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摇摇头,叹息道:“聂大人,太晚了。现在我满身都是病,都是毒,那里还有活命的希望?”
聂小蛮道:“病和毒是可以医治的,你别害怕。你听我的话,现在快去医病,医好了,再作打算。好不好?”小蛮从衣袋中取出一张帖子来,在帖子背上笔走龙蛇写了几个字,递给那妇人。“你拿这张帖子赶紧到岱山路济慈医倌里去医。那何倌长是我的朋友,一定能够收留你。费用方面我可以帮助你,你不必担心。”
妇人感激得又流出泪来,可她起初还是不肯,经聂小蛮一再相劝,才眼泪汪汪地接受了帖子。聂小蛮又叫卫朴给她雇了一乘轿子,她才千谢万谢地蹩出去。景墨最是心软之人,看了这妇人的处境,摸出身上的银两就要送人,她妇人坚辞不受,最后推托不过只得收了五两银子一个小元宝。
那妇人离去以后,聂小蛮把茶杯叫卫朴拿出去消毒,又叫他用石炭酸在室中洒一洒。聂小蛮和景墨也帮同着打扫。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的清洁工作,他和景墨重新坐下来,这倒不是小蛮嫌弃那妇人,只是近些年以来因为弗朗机国红毛夷的到来,带来了一种新病杨梅大疮,教人十分恐惧倒是不得不防的。窗依旧开着。风也还断断续续地钻进来。空间相当静,但那妇人的凄惋的语声好像还留在景墨的耳朵里。
一会,景墨说:“聂小蛮,我看这件事你大概非干不可了罢?”
聂小蛮缓缓地点了点头,应道:“是。我起初只觉得拐匪们是世间的祸害,不能听他们猖獗下去。可是他们猖撅的后果会这样厉害,我简直想象不出。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干不干,是怎样干。”
“是。刚才你认为没有入手的办法。现在你可比较地有些把握?”
小蛮皱着眉峰,说:“把握还说不上。不过这女人多少给了我些线索。例如她所举示的几个旅馆,现在还都开着——”他突然顿住了。“唉!景墨,外面又有什么人来哩。”
卫朴推门进来。门外有一个中年男子紧紧地跟着。那人穿一件灰布棉袍,玄色布底鞋,身材相当高,黑脸大口,方下颊,两只眼睛却像耗子的,似乎不相称。那人不待通报,已急急地跨进门来,站住了目灼灼地望着聂小蛮。
他问道:“大爷,你是不是姓聂?”
聂小蛮听这人问得有些无礼,不过并不怪罪,只是微微点点头。“是。我就是聂小蛮。什么事?”
“喔,我家老爷有一件事烦劳大爷,不知道爷肯干不肯帮忙?”
“什么事?你姑且说明了再说。”
“聂大爷,这件事很难办。我家三小姐被拐匪拐去了!”
凑巧的机运似乎在特别眷顾着小蛮。这早晨的先后两个来客竟和聂小蛮的企图形成一条线,聂小蛮似乎微微怔一怔。
他以专注的目光,向来客打量了一下,又回头来看看景墨。
“景墨,事情岂不太凑巧?又是一件失踪案子!”
小蛮又看着来人问道:“你说你家小姐被拐匪拐去了?被拐的情形怎么样?”
那人道:“前天晚上三小姐就不见了。老爷派人出去找了一天,没有影踪。他急得没法,才叫我来请大人。大爷如果敢担任此事,把小姐找回来,不论大爷要多少钱,都行。因为我家老爷有的是钱,三小姐又是他最钟爱的。不过有一点大爷也得注意。”
“注意什么?”聂小蛮看见他停顿,怀疑地问一问。
那人扮着鬼脸,低声说:“我听说那班拐匪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手段狠,消息灵。你要干涉他们,跟他们为难,自然得特别小心才是。”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是。你的话很对。但是你家小姐的失踪,怎么知道确是被拐匪拐去的?有什么证据?”
“证据虽没有,但我们相信一定是被拐。”
“何以见得?”
“因为在小半个月之前之前,我们东隔壁的邻居张家里也有一位小姐忽然失踪。后来他们报了官府,派探子们去追寻,才知道已经被拐出了口外。此番三小姐的不见情形是相同的。”
“那位张小姐后来可寻到没有?”
“没有。那班班头大爷大概在这件事上已经吃过些苦,有些害怕。老爷去报告他们,他们推三推四,分明不敢再担任追寻的责任。老爷没办法,特地叫我来请教聂大爷,问大爷肯不肯。”
聂小蛮沉默了。他依旧站着,回头看看炉檐上的腊梅,又看看景墨。这一看似乎有某种含意,可惜景墨看不透。那个看似相当强壮的仆人也仍站在室门里面。他的眼角在偷看着聂小蛮,好像要窥测他到底答应不答应。
聂小蛮又向那人瞅了一眼,答道:“唉!拐匪的势力竟至使班头们束手,可见他们的猖獗。可是我也没有三头六臂,论实力,还够不上那些班头,他们至少还人多势众。他们既然不敢担任,我又有什么办法?”
仆人接嘴道:“聂大人,怎么?你也会胆小?拐匪们虽厉害,但单凭着你的大名也尽够吓倒他们了,你为什么这样谦虚?”
景墨也很觉诧异。聂小蛮方才既然有这个计划,又应允了那妓~女的请求,决心要试一下于,这明明是个机会。怎么一听这人的几句话,他便胆小退缩?
聂小蛮摇摇头,微笑着答道:“我的虚名并不是什么灵符,吓不退匪徒们。要是勉强去干,弄巧成拙,反而会坏事。你不是奉了你家主人的命来请我的吗?”
那人显然被这句话提醒了,急急地答道:“是。我家老爷姓王,开米行的,住在迈皋桥进香河。现在就请大爷跟我去走一遭吧。”
聂小蛮道:“不必。你去回复贵主人,我别的事太忙,不能担任这件事。”
景墨一听小蛮居然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不由得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不过脸上却不曾带出来。
王家的仆人说:“聂大爷,你真不愿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