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庭芳似答非答地点了点头,狞视着景墨,并不说话。聂小蛮把折扇轻摇几摇,慢慢地扇着自己的领口,然后才继续向来客发话。
“那么请你把这件事说得详细些。令侄女今年几岁了?”
“纤云今年十六岁,还未有给她找到夫家,她是识得字的,时常就会找一些书来看,有时候就很沉迷。”
“她的病态是怎么回事?”
“她从前喜欢看言情小说,像《西厢》一样的,现在却在看你们的聂小蛮探案。这本书就惹了大祸。”
景墨插嘴道:“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叫《金陵神探》。她已经读过好几遍。今天早上又翻阅那本书,看完以后,突然捧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接着便有些疯疯癫癫,嘴里还喃喃地自言自语:‘可怜!可叹!可怜!可叹!’”
景墨倒是知道街面上不时会有一些聂小蛮探案的故事流传,没想到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居然还写成了《金陵神探》这种故事来流传,还居然让一个少女看得发了痴!
聂小蛮又问道:“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孙庭芳道:“我得到了我的内人的消息,赶回家去,看见纤云那种哭笑无端的状态,怎不吃惊?因为禁止既然不听,叫她又不答应,连冷热的感觉都没有,我才知她已经患了失魂病。不过经过了曹郎中的诊断,据说这不是药物可以治疗的!短时间更没有希望。后来我查明了她的病源出于你们俩的那本小说,自然就赶到这里来。”
来客的木讷的目光炯炯地凝视聂小蛮,好像要等一个满意的答复,要不然他准会拼命。聂小蛮用力扇了几下手中的折扇,把扇子丢下了,眼睛瞧着折扇上的花鸟,低头沉吟着。景墨觉得很窘,一时想不出怎样打破这个僵局,他的头部胀痛得更加厉害了。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突然折拢了扇子站起来。
“好罢,孙掌柜,我虽不是郎中,但你既然要我去看看,我跟你去走一趟也不妨。”
孙庭芳才改了面容,拍手欢喜道:“好极!好极!我相信只要你一去,立刻可以寻回我的纤云!”
孙庭芳的转忧为喜的转变充分暴露出其带有神经性。不过这也是出于无奈,也不能苛责他。聂小蛮躬着身子,已经在换他的薄底快靴,准备出去。
他抬头答道:“这还难说。不过我若有方法想,一定尽我的力。”他换好了薄底快靴,起身在一只衣钩上拿下了蓑衣,被在身上,又取了斗笠,回身对景墨说话。
“景墨,我还真没想到那些一知半解的人编排我们的故事,却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现在你既然头痛,不如让我一个人去看看。你姑且躺一躺罢。”
聂小蛮跟着孙庭芳走出去。景墨独自留在府里。景墨自然没法安睡,景墨抓过小蛮的那把大蒲扇来在手中把玩,心中默默地揣度。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因读小说而致患精神失常的事,自然只是小说中的想象,现在竟然变成事实。
这样一来景墨又联想到社会上的那些意志未定的少年们,常会因熟读了神怪小说而入山修道;又因为所谓读了一些江湖豪侠的故事,就开始好狠斗勇,招灾惹祸的。本来这种愚事一般都出于男子,没想到这次这个女孩居然看小蛮探案的故事也能走火入魔。
景墨又想到聂小蛮对于这件事是否能够奏效,也觉没有把握。景墨虽然深知聂小蛮的为人,他的聪慧和干才都是超出常人的,但他终究不是万能的“超人”。
毕竟聂小蛮在探案之外的爱好无非是美食和养猫,并没有听说过他有妙手回春的本事,自然也不敢决定他一定能够成功。现在他已应允了前去,成功了固然是一桩快事,但万一失败,自己没有陪老朋友同往是不是有些对不住他?景墨坐立不安地思前想后,越想越觉烦恼。
手中的蒲扇虽然越扇越快,可是景墨还是觉得热不可耐,仿佛身上有什么痒处,搔既不能,不搔又不能安宁。这样挨过了整整一个时辰,景墨才见聂小蛮独自兴冲冲地回来。
聂小蛮走进了书房,先和景墨点了点头,就把蓑衣斗笠和短褂一起卸下。当他挂衣的时候,顺手把门又关上了。他又脱去了薄底快靴,换上靸鞋,又接过景墨递过来的蒲扇重新扇起来。他的神色宁愠而庄重,不过额头上缀着汗珠,略略有些疲惫。景墨描摹不出他的成效。
景墨耐不住问道:“是怎么回事?
聂小蛮用白巾擦擦汗,并不看景墨,简短地回答道:“完了。”
景墨不禁跳起来,惊呼道:“什么?那女子死了?”
“不是。别误会。我说这件事已经完全解决了。”
“这么快?真的吗?”
“谁和你说笑说?现在那孙纤云已经恢复了神志,服了些药,正在安睡着呢。”
景墨的心定了一定,急促的呼吸也调节了些。因为景墨估计聂小蛮的音量和表情绝不是无聊的慰藉,事情应该是不严重了。
“聂小蛮,你一来一回只费了一个时辰,为什么竟这样子快?”
“实际的医治,我只费了咱们聊这几句的功夫。”
“奇怪!你用什么方仵作好她的?”
“简单得很。”
“简单得怎样程度?”
“我只把这折扇给她瞧一瞧,又向她说了几句话,她就豁然苏醒了。”聂小蛮说着举起他的那把画了花鸟的折扇给景墨瞧了一瞧。
“奇怪!你学会了仙术?”
“不是仙术,真是是一种医术。”
“什么医术?你难道学会辰州符咒不成?几句说话竟能够医病?”我真觉得不能相信。
聂小蛮又挥着折扇,答道:“辰州符是一种江湖的骗术。我的医法是有医理上的根据的。”
“什么?竟会有这般能力?……聂小蛮,快告诉我,终究是怎么一回事?”
聂小蛮把身子躺到圈椅上,一边伸展着筋骨,一边摇着折扇微笑着,说:“景墨,你也太不体谅人了。这样的天气,我为了我们俩的事跑走了一阵,也相当疲乏。你怎么不能有点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