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厄斯……我……”他蹲在他身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卡厄斯半睁开眼睛,浅笑着看过众人,目光停留在希娃那张挂满泪水的脸上。
“别哭,希娃……我没有大碍的,只是有点痛。”他伸出右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
“答应我,今后不许再哭泣了……”
希娃停止流泪,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另外,法拉默我的好兄弟……你在这边懊恼还不如帮我想点办法,止住血呀!”卡厄斯朝法拉默挤了挤眼睛,笑道。“再这样流血下去,我真说不准了。”
“还有你们啊!”他冲着那些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喊,“别都用那种眼神看我行不!连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要死了一样!”
人们放心下来,各自跑到船舱的废墟里寻找是否有可以止血的药物。希娃撕下几条裙摆迅速帮他束住手臂,并帮他包扎好伤口,阻止血液继续从创面流出。
“对了,真理之眼还在黑曼巴身上。”希娃猛然想起,众人还没有真正脱离危险。她转头朝身后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地面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延伸,黑曼巴并没死去,他趁众人转移注意力之时已经匍匐着爬到了甲板边缘。
“你……们……这些贱奴,都、都……要死在……沧海!!”他依然得意的笑着,扶住船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众人见状本能的后退了几步,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戒的注视着他。
“最后告诉你们个……秘密!”他轻蔑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雨水顺着他的鼻尖淌下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若是你们……想……平安渡过……沧海,看……那边!!”
他颤巍巍的用手指向前方,暴风雨和那汹涌的巨浪间隐现一座刀锋形状的山峰,那好像是一个岛屿的轮廓。
“那座……审判之岛!在……在……血月期间……看守……那座岛……的……赛壬女妖……才会……暂……时离开,你们……必须在那座……岛上……杀掉十二名人质当做祭品,祭祀……锁在……那座山崖上的……七姐妹,她们……才会……告诉你们……出路!”(sire(塞壬):女人面孔鸟身的海妖,拥有美丽的歌喉。她们有时也会变成美人鱼的形态,常用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而使航船触礁沉没,她们的巢穴间往往堆满森森白骨。)
“呵呵呵呵!!!!”黑曼巴迎风狂笑起来,“究竟……哪些人……会被当做、当做……牺牲品呢?!”
“再见了……我深爱的、黑翼蛇神号,也许不久……我们会……在沧海的……深渊里……重……逢!”黑曼巴亲吻过船舷,转头摆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倒向身后的波涛……
“等等!!”希娃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想要夺取他的左眼,谁知却被黑曼巴一把拖住,与他一起掉下船舷。
“希娃!!”卡厄斯大惊,也顾不得自己左肩的伤,急忙飞身抢上前去拉住了希娃的足踝。但是这股冲力实在太过强烈,负伤的他支持不住,连同他自己也掉下了船舷。就在他觉得必死无疑之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的右腿。法拉默及时赶到,奥尔和其他几个人也一起冲了过来帮忙。
黑曼巴挣扎着,想要与这些人同归于尽。希娃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朝他的左眼抓去,黑曼巴撇过头去,与她顽强的抗衡着,一时间二人争持不下。破落的船体在跌宕起伏的浪潮中沉浮摇晃,不断发出警告般的异响。这一行人倒吊在船舷上被****以及巨浪肆意摧残与撕扯着,摇摇欲坠……
“我拿到了!!”希娃兴奋的大喊。
黑曼巴面目狰狞而扭曲的瞪着那只独眼,极不甘心的疯狂尖叫并坠落海潮之中,那翻滚着暗红浪涛与破碎泡沫的深渊瞬间吞没了他的身躯,只剩下那顶插着白羽毛的宽檐帽,在狂澜和漩涡间沉浮隐现。
“快拉我们上去!”卡厄斯回头喊着法拉默。
二人被救上甲板时已经精疲力竭,卡厄斯与法拉默以及奥尔分别有力的握了一下掌,边喘着粗气边笑起来。
“没有你们,我俩恐怕早已葬身沧海了!”
