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5 】
晚上我睡不着。
并不是因为感情上的烦恼或者在故作深沉地反省着自己的人生,而是真的睡不着。据郡主说,我已经昏迷了三天,这相当于我睡了三天。试问一个睡了三天的人,还能从哪里得到睡意——况且刚刚还经历了郡主那充满了波动的感情轰炸。
我虽然知道一个人在离开自己唯一的亲人以后,感情上会有很大的缺失,但我不知道原来可以缺失得那么厉害。可以一瞬间从笑到静默,再从静默到哭,然后再回到笑。我甚至忍不住想象着隔壁的郡主一个人对着镜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情景。
在发现自己忍受不了一张美丽的脸孔作出那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表情后,我便立刻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郡主只是在经历一个人生的关卡,情感一旦发泄完毕,就会恢复正常……咦,我是在说郡主不正常吗。
开始逼迫自己想些别的,却也发现没有什么别的好想。那就出去走走吧,我这么对自己说。下床后发现自己仍然穿着黑白胡老头的衣服——难道说我三天没洗澡?!在床边愣了几秒后,又开始催眠自己,叶儿肯定已经帮我打理过了,别担心。
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态度还真是积极向上。
走过郡主睡的房间的时候,我忍不住悄悄地贴在门边听有没有笑声或者哭泣声,在确认一切安好后,才放心离开。
走到屋外,发现熊十大为我安排的住处还真不错,前面竟然有个小菜园。我对着这片种着各色蔬菜的菜园摸摸下巴,原来山寨男也是会种菜的。看了看天空,月亮被云层遮住,看不出是月圆还是月缺。走出菜园,便看到不远处有个凉亭,里面似乎还坐着个人。这里不是王府,所以不可能是郡主。
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便想转身走人。
却在转身的刹那听到凉亭的那边传来飘渺却不失雄厚的喊声:“小龙弟~是你吗小龙弟~”
我的预感真是每次都那么灵!!!
我不是小龙弟我不是小龙弟……这么默念着,我僵硬着身体想要挪回房间。却没想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啪啪啪啪地朝这边接近,几乎是瞬间,我的肩膀上便被一个熊掌狠狠一拍,整个身子被对方一扭,熊十大便出现在我眼前。
熊十大非常热情:“我就说是小龙弟你嘛!怎么,出来走走?”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没错,但现在我想回去了。
“熊大哥那么有闲情逸致,在赏月?”我笑得很僵硬。
“今天多云,看不到月亮,”熊十大挠挠头,“我在想一些事情。”
“哦?”看到熊十大那一副的确被什么事情难住了的表情,便忍不住想要了解。
“你要听吗?”熊十大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突然又不想了解了。
熊十大没等我回答便叹了口气说道:“兄弟,我从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很想听我的心事……”我的表情有和我内心所想的相差那么大吗?!
“来,我们到凉亭慢慢聊。”熊十大继续自说自话。
继而我的身体便被人强行拖往凉亭。
走入凉亭坐下后,熊十大点上了一支蜡烛,终于看清楚他的脸庞,尽管并没有多想看清楚。在盈盈的烛光当中,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涌上心头,虽然对方是熊十大这样一个粗犷的男子,但却发现在这样的夜里,点上一支蜡烛的感觉很不错。
竟然觉得自己有想要吟诗的冲动。
“这蜡烛是几天前我们供奉去世的兄弟用剩的,很亮吧?”熊十大突然说。
梦幻感瞬间消失。
“蚊子挺多的哈!”说完,熊十大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脸,“哇,这蚊子好大啊,你看!”这么惊喜地嚷着,继而把手掌递给我看。
我现在真的非常想回房内自己发呆。
“熊大哥,”我故意忽略死在他手掌上的生物,“非常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说很烦熊十大比二师兄还鸡婆的表现,却真的非常感激他的收留,我一定要正式向他道一次谢。
“你客气什么啊,还是不是兄弟?!”熊十大说着,把粘着一只死蚊子的手掌在石桌上抹了抹——我立刻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熊十大很无所谓地又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其实呢,我和小龙弟你一样……”太好了,你也想回房了是不是?
“爱上了权势人家的闺女。”
我瞬间石化。
“可是,我没有你的勇气。”熊十大说着,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听他讲下去。
熊十大看了看仍然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我以前曾经在县令的家里做长工,那时候,我一个人能同时扛起四包大米。”大哥,这点我能目测得出来。
“当然现在也可以……”熊十大这么补充道。
我并不想了解你身体的强壮程度,好吗~
“县令的闺女,琴琴,她长得很漂亮,就像仙子一样……”熊十大说着,脸上露出了那种少女怀春的表情,“她的头发,柔柔的,风一吹,就跟那挂在窗户上的鸡毛掸子一样……”有人这样比喻的吗?!而且头发怎么可能长得像鸡毛掸子啊?!
“我爱上了她。”熊十大说。
我还在纠结一个头发长得像鸡毛掸子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天天都从花园里摘一束花放到她的窗户边,然后躲在一个角落偷看她发现花的惊喜表情。我并不奢望能得到她的爱,只是想看到,她发现花的时候露出的笑容。”熊十大说着,笑了笑。
突然有点羡慕那个头发长得像鸡毛掸子的琴琴有一个这样爱着他的人,尽管这个人是熊十大。
“可是有一天,我扛完米,去柴房歇息的时候,琴琴来找我了,”熊十大转过头来看我,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说她知道花是我送的。”
“然后呢?”竟然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入戏。
“从那天之后,几乎每天她都会来柴房找我,我们那时候,真的好开心。”熊十大说。
“我想娶她作我的妻子。”熊十大又说。
我已经不忍心打断他的叙述了。
“可是,我只是个长工。”熊十大的声音沉了下去。那刻,我觉得熊十大好像老了十岁。
“不知道怎么的,县令大人知道了我们的事。他很生气,立刻把我赶出了县令府。我很想让琴琴跟我走,可是我知道,在外面,我没有办法让琴琴过上在县令府里那么好的生活。”熊十大的声音从口里飘出来,然后散在空中,无力地组织着过去的画面。
“那……”我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