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考完,夏国志会经常去银科大厦上班。宋沁儿考完试后也不回家,她爸妈问她为什么还住学校,她说她在准备写个小论文,在学校里方便查资料。她爸妈显然知道她留在学校里的意图,只是每天给她打电话,嘘寒问暖一下,并不过多地打扰她。
二零零三年笔记本电脑开始平民化的一年,几千元价格的逐渐增多。为了工作方便,夏国志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样他在学校就可以到图书馆工作,宋沁儿便可以陪在他身旁。
宋沁儿看着夏国志的电脑说:“还是不满足我的要求。”夏国志正在跑数据,听她无缘无故地来了这么一句,问她:“请问,是在评估在下么?”宋沁儿趴在桌子上,说:“我在说你的电脑,还是太重了。”夏国志说:“你想买个轻薄的吗?”宋沁儿说:“是的。”夏国志问道:“有一款华硕电脑,不到一公斤,不过屏幕太小,价格也不便宜。要等十寸以上屏幕,一公斤以下,价格合理的,估计还要等两年。”宋沁儿用指甲刮着桌面,失望地说:“那怎么办呢?”夏国志看到她的模样楚楚动人,说道:“你用我的呗,我每天跟你背过来用。”
宋沁儿刚想说话,夏国志的电话振动起来,他一看,是司马腾打过来的,拿起电话接听,听完后说:“好的,我马上过去。”随后挂断电话,夏国志歉疚地说:“沁儿,公司有些事,我要马上过去一趟,你一个人学习一会儿哈。”宋沁儿直起身来说:“你去吧。”为了方便宋沁儿,夏国志将电脑留给她用。
夏国志收拾完东西,背起书包,弯腰在宋沁儿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便要出发。宋沁儿侧脸扑闪着睫毛说:“有点敷衍。”夏国志赶紧又附身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说道:“byebye。”宋沁儿跟他摆摆手。夏国志走了几步后,用手擦擦嘴,看看手上有口红印么,没有,就放心了。
夏国志来到奇盾科技会议室,人们都到齐了。司马腾看夏国志坐下,便说:“两个小时前,我们的服务器被攻击了,最初是大量连接使正常的用户访问无法连接,后来是修改了我们的广告跳转地址,我们刚刚才修复了文件,重启服务器和防火墙,现在恢复了,但是我现在担心的是未来如何保障服务器安全运行。”
陈宜娥说:“技术上有没有办法呢?”司马腾说:“办法是肯定有的,需要在服务器的部署、安全策略、人员配备方面都要提升,只是这些都归结到成本问题。”
夏国志说:“作为一个网络安全服务的公司,我认为有必要保障自己安全方面万无一失,否则对于客户来说,咱们的服务就没有说服力。”
陈宜娥对此甚是赞同,她说:“小夏说的对,我们连自己的安全都保障不了,怎么去保障别人的安全呢?现在我们的市场基本步入正轨,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看未来发展,这个软硬件的升级换代,人员的扩充也是势在必行。也许是到了再次融资的时候了,我们可以跟何总、李总他们商量一下。”
司马腾有些犹豫,他担心失去对公司的控股权,他说:“融资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公司的财务数据还不够好,估值也高不了哪里去,融不了太多资金。”聂友力发言说:“如果硬件设施不好,人员不够,我们疲于奔命,难以兼顾业务与自身安全。”郑宏伟也说:“现在的竞争很激烈,行业也整合得厉害,如果不能快速做大做强,面临的就是被淘汰。”夏国志看大家说得都非常充分,也知道司马腾需要时间来消化,所以没有再就此问题说话。
司马腾又看了看大家,说:“我近来在犹豫一个事,想增加一个新的业务。”陈宜娥问:“什么业务?”司马腾说:“游戏!深圳那边的互联网公司做游戏发展得相当快速,玩电脑游戏的人越来越多,盈利点非常多,如果要融资,我想把这个项目加进去。”
夏国志清楚司马腾现在提出准备进军网络游戏的目的,这可以提高公司的估值。一个月前司马腾跟夏国志提出这个项目,但想到游戏对青少年的影响,当时就把这个想法搁置了。夏国志不无忧虑地说:“腾总不担心影响青少年的成长吗?”司马腾的手不停地转动着手里的笔,他说:“是的,我知道,网络游戏可能是青少年健康成长的最大敌人,但是我看这个形势,我们不做,仍然有很多人做,除了我们失去机会,对青少年也没有帮助,我们来做,也许可以真正开发出益智游戏或有助于青少年运动的体感游戏。”
夏国志听了,明白司马腾不过是在为自己找籍口,一旦进入游戏行业,一定是怎么让人上瘾怎么设计游戏,谁还能顾及到益智和体育锻炼。夏国志想尽一点努力,他说:“虽然说我们不能阻止别人损害青少年,但是我们也不一定要加入这个行列吧!”司马腾摇摇头说:“我们立志于开发有益于孩子成长的游戏,总比让这个行业完全成黑心人的地盘好些吧!”