希娃边喘气边抬起头,似乎觉得船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悄悄拉了拉卡厄斯的衣角。
也许是因为黑曼巴临死前的那几句话,船上这些不同种族的、曾经的盟友们之间的眼神变得有一些诡异……他们各自与自己的族人站到一起,分别朝不同方向退开与其他人保持距离。是那一种求生欲和不信任所驱使着,不知不觉中自然的开始以族群为基础划分起团体,互相敌对起来。那些伤痕累累的人们眼神里那种本能的欲望在燃烧,满是警戒与敌意,谁都不愿意成为谁的牺牲品。
彼此之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又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等等!大家别这样!!!”希娃慌忙站起来,冲到人群中间。“不要上黑曼巴的当!!!”
然而,众人彼此之间的敌意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减少分毫,情势依旧紧张,一触即发。希娃扫视过所有人的脸,吞咽了一下说道:
“你们看这个!”她举起右手,冲着他们大喊,“这枚‘真理之眼’能够找出黑曼巴所收藏的沧海古卷!!那张古卷上记载着走出沧海的方法!!”
“我们所有人都不必牺牲!所有人都会得救的,请相信我!!”
人们的目光开始有一些迟疑,原本紧握武器的双手略微松弛下来……
“我们一定都能够活着走出沧海的!”卡厄斯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法拉默与奥尔搀扶他走到希娃身边。
“请大家相信我们!”卡厄斯与希娃互相对视了一下,喊道,“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这艘船,我们已经接近那座岛的水域了!请大家团结协作掌控好船只,若是触礁沉没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
听到这番话,众人终于不再犹豫了,相互传递了一下眼色,开始各自分头在甲板上忙碌起来。
“快去。”卡厄斯悄声在希娃耳畔说。
希娃抚过他鬓间的、被雨水淋湿的发梢,深情的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转身迅速的朝船舱的方向跑去。搬开那些倒塌顶棚的断木,很快她的身影就没入在了那些残垣之间。
希娃下到那几近垮塌的内舱中,小心的穿过那些倾斜的断梁以及各种横七竖八的残骸,在这昏暗的空间尽头,几缕红色的月光穿过罅隙,摇映砸船长室的大门上。她终于成功的穿过层层障碍,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拧开了那张已经变形了的大门的锁……
还好这间房间的四壁十分坚固,船长室的内部并没有遭受到严重的冲击。她捡起并点燃了滚落脚旁的一盏破油灯,向深处走去。摸索着打开了那道密室的暗门,希娃拿出那枚‘真理之眼’试探性的透过这只圆形义眼中央那一块冰蓝色的晶状瞳孔朝里看去。
通过这只眼睛里所看到的物体,即使是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也十分清晰。她慢慢放下灯盏,举着这只真理之眼在房间里四下搜寻起来。
“为何这些珍宝里,没有一件看起来特殊?”密室里依然是毫无发现。
希娃探头从那狭小的空间里走出来。
“难道说……”
她将真理之眼举到眼前,朝外边昏暗一片的船长室望去。扫视过陈列在此的每一件物品,希娃的目光停留在了主人座位后的那张倒悬的地图上……透过那冰蓝色的透明晶体,这张地图的周围散发着一股微弱的光晕。她迫不及待的跨过了面前的那些障碍物走了过去,双手在图上摸索起来,就在真理之眼不经意的接触到地图的那一瞬间,墙上这一大幅航海地图突然燃烧起来,希娃惊叫一声急忙松开了手。
焦黑的余烬散落下来,一张陈旧的灰褐色的残破卷轴掉在了地上。
“就是它了!”希娃欣喜若狂,她捡起卷轴掸去了上面的灰烬,将它收在怀中就要向外走。
忽然,她停下脚步又退了回来。
“若是黑曼巴说的是真的……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她回到桌旁,将那些杂物推到一旁,拧亮了台面上的灯。
希娃小心的展开这张古老的卷轴,将它平铺在桌上,透过手中的那枚真理之眼观察。残旧的羊皮纸面上呈现出一些模糊的、发着微弱光芒的图案,仿佛是歪歪斜斜的写着的几行文字,她凑近桌面仔细看去:
真理已死
倾听泪水滴落的声音
仿佛这永夜之国的狂澜正在融化
如羽毛般
栖息在红色满月中
人鱼们悠扬的歌
叙说着曾看见刀刃上那七个女人
白骨之巢
并非泯灭希望的磨坊
十二个灵魂道标
指引着彼岸的方向……
读完这段文字,希娃不禁心中一紧。先头的设想不幸的言中,她所看来的这首十一行诗中隐含的意思与黑曼巴最后所说的话是一致的。
“我应该怎么跟他们说呢?”她陷入了苦恼之中,回想起刚才的情况,这张古卷上的指示定会引发一场争夺生存机会的血战。“等等!你去哪!!”灌木丛里的生物着急的大喊。
“你不是叫我走吗?”索鲁回过头,一脸茫然。
“不可以往那边去!”
