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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紫缕金牡丹素锦宫装,发上簪着一朵浓紫如墨的牡丹。那名为“青龙卧墨池”的牡丹上撒着些许金粉,闪耀夺目。紫衣上大朵大朵金线牡丹铺开,给人以眼花缭乱之感,却分毫不夺主人风采。
  越荷仅是薄施粉黛,并没有以浓妆示人。然而此刻没有人会觉得她衬不上这身衣裳——深紫与金一暗沉一耀眼,妙龄少女鲜有能穿出彩的。然而在越荷身上却毫无违和之感,只令人惊叹那刹那风华。她平平福身:
  “民女越荷,参拜圣上——李贵妃、洛婕妤。”
  早在她入殿的一刻,皇帝已然站了起来,此刻更是望着她,嘴唇微微蠕动。
  “......月河?”
  “民女越荷。”她沉稳答道,尽力面上不起波澜。
  正在此时一声轻笑传来,瞬间打破殿中有些不对的气氛,李贵妃与长姐相似的凤眸微眯,忽而笑了出来:“你倒乖觉,知道自称民女。”虽然这女子进殿的那一刻——她也几乎以为那就是姐姐了,然而当看见越荷面容后,一种认错人的羞恼和此人竟敢相似于姐姐的愤怒冲上了心头,玉河几乎是脱口而出。
  越荷心中刺痛,因为被轻蔑,还是姐妹陌路?而江承光却只是盯着她的脸看,许久,才缓缓坐下,依然是看她,声音轻浮地不像真实:
  “越荷......很好的名字。”
  “圣上,可‘荷’字犯了臣妾和姐姐的名讳呀!”玉河急忙道,不知为何,她很不愿意去看越荷的脸。她莫名觉得很不舒服,她将这理解为她太讨厌那个女人了。
  江承光终于从虚幻中醒来,他缓缓道:“昔日贤德贵妃名‘月河’,慧婕妤名‘卿月’,贤德贵妃不曾令慧婕妤改名。越氏的名字朕听着颇好,罢了吧。”
  玉河心中不舒服,可也不敢反驳,只得狠狠瞪了阶下的越荷一眼,气恼地跺了跺脚,见到江承光皱眉又赶紧并拢收好。
  江承光又看越荷一眼,道:“留吧。”
  越荷心中滋味难辨,她归来了,以新人的身份。福身谢恩,缓缓退到一边。江承光似乎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此刻却故意不看她了。
  越荷只觉得好笑,难道他对月河还有旧情未了?这简直就和——苏合真的真心一样可笑。
  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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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不出彩的十余人,尽管个个貌美手工精巧却难以挑起皇帝兴味。如今已选中的四人中,仅有冯韫玉一人是真正被挑出来的。
  玉河便有些不耐,忽听太监唱名“聂轲”,拍手笑道:“这倒奇了!又是聂政又是荆轲的,想必是位侠女。”皇帝听了也笑起来,正要说什么,聂轲已经踏着大气的步子走到了阶下。
  一身正红弹墨蝶纹百褶裙,衬得她英气勃勃的面容多出几丝妩媚来。肌肤白皙,乌黑的发丝间簪着洁白的茉莉芬芳。三种极致的颜色的撞在一起,更令聂轲的容貌显得无比惊艳。一下子就夺了皇帝的眼。洛婕妤皱着眉头翻开册子细细查验,秀女聂氏与楚氏交换布料——眉头舒展开,如此,聂氏即使入选,也会得罪打算给楚氏个教训的太后。而楚氏没老实接受太后的教训,也会被太后厌恶。这样于她,倒是好的。
  不过按规矩终究得问一声:“正红色乃是正妻方能用,聂小姐这一身......”她有些说不下去,因为觉得这身衣裳倒有几分像嫁衣。再看名册确认:商女!
  越荷立在一侧也是心中思量,聂轲果然说的是真心话,她这样裁剪留了不少余地,回去后改改便是一件华美嫁衣,又是天家赐的......这份洒脱实在令人羡慕,然而皇帝那边......
  聂轲尚未开口,江承光已然笑道:
  “话虽如此,聂氏如今尚为女儿家,穿正红有何不可?”他眼底有一丝惊艳之色,又很快抹去,“这样很好看。”
  “那便依圣上所言。”玉河道,又不服地警告道,“入宫后可不许再用正红了,当年即使我姐姐也没能——”
  “玉河。”皇帝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玉河撇嘴,摸了摸肚子。皇帝对她是很疼爱,她也很喜欢皇帝——可是皇帝总不愿意提到姐姐,她上次不就随口提了一句,他就大发雷霆。今天他也是看在她怀孕的面子上——
  “不让我提我偏提。”她有些任性地想着,心底冒出和姐姐争个高下的念头,“难道他还念着姐姐吗?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追封姐姐当皇后呢?”
