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谨一呆,忙道:“我从小就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学医。后来……后来有好心人对我极好……我其实不需要旁人照顾的,我什么都会干!能照顾好自己的!”
石寒再次动容。杨谨半是孩子气又十分懂事的模样,让石寒更觉得心疼。她于是更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你的红姨,既然要你如此做,必定有她的缘故。”石寒决定暂放下这事儿。
“不过,”她又道,“你要知道,你不比任何孩子差,不比任何人差……不!他们都不及你善良、懂事,他们更没有你长得好看!”
杨谨听着石寒的话,初时很觉感动,可是听到那句“他们更没有你长得好看”,扑哧失笑。
石寒说完,也自顾自地笑了。
“庄主见过我亲娘吗?”杨谨忍不住问,“你当年见到我的时候,不也在京城中吗?有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事情呢?红姨说我亲娘当初在阁子里做工,庄主你知道京城中的’阁子‘吗?”
她一迭声地问出好几个问题,石寒听得心头发紧,更注意到她提到生母的时候称呼是“亲娘”,难道不该是“娘亲”吗?再联想到之前这孩子说的“好心人”,石寒默默记下了。
“我没见过你生母,”石寒道,“我当日初次见到你的时候,除你之外,就只有抱着你的你那位红姨。”
“是这样……”杨谨有些失落。
石寒心内大是不忍,强压下了冲到嘴边的话,只劝慰道:“等你长大了,终有机会寻到你生母的踪迹的。”
“我此行就是想去京城,寻找我亲娘曾经的印记。”杨谨如实道。
石寒暗暗心惊,忙问:“你要去京城?”
“嗯。”杨谨点头。
石寒半晌无言。
杨谨敏锐地觉察到气氛的异样。她偷偷地观察石寒的脸色,思忖着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她,让她不高兴了。
就在杨谨快要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的时候,石寒终于开口了:“你觉得寒石山庄如何?”
“寒石山庄?”杨谨望着石寒严肃的脸,意识到对方是在很郑重地问自己问题。
“这里,很好啊!”杨谨由衷道,“风景好,人也好。”
石寒笑了:“只是这些吗?”
杨谨不解地看着她。
“你年纪还小,阅历尚浅,等你长大些,知道的事情更多了,就会知道我寒石山庄不止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大商,在江湖中的威望更是不凡。”石寒骄傲道。
杨谨大觉惊异,她原以为寒石山庄只是大富之家,却不料还有这样的地位。而且,女庄主方才提及自家山庄的时候,那表情,那份气度,让杨谨蓦然想起了不知在哪本书中读到的一个词——
傲视群雄。
唯有家底殷实,地位超然,才能做到有这般的自信与骄傲吧?杨谨心想。
也不全然是。她又转念想到。
比如她自己,就是有万贯家财,就是比许多人医术都高、武功修为都强,她也做不到那样的傲然。
那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气质,唯有从小居移气养移体方能不自觉培养出来的风致。
面对这样的人,杨谨很有些自惭形秽。
石寒难得高调炫耀一回家底,为的是让这孩子意识到寒石山庄的不凡,更是为了——
“好孩子,你现在居住的地方,便是大周最富庶也是最有能力的地方之一。我便是这个地方的掌舵者,整座山庄,以及所有隶属于山庄的人都必须听我的调遣。而且,你又救过我的性命,所以……”石寒殷切地盯着杨谨,循循善诱着,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期待的答案。
所以?
所以什么?
杨谨懵懂地张大了眼睛。
石寒颇无语,深深地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亦不得不感喟这孩子心思的干净。
“所以,你想做到的任何事,我和寒石山庄都可以帮你做到啊!”石寒无法,只得自己说出了答案。
所以,你要说的是这个?
杨谨此时方明白女庄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要表达什么。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妥。”
石寒此时只想尽全力暂把她留在身边,说了这许多话,心疾症都要再次发作了,不料这孩子竟只答复她这么两个字。
“有何不妥?”石寒不服气地问。
“我是郎中,救人性命本就是应当应分之事,”杨谨道,“若如庄主所说,我救了一个人,就要图他的回报,那医者成了什么了?祖师爷传下来的救人活命的医术又成了什么了?”
石寒哑然,既感怀,又觉得这孩子执拗得可爱。
“而且,”杨谨又道,“我去京城寻我亲娘的足迹,是我一个人的事,断没有因着我一人而牵动你和整个寒石山庄这么多人的道理!”
是想说我和你、和你生母没有分毫的关系吗?石寒暗笑。
她看着杨谨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儿,心念一动,也绷起面孔道:“照你所说,为医者最重要的就是医好病人,就该一切以病人为重心了?”
“自然!”杨谨答道,浑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人家挖好的坑里。
“那么,你现在,如此对我,又算什么呢?!”石寒突地声音高扬,质问道。
杨谨怔住。
“我是你医治的病人。作为一个好郎中,你既要医好我的心疾症,就必得又该照顾到我的心情!心疾症是怎样的病理,你要比我清楚得多!连我都知道,医治这样的病人,不仅要照料其病体,更要顾忌其心境,需得日日时时令其平心顺气方有助于早日痊愈!”
石寒越说越是激动,胸口起伏着,又急声道:“可反观你呢?方才所言所行,可顾忌到我这个病人的心境了?一味地呛声我、反驳我!这便是你所谓的身为郎中的操守吗?”
石寒的一席话连珠炮般轰向杨谨,直把杨谨说得干瞪着眼,何止无言以对?简直是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