“为什么?”索鲁越发迷惑了,“这里好像就这一条路吧?不往这里去往哪里去?”
“那边出去有一个兽人族的村落,那里可不欢迎你这样的人类!你这样贸然闯过去会被杀的!”
“‘瘦人族’,是啥?”索鲁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觉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可不怕什么‘瘦人’。”他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就往前走边小声嘟哝着,“放着眼前的好路不走,难道要我跳到那水塘里?神经病。”
“真的不可以去啊!”躲在树丛中的人影情急之下窜了出来。
那是一名可爱的少女,不过她的头顶却长着一对长长的、毛绒绒的白色兔耳,五官的形态也颇有些像兔子,一头奶黄色的微卷长发像是纺好的丝线般蓬松的垂散在肩头,配上那玫瑰色的眼眸倒是十分好看。她身穿一条浅蓝色的格子短裙,右手腕上挎着的藤篮里盛着一些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的深红色浆果。
索鲁撇过头去,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脚跟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你没事吧!”少女急忙跑了过来,“你脚上的伤可不轻。”
“你、你是兔子妖怪么?”索鲁望着眼前的这位姑娘,结结巴巴的说。
“我叫做露娜(lunar),是卯月族的兽人……难道你以前没有见过兽人吗?”
索鲁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老这样乱动的话,会越来越严重的。”少女查看了他肿的得很厉害的右脚,叹了口气。
晚风带来了一丝凉意,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我只能冒险想办法把你弄回村子了。”露娜蹲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我家里有调制好的草药,你的伤应该很快能好起来的。”
“出了那片树林就是卯月村,我们趁天黑溜回村子里千万不要被发现才好,不然……”
“不然怎样?”
“后果很严重就是了。”她摇了摇头,搀扶起索鲁,“所以你在村里千万不要乱跑,伤好得差不多后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的。”
“对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索鲁猛然想起,自己是被卷入了那个奇怪的漩涡然后掉到这个山谷来的。
“这里是火之洲西边的亚尼尔城(anneal)附近。”
“啥?!火之洲!”索鲁吓了一大跳,“我怎么突然跑这来了?!”
“难道不是你自己过来的吗?”露娜不解。
“我……”索鲁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索性就那么叽里咕噜的比划着,将他怎么与希儿走散,怎么被吸入了某个神秘的漩涡里,然后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奇妙经历叙述了一遍。而露娜却一边笑着一边听着他的描述十分入神得样子。
“哈哈,真是好玩。”她双手握在胸前,那玫瑰色的瞬子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从小就渴望能够有这样的冒险!”