在当下的情况下,司马腾主意已定,夏国志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便不再说话。不过司马腾的最后一句话的确也有些道理,既然不能阻止网游的发展,但尝试将这行业变得更好一些似乎也是有意义的。陈宜娥对司马腾的想法倒是很赞成,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有“钱”途的项目,她说:“我比较赞成滕总这个想法,游戏的钱好赚。”但是她在心里也在想着先要与何其贤商量一下,所以点到为止。
当陈宜娥与何其贤见面后,将开会的内容向他作了汇报。何其贤冷冷地笑着说:“小滕变得越来越聪明了,把计划的游戏项目放到融资计划中,那公司的估值就会显著提高了。”陈宜娥说:“是,我也担心这个,所以赶着来跟你汇报。”何其贤转了转他的办公椅,抬头说:“这样也好,原本我还担心他不愿意做游戏这样的项目,攻击一下他的服务器扒下了他正人君子的面具,这也好,以后合作就少了许多麻烦。”陈宜娥说:“何总说得有理,那我就表示支持他了?”何其贤说:“好,只是我们还要一起尽量多要些股份过来,到时你的那份也会多些。”陈宜娥开心地点头说:“我一定让他不要太乐观。”
夏国志心里不安,这不安来自于陈宜娥令人生疑的身份,来自于司马腾的改变,来自于自己在这里的无助。然而他明白自己还没有到离开的时候,因为他需要继续与何其贤接触,何其贤是他了解崇德的窗口,扒开崇德身上的神秘面纱,看看为什么有人说崇德会伤害刘慧怡,这是他的目的。现在他又发现自己好像多了一个责任,这就是降低游戏行业对青少年的伤害。他在回学校的路上,脑里都在思考着这些问题,无助感越来越强。
刚进入学校,他便给宋以谦打了一个电话,寒暄之后,他说:“你认识姜一维吗?”宋以谦说:“不认识。”夏国志顿了顿说:“奇盾科技想进入网络游戏行业,但我认为网游对孩子有百害而无一利,什么益智、锻炼都是骗人的。”宋以谦在电话里说:“我也这样认为。”夏国志说:“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办呢?退出吗?”
宋以谦这次并没有很快地回答,感觉得到他很犹豫。夏国志确信宋以谦什么都知道,这也是他要咨询宋以谦的原因,他在等着宋以谦的回答。宋以谦说:“为什么不试试看呢?说不定你可以主导设计出真的可以益智且大家喜欢玩的网络游戏呢?那不也是一个有意义的事情吗?如果经过努力发现无力改变,再退出也是可以的吧?”夏国志听了,沉思两秒,说:“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宋以谦说:“是的,我的建议,你自己决定吧。”
夏国志没有向宋以谦说再见便挂了电话。他慢慢地走在校园里。假期的校园格外安静,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北风吹到脸上,他感觉有些冷。他很想赶快见到宋沁儿,见到她,他的心里会温暖。
宋沁儿吃了午饭后已经回到了图书馆,坐在他们固定的座位上,等着夏国志回来,就像一个妻子等着回家的丈夫一样。她并不着急,也不总是去看时间,因为她知道他回来找她的心情与自己是一样急切的。
夏国志来到这里,那个等着他的人远远地就看着他,他便心情舒畅,自然面带笑容。夏国志在宋沁儿的身旁坐下,宋沁儿问道:“吃饭了吗?”夏国志说:“在公司跟大家一起吃的盒饭,你呢?”宋沁儿说:“我在教工食堂吃的,今天只有那里开门。”夏国志心疼地看着宋沁儿,说:“你陪着我在这里吃苦了!”宋沁儿拍拍夏国志的脸说:“我哪里吃苦了?平时不是都这样吃的吗?只是你的电脑确实有些重。”夏国志将她的手握住,说:“你回家的话就不用吃食堂了。”宋沁儿噘着嘴说:“你要赶我回家吗?”夏国志微笑着说:“我恨不得时时把你绑在身上,怎么舍得赶你回去呢?只是觉得你在这等我多无聊啊。”宋沁儿示意夏国志将另一只手拿过来,她搓着他的手说:“你的手好凉啊!”夏国志说:“我不冷。”
他挨近她,将她搂在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宋沁儿听着夏国志的心跳,夏国志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过了一会,宋沁儿轻轻地说:“我在这里等你一点都不无聊,因为我时时都有期望,有期望的日子怎么会无聊呢?”
