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诧异道:“这个人本来没有关系吗?”
“我想没有……在情况上,他没有打死魏湘儿。后来他交谈时的声音状态,也给予我同样的印象。”
“但你在衙门里对付他的那种态度,却并不和你此刻所讲的一致。”
聂小蛮嘴唇上的有含意的微笑又一度显现:“那是他的那副势利架子的反应。我自然要煞煞他的骄气,你总知道我生平最厌恶势利!这些卖珍玩的说到底,还是为那些高官服务,一来二去之间,他们沾了官气,也以为自己成了成仙,变得不可一世起来。其实,败坏人心,污浊世道就是这种人。”
景墨又道:“不过他的脚印又怎样解释?他的那双圆头的薄底快靴,尺寸不是和地板上的甲印完全相同的吗?他虽说昨夜里不曾进湘儿家里去,但他的脚印怎么会留在尸屋里面?
聂小蛮的笑容消灭了,代替的是一种凝目皱眉的苦思神态。他长吸一口气,慢慢地地说道:“这个问题固然还不能解释,不过暂时放他去也没有关系。他也跑不了。”他的目光在书桌面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突然又回过来瞧着景墨道:“景墨,你总也看见,那看门的老毛也穿着一双薄底快靴。那薄底快靴虽已破旧,但也是圆头的,尺寸似乎也不小。是不是?”
景墨点头道:“是的。那么,你想这个甲印是老毛留下的吗?”
聂小蛮突然站起来,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我真是还解释不出。”他把两只手放在背后交握着,开始在书房中低着头踱来踱去,显然可以看出他又已陷入深思状态。
房间中安静了下来,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仍没有什么表示。景墨又有些忍也按捺不住,于是又问道。
“聂小蛮,你在想什么?照你说的,那陆全福既然已解除了行凶的可能,余则成的供词假使完全可信,也不像那案中的主凶,那么,三个嫌疑人只剩刑玉强一个人了。现在又根据余则成的证实……那自然要凭他的话完全可信。作一个先决条件……刑玉强的嫌疑,更要加深了一层。他若如实供出来,自然可以水落石出。你怎么反而这样子踌躇不决?……聂小蛮,你在想些什么?怎不讲出来听听?”
聂小蛮的步子仍旧不停,神思恍惚地答道:“我在想刑玉强的冷笑,又在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小蛮的语声打断了。聂小蛮想也不想就跑出屋去,景墨一看也跟着他走出去。好像景墨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觉得这一次来人有什么惊人的消息。
打开院门之外,来的人竟然是王朝宗本人。王朝宗的声音特别响亮,我站在院子里的门后,句句都听到清楚。那消息当真是惊人的。
王朝宗道:“聂大人,事情弄僵了……僵透了!刑玉强已经走了!”
聂小蛮那只扶着门板的手,也震了一震,瞪大着眼睛问道:“走了?难道说是逃走的?”
“不是,崔知府放他走的。我在家里吃过了饭,赶到厅里去,准备要向刑玉强问话。据说他起先写了一个纸条给知府,后来又要求送一封信出去。这样过了一会儿,知府就叫他觐见,谈了这样过了一会儿,当场把他放掉。你想这件事尴尬不尴尬?”
“奇怪!”聂小蛮除了这两个字以外,竟讲不出别的话。他呆住了。景墨也认为这个消息太出人意外,一时之间非但想不出应付的步骤,连那崔知府凭着什么理由,竟滥用权力,把这样一个最重要的嫌疑轻轻放掉,也完全捉摸不着。不料那惊人消息又接连着从王朝宗口中传出来。
王朝宗又道:“聂大人,还有呢,据秦墨斋告诉我,白郎中剖验的结果,竟说魏湘儿是被刀尖刺破了心房致命的,并不是被铅弹打死的。老爷,你想这事僵不僵?我们的这半天工夫,不是都白忙了吗!”
聂小蛮一听这话,神经上好像起了剧烈的变动。他盯着王朝宗离开的背影,竟不再交谈。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旁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关上了门,他估计了一下时间。接着,他的脸上突然出现出一丝苦笑。
“景墨,你真有先见之明!我不能不佩服你!……现在已经未时二刻了。”
景墨觉得小蛮的话,几乎近于不伦不类。莫非这个消息的刺激太剧烈了,他的铁一般的坚定的神经,也承受不住,竟会这样一来而丧失了它的常态?景墨还找不出安慰的语句,小蛮突然道出几句比较有条理的话来。
“景墨,我现在马上要到衙门里去,看一看那位知府大人。你不必跟我去。”小蛮向景墨的脸上瞧了一瞧,又笑着道:“你放心,我绝不打算跟他闹翻。我衣袋里虽有火铳,也绝不会乱用。你还不了解我,我的神经跟你一样健全……也许比你更健全些。我所以不让你一块儿去,因为我还要你担任其他任务。”
景墨问道:“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聂小蛮道:“你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到魏湘儿家里去,先把老毛的薄底快靴也量一量。”
“好,这个容易。以后还有什么事?”
“第二步,你就请那老爹那个王宗飞,叫他在楼下客房间中陪你谈话……不过,你须记着,你跟他谈话的地点,必须在书房里面。还有两个条件,你得把书房的门开着,还须把那小木窗上黄色的窗帘拉下。”
景墨又觉得有些突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聂小蛮早已移动脚步向门口走去,一边答道:“这个你姑且别问,我没有时间解释。”小蛮已经迅速地走下阶沿。
景墨也追着走出去,“喂,聂小蛮,我跟王宗飞谈些什么?我们经过的事情,也可以告诉他吗?”
聂小蛮走出了大门,只有一只脚留在门槛之内。他简单地回答:“你可以问问他儿子王成兰的事。”说完他已跳上马车,一刹那间,那车子已轧轧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