快快地退了出去。”
杨伯峻又道:“当初我姑母还不以为奇。今天早晨,一表兄的惨案喧传以后,有几个邻居告诉我的姑母,据说有好几个人看见汪七生从表兄家退出去以后,曾摸着他身上佩带的十字短剑,向着表兄的门口和齿咒骂。现在想起来,这人确有可疑。我表兄为什么怕他不见,姓汪的为什么威胁咒骂,都是很可疑的。刚才姑母曾赶到姓汪的家里去,据说汪七生昨夜里已经连夜走了。因这一点,他自然觉得更加可疑了。”
景墨听了这一番话,觉得这汪七生的确很有嫌疑,无怪死者的婶母要这样子了。聂小蛮虽然仍处于旁观的地位,一直在沉默不语,但当景墨的目光移向小蛮时,小蛮曾向景墨稍稍点头。这一个动作,至少可以表示他对于这一节认为有注意的价值。
这也就是聂小蛮和苏景墨,只有这二人才可以在这纷乱喧嚣的人丛中只用一个眼神,就可以交流。说时迟,那时快,确认过眼神之后。黄值事自然是这时候的负责人。他便表示接受似地答道:“既然如此,这问题我们自然要加以研究。现在你姑母在这里喧闹,不成事体。你姑且先陪她回去。你们若要把尸身扛回去收殓,也尽可以办了。这姓汪的虽然已经走了,假如确有关系,我们一定可以把他追回来的。你们尽放心好了。”
杨伯峻便又婉声劝慰他的姑母。这妇人的神志似乎已经清醒了些,也已经领会了黄值事的说话。她终于住了呼喊,靠着那青年的肩慢慢地地退出去。
景墨和聂小蛮又回到里面。景墨看见佟南箫已经把那凶刀拿在手里,刀柄上仍裹着一块黑布。
他握着刀走近两人,给小蛮和景墨察验。
那刀的全部长度足有十寸长,其中刀身居五分之三,刀头尖锐,刀背很厚重,刀锋雪亮,非常犀利。刀柄是牛角制的,带些儿橄榄形。这刀明明是高丽货,平常少见,有些像是一种武人的用品。
佟南箫指着刀柄上裹着的黑布,说:“因为这块黑布,刀柄上便没有指印可寻。”他说着,又摸出一方浅紫色的纸,向黄值事说:“这把刀和这一张纸,暂且由我保存。别的证物都在胡都头那边。”
黄值事应了一声,转过头去,向当地衙门的都头胡二虎说话。
“你现在可以把一切证物交给我。我计划先回去了。这个许闻达和他的佣人徐建川,都是本案的事主。这里的手续完毕以后,你必须负责送他们到衙门去候审。”他又回头来向着佟南箫和聂小蛮说:“二位大人,请以后你们假如有什么发现,请随时相知,小可先行告退。”
佟南箫和聂小蛮都答应了。那胡都头便吩咐捕快们把箱子打开,将案中的证物取出来移交。聂小蛮走到那证物箱的旁边,留神地看着胡二虎……一一点交。
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突然用手指指着一个事件,向黄值事道:“黄值事,可否应许我一个要求?这一本日记,能不能也暂时留下?我要细细地瞧一瞧哩。”
黄值事自然也应许了,接着,便带着随来的仵作等一行人先自离去。
聂小蛮这时候才向佟南箫说:“我们也应该走了。我计划往汪七生家去问问。你也得去查查燕春芳过去的历史。但在离去以前,我还要问一句话。”他突然向许闻达招一招手,意思是叫他走近些来。等到许闻达走了过来,聂小蛮便继续问道:“这汪七生既是丽娘的哥哥,自然也是你的表亲。他的行为品性,你是不是也深知底细?”
许闻达低下了头,长吸一口气,似乎有些迟疑不决。这样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答话。
“我们虽是表亲,但平日里就很疏远,我不能说深知他的底细。因为他离家太久了,我们已好久没有会面。如果说他从前的性格,确是很刚直豪爽的,所以他后来在做了行武之人,和他性情确应该是很相称。”
“他离家已经多少年?”
“他自从到北京之后投身行武,便没有在家安居过一个月。我记得他在到广东去以前,曾回家来住半个月左右。那时我曾和他会过一面。后来一连三年未曾相会,直到前天他刚才回来,才得重聚。”
“这一次你可曾和他会过面?”
“还没有。我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本想约他出来谈谈,但刚才听说他已经匆匆地走了。”
佟南箫插嘴问道:“他和你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许闻达答道:“大人,我之前就说过,我们会面的机会很少;所以虽然彼此之间没有密切的友谊,也并无恶感。”
陆敬兰突然自言自语地咕着道:“我们的目光不能不放远些啊。我瞧这很像是一桩‘一箭双雕’的玩意儿!对,就是这样!”
“一箭双雕”?这是指什么说的?
聂小蛮也露出注意的表情,但他也同样没有发问的机会。因为这时候佟南箫突然把那张浅紫色的纸展了开来。他问许闻达道:“你看一看这封信。可认得出是什么熟识人写的?”
景墨还记得这张纸就是小蛮刚才向黄值事要求暂时留存的,想来必有重要的关系。景墨于是也凑近去看了看,那是一张浅紫色西式布纹纸的信笺,写着两行小楷笔的细字,墨水是用很淡的墨色,字迹很瘦细精练是米芾的小楷,像是女子写的。
那纸上写着:“今夜戌时三刻,在油坊桥等你。切勿失约。
切记 二十二日。”
景墨把信念了一遍,暗忖这“二十二日”三字,分明就是昨日的日期,但约会的地点却不知道。许闻达的目光在信纸上凝视了这样过了一会儿,突然视出一种诧异的表情。他的嘴唇稍稍抽动了一下,接着又像自己忍住的样子。
聂小蛮问道:“许闻达,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