“当然可以,等我的脚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希儿。”
“嗯……”露娜眼中的光略有一些暗淡下来,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说,“或者你不知道吧,我们兽人族在这个大陆上的地位是很低的,是个被人类唾弃与歧视的族群。”
“我们若是擅自跑到人类的领地中,是非常危险的”
“为什么?!这太不公平了!我看除了外貌有一些不同之外你们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啊?”索鲁不觉有些岔愤不平。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从我出生以来就是这样的,再说……”她忽然微笑起来,将双手伸直,绞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啊?哪怕是人类内部也是一样嘛。”
索鲁只是沉默,露娜这一席话让他想起了自己魔族的身份,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过,我们卯月村因为有亚尼尔城主的庇护,相对于其他的兽族聚落而言会相对安全一些,我听说在其他地方,很多村子一夜之间被圣城的军队踩平烧光的事已是平常。”
“所以,村里的大多数长辈们都曾经受到过人类的侮辱,恨极了人类……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但是我想我劝服不了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被发现!”露娜冲索鲁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远处那些树林连绵不断的轮廓也逐渐黯淡,二人小心的在林间小路上前进,很快,道路的尽头出现熠熠的灯火,露娜突然拉过索鲁钻入了旁边的树林。
“我们不能从正门进去,会被发现的。”她领着他朝一处偏僻的角落走去,“我记得,这边的木篱笆上有一个破洞,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到村里。”
而索鲁全身迸发出更加猛烈的黑色火焰,赤红的双目也变得更加杀意重重。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电般的朝对方冲了过去。一时间昏天地暗,飞沙走石,在一旁观看的人群发出恐惧的叫声,纷纷抱头避让。
伏辰先生与安哥拉村长护住几个孩子,紧张的注视着战斗场内那一片沸腾的尘埃。
当这些尘埃散尽之时,人们看到桑德尔腹部受到了黑炎的灼伤,他痛苦的捂住伤口半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索鲁则因为用尽了所有气力而倒在了战场的另外一端。
“这样、到底算是谁赢了?”哈瓦娜小声的问道。
“哼!”桑德尔重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索鲁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索鲁!!你醒醒啊!”此时,一个柔弱的身影出现在了索鲁前方的刃墙外,她不断的叫喊着,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露娜!危险!!不要呆在那里!”伏辰先生惊慌的大喊。
索鲁在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前方那个白色的影子。
“……希儿?”身影渐渐清晰,他才发现蹲在他跟前的竟然是露娜。
“露娜!快……离开这里!”索鲁也受到了桑德尔那强力一拳的重创,他咳喘着不顾嘴边淌下的大量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身护住了她。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衣袋里有一阵温热。他诧异的向内摸去……是那枚在陨石坑里捡到的晶体,它宁静的漂浮在了他的手心不断散发着温暖的金红色火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此刻桑德尔已经来到他的不远处。
“只要我在这里再给你一拳,你就已经死定了!”他亮出森森的白色獠牙,浅浅一笑。
“那可不一定!”索鲁看了看身后的露娜,不由得握紧了右手上那枚金红色的晶体。“不管了,赌一把!”
那迸裂着蓝色闪电的雷霆的风暴再一次在桑德尔的手中聚集,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击。桑德尔挥拳冲过来的一瞬间。索鲁将那枚晶体捏在手心向他挥拳过去,霎时间,一条汹涌的金红色火龙从他手里那块晶体中呼啸着窜了出来,与他周身围绕的那些翻腾着黑炎卷到了一起,滚成了一个巨大的双重火焰漩涡,朝桑德尔暴虐的席卷而去.
被漩涡扫荡过的任何一处地方都化作了焦土,就在人们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这名狼族兽人桑德尔已经被这恐怖的火焰漩涡所灼伤,并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掀飞了出去。
眼看他就快要撞在周围那些锋利的刃墙上了……骤然,一只有力的手臂冲上前来拉住了他的足踝。索鲁松开了他的脚,一边喘着气身负重伤使他不得不跌坐在了地上,血与汗混在一起从他的额角淌下,脸上的表情疲惫而平静。
桑德尔仰面躺在地上,凝视着天际那些不断飘移的浮云,一语不发。
那些矗立在战斗场地周围的利刃,瞬间都收回了地底。只留下那把深深扎在地上的短刀还在反射出犀利而冰冷的光芒。
索鲁望着手心中那块谜样的金红色晶体,心中掠过一丝疑惑的同时却又感到一阵欣慰。虽然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却隐约的感觉到它是一件会带来奇迹的物品。他没有再多去细想,将它收到了怀中。
“索鲁!!”露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欢快的跑了过去,一把将他从背后搂了起来大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
桑德尔从地上坐了起来,与村长安哥拉对视了一眼,准备朝人群深处走去。安哥拉向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众人一片寂静。
“既然是这样,让这名人类少年离开村子大家没有意见吧?”村长清了清嗓子,大声对聚集在这里的村民们说道。人们私下里议论着,但却没有人再敢有什么异议。
“那就这样吧,露娜!你给他收拾一下,打发他走吧,其他的事我们都不再追究了!”安哥拉意味深长的看了索鲁一眼,背过手慢慢走回村中。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