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的脸色沉着,保持着暂时的安静,这样过了一会儿儿。聂小蛮放了支撑下巴的右手,身子坐直了些,又伸手把圈椅旁边的那把蒲扇拾起,一边慢慢地摇着,一边缓声问话。
“裘老哥,你且定一定神。这个怪物终究是怎样的形状?譬如方的,还是圆的,大的,还是小的。
裘方颖又把那块湿淋淋的白巾,在他的面颊、额头,和头颈里用力乱擦了一阵,刚才颤声地答话。
“那是一个浑身白色的人!”
“人?一个人?是人吗?”
“呃,一个人形。”
“人形?他的大小是怎么样的?”
裘方颖疑迟了一下,含糊道:“很难说,似乎不很高大。”
景墨心想,大就是大,小就是小,什么叫很难说?不过,虽然做这般想,却是没有出声。
小蛮问道:“那么,你可曾看见那人的脸?”
“我……我是看见的。”
“那么,是男,是女?”
“是男!”
“你认识他吗?或者说,你回想一下,你认识这张脸吗?”
“我……哎哟!……”
聂小蛮的神经分明也紧张起来了。他又丢了蒲扇,两只手都撑住膝盖,身子更向前躬着。
聂小蛮催促道:“是怎么回事?你尽放胆地说。你终究认识他吗?说啊!”
裘方颖仍嘟嘟囔囔地答道:“我……我……认识的。”
“那么,是谁?”
“他……他……他是我的哥哥方辉 。……但他已在去年六月里患伤寒病死了呀。”
聂小蛮突然把两手一挺,从圈椅上站起身来。他沉着目光走到书桌前面,慢慢地把之前就备好的一点沉香打开看了看,又慢慢地吹了吹火折子,把这刮好的香烧着。他转过身来,把身子靠住了书桌的边,向来客沉静地瞧着。景墨也取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茶水,房间中便暂时处于完全静寂的状态。
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又慢慢地问道:“这真是奇怪了,以后又是怎么回事呢?”
裘方颖答道:“我当时吃了一惊,呼叫不出,除了把薄毯蒙住了头,再不能有什么动作。这样过了一会儿,我探出头来重新向外床看一看,却依旧黑漆漆的,瞧不见什么。这时我才点燃了油灯呼叫起来。除了那不能动弹的慧兴,和那个睡下去便像死掉一般的吴妈以外,其余的人都赶上楼来。说也奇怪,他们不但找不到什么,连我的房门也照样锁着。”
聂小蛮沉默不答,只是盯着袅袅升腾的香雾。
景墨忍不禁插嘴道:“我想你是眼花瞧错的吧?”
裘方颖突然从圈椅上站了起来,睁大了一双小眼瞧着景墨,又努力把他的头左右摇动。
“苏大人,绝不会的,我绝不是看错了!这一次我还有更确切的证据。我现在带在这里。”他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到衣袋里去,摸出一个长方的纸包。
景墨见状站了起来,走到裘方颖的面前,瞧他把纸包急忙地打开。他的手指都瑟瑟颤动。那纸包裹面有一只匣子。他又把匣子推开,里面只有一根短短的烧焦的火绒,那焦处并没有断,约有三分之一还没有燃烧。
火镰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取火器物,由于打造时把形状做成酷似弯弯的镰刀与火石撞击能产生火星而得名。
火镰基本由三部分组成:
一是火石:一般产自河滩,经过河水冲刷并于石头间相互碰撞、摩擦留下的质底比较坚硬,并在高速撞击时能产生火花的石头。也有从山里直接开采出来的,它的纯度比较高,所含成份和现代的火石相同。
二是火绒:就是艾蒿的嫩叶。因艾蒿自身具有抗菌、防霉、防虫、镇咳祛痰的功效。民间自古就有“端午采艾,悬门户上”,“居家常备艾,老少常无患”以禳毒气的习俗,因此先人们把它做为点烟的火引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是钢条:民间用的就用一小块硬度不太强的普通钢条,打造成弯弯的镰刀形状成为火镰的主件。缀上一根好看的绳子,如果能穿上一棵不错的珠子或玉器或玛瑙,这样既增大了体积也美观了火镰的主体,它反映了主人的品位和档次。
裘方颖说道。“老爷,这火绒就是在我卧房间中的镜台上发现的。”
聂小蛮把装着火绒的匣子轻轻接过,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口,细细地瞧了一瞧。他喃喃自语道:“是一种药水泡过的火绒,火绒埂上浸过凌子石溶液,所以虽经燃烧,焦梗也不致中断。”
景墨于是接嘴道:“这种特别的药水梗火绒,倒是不容易买到。这是一种西北关中才出的东西。”
聂小蛮点了点头,又回头问裘方颖道:“你说这一根火绒在你卧房间中的镜台上面发现的。是吗?”
“正是,大人,我一向没有这样的东西,我在房间里只是用火折子的。卧房中绝对找不出这样的东西,你想这火绒是从哪里来的呀。”
聂小蛮,沉吟道:“会不会有什么外来的人,偶然遗留在那里的?”
裘方颖连连摇头道:“绝没有的。我生平有一种洁癖,卧房中不容任何人进去。除了那吴妈每天早晨给我打扫以外,绝对没有人进去。但吴妈也不也没有这样的东西的。”
聂小蛮凝视着来客的脸,又静静地问道:“你再想想,是不是当真没有别的人进你卧房里去过?”
裘方颖的目光无意中和聂小蛮眼睛接触了一下,接着又自动地移注到地板上面去,又像思索,又像避开聂小蛮的视线。
他道:“我的外甥涵柏有时也到我卧房间中会闲谈。但这火绒绝不是他的东西。请大人不要误会。”
“你的外甥也没有这样的东西,你确定吗?”
“我当然是确定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没见过他用过,他绝对没有这样的东西,并且即使他用了火镰点火的话,也绝没有把这火绒梗留在我的红木桌子上面。我曾细细地瞧过,桌面上已留着一个淡淡的烧痕。况且三十那天,他并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