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静了一静,景墨又听到那赵成教在隔壁房间中叽叽咕咕地说话。不过,现在这些构呓已经不大能引起人的兴趣。聂小蛮并不理会,仍自顾自地提问。
“你昨天曾说你送脸水上来时,曾见大少爷在打理头发。这话也是他叫你说的吗?”
“不……不是。我本来不曾防备大人会有此一问,所以那只是我随便乱说的。”
“还有你说大少爷在楼窗上喊洗脸水,小姐也同样听到。这句话又是什么人捏造的呢?”
“那时我一时发急,恐怕你们疑心,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你和小姐提前约好的吗?”
“没有,但我猜测小姐绝不会拆容我的谎话,因为她也很恨他的。”
“她对于这件事可也知情吗?”
“她不知道。这件事除我以外,别的人都不知道。”
聂小蛮正低下了头在思索什么,突然隔房间中又大声呼叫,并且有床架震动的声音,仿佛赵成教已经在爬起来了。
聂小蛮忙高声道:“子舟兄,他已醒了。看来你得用个什么东西所他绑负起来?我想你一个人总能暂时应付他吧。景墨,你出去看一看有没有巡街的捕快,让他们去通知佟南箫,叫他派两个人到这里来照料。这府需要人看守一下哩!”
十月三十日下午,景墨和聂小蛮坐在他的书房中喝着雨前茶,刚刚下过一场秋雨,两人的肉体和精神方面,彼此都感到非常舒适。不寒不暖的风从窗口里一阵阵送进来。淡淡的阳光,斜注视在外面隔墙上面。书桌上一只式样古朴的蓝瓷高颈瓶中,插着两枝深红色的秋葵,衬着龙爪的绿叶,显得分外地娇媚,旁边的胆瓶上面供着从前一桩案子纪念品……黑铁的震天雷,仿佛是一种对比的象徽……
两人这样安静地养了一会儿神,景墨就开始请聂小蛮讲述他破案时推理的过程。聂小蛮倒并不像未破案时的那么保留,很高兴地解释起来。
他说道:“我们对于这桩案子,开始时就不幸走进上了岔路。这原也不是偶然的。景墨,你是知道的我们被引进岔路上去的幌子,就是那几张神秘的符!这几张符在凶案发生以前,果然很像是只有恫吓作用的无聊行动,但后来在事实上既已出了命案,我自然不能不给予更多的注意。我们在勘验以后,我的目光仍集中在那与怪符有密切关系的赵娟瑜身上。我猜测她也许是此案中的主谋,但担任实际行动的,一定另有其人。我起初认为那个魁梧有力的厨子老三,有被利用做工具的可能,所以当我捉住了他的脸查验的时候,瞧他牙上的印子,还只是一种幌子,我的真正的目的,却在看一看他手背上有没有指爪痕或任何伤痕。”
景墨接口应道:“是的,当时我看见你抓住了他的脸,他自然要伸手过来遮挡,你就正好看他的手上有没有伤。”
聂小蛮点头道:“因为我猜测赵梦书在被蒙倒的时候,时间虽一定不多,但赵梦书是有些气力的,在一刹那间,他至少会用他的手奋命地挣扎。这样一来我假设那实际行凶的人,手背上会有指爪的痕迹。这原是有充分的可能性的。不料指爪痕并不在老三的手上,却在赵成教的手上。不过当时我们因为姚嬷嬷谎说的时间问题,并且赵成教的棉袍的袖子又长,掩盖了他的手背,我一时真是还疑不到他。虽然如此,我那时固然没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却觉得这老者的精神体力还像中年人一般,若单就体力上说,他也同样有行凶的资格。再进一步,还有他们家庭间的纠纷问题,他原也有相当的嫌疑。所以我专门到听雨楼去调查,他在时间上绝无可疑。就因为这时间的证明,我的目光便不能久留在这老者身上,却被那怪符重新引到了他的女儿娟瑜和娟瑜的情人方面去。哎哟!这就是使我跟错了线索的主因!”
“这也怪不得你,那怪符的吸引力真是太强烈了”
“后来我费了全力查明了那刘玄之,以为前后的关键已经在握,心中非常高兴。谁知我一看见刘玄之以后,这一团高兴的热望立即消沉下来。景墨,你也该瞧得出这青年明明是一个只有智谋而没有施行能力的懦夫。他见了确凿的证据还一味抵赖,在搜查时他又狂呼强盗撒泼。这种种行动,都足以表示他缺乏勇气和定力。这种人恰合我所说的只能利用诅咒来发泄怨愤的典型角色。我猜测他绝不能实施这种凶谋。我才觉悟我已走入了歧途,要找寻答案,不能不急速回头哩!后来我听了赵娟瑜的供词,使我触发了一种新的推测。因为她那时候的说话,一心要给刘玄之洗刷,大部分都是真是的,不过有一点是掩饰着的。景墨,你当时可也曾感觉到吗?”
景墨点头道:“我记得的。当你说到赵梦书被懵药蒙倒的时候,她的确流露过一种意外的惊骇的变态,我当时就深深怀疑。后来她竭力地否认,连说着:‘没有’、‘不知’的话,我就觉到她一定隐藏着什么。”
聂小蛮应道:“是啊。但她隐藏着什么呢?当时我猜测她听到了懵药的名词,突然间便有所领悟,接着她因有所顾忌,又竭力否认。这否认自然是有掩护作用的。我现在推测,那赵成教所利用的懵药,说不定就是他假托着什么饰词,叫娟瑜向刘玄之转索而得的。”
小蛮又道:“因为这东西或药铺中有熟识的人以外,不肯轻易出卖的。当时她大概想到了她曾经手过这个东西,同时觉悟到这件事是他父亲所干,才有这种目呆色变的表情。我们知道这女子的原来的目的,只在掩护她的情人。假使除了情人以外,她又掩护第二个人,这个人又是她的什么人呢?她的父亲不是很有可能吗?假使她怀疑到其他的人,她自然会实说出来,以便解除她的情人的嫌疑。但赵成教是她的亲生父亲,父女间的感情,也一定不很坏,所以她当时虽然怀疑到,却是左右两难,终于顾忌着不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