  聂轲面上有惊诧之色跳跃,然而片刻后她就释然,尽管眉眼间还残存一丝委屈,也很快为英气驱散:“谢圣上、两位娘娘恩德。”暗笑自己小女儿态了,虽然阴差阳错还是入选,不过能够光耀门楣,不也是一桩好事?想着,心底豁然开朗。那份爽利,更添她本身的风采。
  谢过三人,聂轲便也退去一边,看见越荷眼睛一亮,又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越荷冲她一笑,聂轲亦到她身边,刚要说话,诧异之声已与唱名声一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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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素衣少女,面容柔美而秀丽。然而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有着极为倔强坚强的内心,这些品质都时时从她眼形秀气的眸子中闪现。她有些颤抖,但大体上保持镇静。她的确是很美的,然而引起惊异的却并不是少女的美貌——
  “......镇国公次女金羽,金黄色绸缎。”
  洛婕妤低声将册子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一对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她道:
  “不是说不会做衣裳的都主动退出了吗?怎么金小姐......”
  洛微言倒无为难金羽的心思,毕竟这也是名单上的一人。然而有些事总要问清楚,也恰好估一估各位新宫嫔的品性如何。
  “前头不有顾盼的斗篷么?”玉河嗤笑道。
  洛婕妤却并无搭话,端看金氏作答。皇帝也锁眉看着金羽,此次世家送来的女子中,也就钟薇温婉懂事,顾盼看着就不大喜欢,而这个金羽......
  金羽柔顺跪下,背脊却挺得笔直,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将之高高托举在头顶:
  “圣上容禀,此是臣女所制之物。”
  那赫然是一条男子用的金龙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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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的匙叶草藏在她的乌发间,金羽镇定自若地举着自己的腰带,不理会周围骤然嘈杂起来的议论声,只道:“臣女缝制腰带一条,献给君主。”
  “你好大的胆子!”玉河不忿,站起来就要说话,直吓得琼华连说“小心动了胎气”。玉河却不理她,愤愤道,“一个两个都不想着好好用功——打量什么歪心思呢!莫非规则没听清么?只会投机献媚!”
  金羽素净的面皮微微涨红,然而却不辩驳,只是垂首道:
  “臣女不敢。臣女自知入选无望,然不愿丢了镇国公的脸面,故连夜赶制出此物。”
  “让她说吧。”洛婕妤用商量的语气对玉河说道,李玉河轻哼一声算是默许。
  金羽仍倔强地高高捧着那腰带,道:“臣女无德。前日便制好一件乌金彩绣祥云纹石榴裙,然而昨日晚间再验看时,却发现裙装被人从中间划开一道长痕,已经无法修补。臣女明白一人一匹布的规则,也不敢为自己无力看护御赐之物叫屈,只得寻出裁衣剩下的边角料制成一条腰带献给圣上。一则,表镇国公府对陛下尊崇之情。二则,不致使人以为镇国公的家教不好,女儿怯懦只得故意划破衣服还诬陷别人。“
  她这般口齿清楚、条理清晰,令人不由生出好感。皇帝听的微微点头,见她不怨旁人,只自责,又见她神色有些憔悴,显然是连夜补成。那边角料要连缀成一条腰带谈何容易,遂道:“取腰带来。”
  自有宫人去将腰带取来,那祥龙栩栩如生,似要腾飞。皇帝细细看了,赞道:“金小姐的针线的确好。”
  金羽神色中终于有了一丝如释重负:“如此,臣女不致使家门太过蒙羞了。”
  玉河听说金羽被人针对划破衣裳的事情,心下却又生出几分同情来,又有些怀疑,便道:“琼英,去取金氏原先的衣裳来给本宫瞧瞧。”琼英应诺,不多时取来衣裳。玉河细细验看,果然精美绝伦一件裙装,不由抚之叹息。而金羽依然跪着。
  皇帝亦瞧了眼衣裳,道:“既如此,着人彻查此事。”尽管皇帝一直信奉“放养”政策,不大愿意理会这些小节——自己都没本事护住衣料,还怪别人么——然而众目睽睽,他不说去查就是包庇犯错之人。何况金羽的不卑不亢、镇定勇敢已经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么金氏便留下。衣料之事,朕会还你个公道。”
  金羽骤然拜倒在地——与其说是拜倒,倒不如说她是紧张之下没了知觉,骤然放松软倒在地——即使如此也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原先各种心思都被此刻的重生所冲淡,金羽喜极而泣:“臣女感谢陛下。”
  她终于保住了镇国公府的脸。而付出的代价,此刻她也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