夏国志今天的心有些柔软,是被怀里这女孩软化了。夏国志说:“沁儿,你有没有觉得我太幸运了?”宋沁儿从他的怀里起来,两眼专注地看着他,说:“为什么?”夏国志说:“因为有你啊!”宋沁儿笑道:“那我也幸运。”说完又回到属于她的怀抱。
夏国志一边抚弄着她的长发,一边说:“我不是从天而降,‘今世曾天各一方,还好情丝仍相连,把你牵到我身旁。’写得太好了,沁儿,有机会找个录音棚,你唱这首歌,做成单曲发到网上,让所有人都听到,如何?”宋沁儿仍靠在他胸前,她说:“不,这是专属于我们的。”夏国志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这是我们的,别人未必能感受得到我们的故事。”
这天晚上,宋以谦回到家里,跟他的父亲谈起夏国志跟他打电话的事。宋以谦说:“爸,我感觉得到他有些无助,他这样孤军作战,是不是对他有些不公平?”宋伯济说:“他只能孤军作战,我们不能跟他合作,那样他就没有兴趣了。他是一特别的人,特别的人都是孤独的,他能够在孤独中成长。”宋以谦迟疑着说:“现在他是沁儿的男朋友,我想应该给他更多支持。”宋伯济看着宋以谦的眼睛,说道:“即便他不是沁儿的男朋友,如果必要,我们都要帮助,只是现在没有到需要我们的时候。他是聪明人,他已经知道你是局中人,他认为需要你时定会来找你。”宋以谦虽然心里仍有担忧,但也认可父亲的话。
几天后,何其贤跟夏国志打电话,约他在当代商城里的咖啡馆见面。夏国志准时到达,他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坐下,过一会儿何其贤也到了。为了尝试咖啡的苦味,夏国志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没有放牛奶和糖。
何其贤跟他谈奇盾科技融资的问题,他说:“国志,我把你当作兄弟,所以有些重要的事情也想先跟你商量,东盛实业准备投资奇盾科技。你知道小腾对这个公司是很有感情的,非得要绝对控股,现在的社会,个人绝对控股的结果就会失去发展机会。如果你来估值,你觉得合理价位是多少?”
夏国志说:“这个不太好说,我想腾总一定有个心理价位,也有他期望融资的额度,不同的角度评估的价格不同。要入股奇盾科技,我想何总一定也是看中腾总的技术,所以怎么样都需要保证腾总以后还是尽全力开发软件,如果价格压得太低,他不尽力,钱也会白花。”
何其贤拿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他放下杯子说:“国志,如果在奇盾科技建立一个软件开发的流程,尽量减少个人在开发过程中的作用,你做得到吗?”
夏国志明白他问此话的目的,他盯着何其贤说:“标准化开发流程,每个环节都配备两三个人,每个人负责两三个环节,错开配置,会最小化个人对开发过程的影响,即便有人离开都不至于导致开发瘫痪。”何其贤喜上眉梢,他说:“你的意思是奇盾科技缺了谁都不是问题了?”
夏国志说:“但是软件开发还是需要一个统领的人,在软件结构设计,开发环境配置,特别是在每个软件开发起步时,一个非常了解软件开发技术的人是最关键的,决定着一个软件开发的最终质量和开发时间。”何其贤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夏国志摸了摸咖啡杯说:“其实为了让关键人物放心,可以跟他签订一个关于决策权的协议,或者一致行动人协议,在重大事情上赋予非控股股东决策权,也许是打消腾总顾虑的一个办法。”
何其贤斜着眼睛看着桌角,又转过来盯着夏国志,他说:“国志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这次需要融多少钱才能解决当前问题呢?”夏国志笑着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对硬件设备都不懂。”何其贤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是,是,哈哈哈。”他在心里很喜欢眼前的小伙子,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驾驭他。
夏国志一直到一月十九号才回四川,此时离大年三十只有三天。他准备回去呆一个星期,但这对于宋沁儿来说是一次长时间的分别,谈恋爱之后第一次分开,心中颇为不舍。她坚持要到北京西站送他,他执拗不过,只好让她把他送到月台。
在候车室时,宋沁儿侧靠在夏国志的肩上,看着旅人们有的扛着大包抱着孩子,有的推着几个大箱子,她觉得蛮新奇的。她说:“大志,明年我要跟你一起到四川过春节。”夏国志说:“真的吗?你爸妈舍得你么?”宋沁儿说:“我打算今年春节期间就跟我爸妈说我已经谈恋爱了,然后明年春节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四川了。”夏国志说:“坐二三十个小时的火车你不怕吗?”宋沁儿高兴地叫道:“哇,那么好,坐火车多好玩啊。”夏国志愕然地看着她,说:“大妹子,你是没坐过火车么?坐火车好玩?春运期间,坐凳下面都是人,我都不敢动脚,怕把人踢着,厕所里是人,不敢喝水,怕上厕所。”这话吓得宋沁儿瞪大眼睛,下巴都掉到脖子下面。但她忽地转过头看着夏国志,决然地说:“不怕,你不怕我就不怕。”夏国志真想把这可爱的女孩吞下去,不过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鼻尖。
旅人终将离去,在月台上,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有话要说。宋沁儿要夏国志记住每天打电话,记住每天晚上睡觉时在心里跟她说一声晚安,记住不要喝太多酒,最重要的是,如果家里没有事也可以改火车票早些回来。夏国志一个劲儿地说“是、是、是”。
看着火车缓缓驶出车站,宋沁儿挥手直到看不见火车里的夏国志,心里酸楚得像是忽然成为一个流落街头的孩子。她缓缓向车站出口走去,自言自语地说:“我再也不来送人了,太难受了!”她回到家里听了一下午的音乐,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心情才稍微好些。她的爸爸妈妈看着自己女儿一点一点地经历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和忧愁快乐,一天天地成长,他们不能分担,只能静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