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道:“我想他们大概因为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未免有些怀疑和担忧,所以想探探我的迹踪。”
卫朴:“那么卫朴可会漏出秘密。”
“没有。这方面他还算聪敏。他告诉那女人,我受了伤在医倌里,医倌的地址不明,他也无从通知我。”
十四日的傍晚,聂小蛮忽然又高兴地告诉景墨。据他的观察,这客栈里面确有匪徒综迹。他们组织很严密,和客栈客船都有联络。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这拐匪还不敢和他接近。这一天晚上,聂小蛮又取了另一只手钏和几件皮袄,悄悄地给崇顺去当。得钱之后,他赏了崇顺一两银子,又照样同景墨出去挥霍滥用。
这样过了几天,已是十二月十六日的那天里,典质的东西一天减少一天。聂小蛮的经济也显得一天穷迫一天。那一天晚上那匪徒果然就投进了聂小蛮的罗网。
有一个匪徒来和聂小蛮接洽,居间的果真是那尖下巴。
聂小蛮起先还若即若离,不敢一口应承。那匪徒就用金钱的势力诱惑聂小蛮。聂小蛮便将计就计,慢慢地和他接近。到了十八日的午后,事机更进步了。聂小蛮从外面进来,他的神气格外兴奋,两只眼睛奕奕地有光。
景墨低声问道:“怎么样了?有进步没有?”
聂小蛮点点头,含笑道:“你有了主顾了!”
“那好极!我正盼望早一天得到主顾,早一天可以丢去这假面!”
“你别心急。我们最后的成功,也许就在早晚之间了。”
“这么快?事情进行到怎样程度?”
“据那匪徒告诉我,有一位富翁正想娶一个小妾。我倘使肯将你嫁给那人,就可以得到一注现款。这自然是谎话。他们的真目的,只想把妇女送进火坑里去,才可以多得代价。”
“你怎样应付他?”
我起初只是含糊答应着。他一再怂恿我,我才向他开价。”
“多少?”
“三十两。”
景墨笑道:“我只值三十两?”
“他还嫌太贵呢!”小蛮撇了撇嘴。
“那么他可会还价?”
“他只肯给二十两。我不答应,非三十两不可,所以此刻还没有回音。”
“不会弄僵吗?”
“不会。他们既然寻得了一块肉,那里肯轻轻放过?”
“虽然,你若是故意抬价,他们也许出不起,岂不要阻碍大局?”
“三十两并非高价,你不必过虑。我所以抬价也有用意:一则,要使他深信不疑,才不致半途发生阻碍;二则,我讨价大了,这个接洽的匪徒——他显然是个小角色——不敢自专,我才能因势利用。”
景墨问道:“你现在打算怎样进行?”
聂小蛮道:“按理来说,我此刻得到了匪帮的线索,尽可以直捷痛快从他身上捕匪破案,但就现在的情势而论,我们正不必操切从事。他们愿意出价,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等钱到手之后,再捕拿不迟。你应该知道,他们的钱个个是人家的血肉化成的,若能把来做些善举,自然比放在他们的袋中好。”
“唉!你还打算做一注空心买卖!”
“是。我们这种行为,就王法的眼光看,也是一种骗局,但就伦理上说,我们的良心并无不安。”
景墨想了一想,又道:“你设这个骗局,应该格外谨慎才是。否则秘密窝点一露,不但骗不成功,只怕会全功尽弃。”
聂小蛮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因为前一次的失败,此番已处处小心。现在匪帮既已入了我的瓮,我决不会再让他们脱钩。”
“但愿如此。我为了这案子时时刻刻在提心吊胆。”
“你尽可以安心。只等他们的论价的回音一到,我们就要动手。”
景墨又问道:“那么动手的方法你可曾准备妥当——”聂小蛮陡的摇摇手,敛神倾听,似觉得房外有人经过。
景墨立即住口。他又向景墨点点头,开了房门,缓缓地跋到外边去。景墨跟着他悄悄地走到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有一个人经过两人的房门外面,慢慢地走进隔房里去。那就是那个山东口音的黑面大汉。这厮面目可憎,又时常向景墨偷看。莫非聂小蛮所接洽的拐匪就是这个人?
景墨把房门关上,重新耐着性子坐下,静待聂小蛮的消息。直到晚饭时候,聂小蛮才走进房来。小蛮起初毫无表示,先和景墨一同吃了晚饭。饭罢了,茶房崇顺进来收拾碗碟。
聂小蛮才故意振着喉咙和景墨说话。
“我们在这里玩得腻了。我打算换一个码头,疏散疏散。翠云,你的意思怎么样?”
翠云是景墨的假名。景墨知道言中有意,便也假意接应。
景墨答道:“是,我也觉得很闷。赵哥,你想往那里走呢?”
“汉口我有不少朋友,或者可以找些事做。这样子费用也可以不消发愁。”
“那很好。你想几时走?”
“就是今夜里,怎么样?”
景墨的心房微微一跳。时机成熟了罢?景墨装做出惊怪的样子,景墨问道:“为什么这样子急促?”
聂小蛮柔声道:“不为别的,因为今晚上有一只客船开往汉口。那船上我恰巧有几个熟人。出门有熟人招呼,一切都可以便利些。”
聂小蛮信口撒谎,竟能如此熟流,像极了一个骗子的口吻。景墨不禁暗暗地发笑。景墨故意低下了头,崇顺端了碗盘要走出去,聂小蛮催问道:“翠云,你同意不同意?”
景墨应道:“既然如此,凭你好了。”
聂小蛮装出很高兴的模样,立刻唤住了那刚要出房的茶房,叫他赶快算帐。景墨等那尖下巴答应着出去以后,向聂小蛮瞅一眼。他关了门,附耳告诉景墨。
“代价妥洽了。”
“多少?”
“三十两,他已先给了十五两作为定金,其余十五两,叫我把你送到船上之后人钱两交。所以你还得走一道哩。”
“真要上客船?”
“自然。今晚上有一只从北边刚刚来的客船叫大顺,要在子时左右的时候开船。我早料他们今晚就要成交,就因为他们要趁那只客船。他约我今晚亥时的时候在大顺船三号舱里成交。现在戌时三刻都过了,我们应快些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