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人一车的冲撞之中,这头大妖硬生生耗尽了符纸里的所有星辉……
徐清焰的神情有些绝望。
之前在原始禁地触碰石壁的那只手,仍然带着一丝余热,此刻触碰到星辉殆尽的符箓,让女孩的身体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上一次触碰红山石壁,就像是开启了一扇崭新的大门,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需要神性作为钥匙,那么徐清焰就是最好的媒介,她连接着神灵与世俗的两条界限。
她体内的“神性”,是比星辉还要纯净,还要强大的能量。
而星辉燃尽了……
徐清焰的眼神,由黯淡亮起,她额角有一滴狭长的汗珠落下,滴在符箓之上,这张惨白破败的符纸,重新燃起了一线光明,像是野火烧过的枯萎霜草,春风吹拂之后……再一度的重获新生!
星辉燃尽了,她还有神性!
收回金黑血脉之力的年轻大妖,放弃了一探究竟的念头,他觉得车厢里的那个人类,恐怕被自己吓坏了,三皇子的名声在妖族天下素来不堪,能够得到李白麟如此垂爱和看护的,说不定是个羸弱娇小的人族姑娘?
年轻大妖的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他倒握刀柄,刀锋划出一道弧线,那截在外人看来坚不可摧的车厢铁皮,在平脱刀面前被摧枯拉朽的斩开,阵法亮起,接着便支离破碎。
刀光切斩,开出一道四四方方的狭小门户,方便年轻大妖看清楚里面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他看到里面那个帷帽破碎,露出真正面容的女孩之后,忍不住心神动摇。
年轻大妖表情错愕。
他从来没有想到,大隋天下竟然还有生得如此绝美的人类?
那个女孩的神情并不是楚楚可怜。
也不是满脸梨花带雨。
而是咬紧嘴唇,双手攥拢一张雪白符纸,目光紧紧盯着被切割掀开的车厢之外。
下一刹那,原本停滞的车厢,轰然暴鸣之中,结结实实撞在了年轻大妖的胸膛之上。
年轻大妖瞳孔收缩,他没有明白这暴涨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这股奔腾的狂暴力量,灌输到符纸上,驱动阵法撞在自己胸口,被两只手掌艰难抵住,竟然比先前这节车厢的最高巅峰,还要来得猛烈。
血脉之力展开,古铜色的肌肤瞬间密布金黑纹路。
只是坚持了三四个呼吸。
车厢的轰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势,撞着年轻大妖越过了那道断壁,空中带着数十道数百道的禁制,风刃与空刀切斩开来,在年轻大妖的背部撞出无数金灿火光,低沉的闷吼声音从宽厚的男人胸膛穿出,他张开双臂,抱着这节车厢,想要施展之前那般天神下凡的伟力,将这节车厢拦住。
然而速度越来越快。
比之前星辉更加暴躁的神性,灌注到符纸之中,这张符纸很快就不堪重负,开始燃烧。
双手攥拢符箓的女孩,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大妖。
一人一车越过悬崖断壁,砸在大地之上,继续向前滑行。
第二座断壁。
高高跃起,再度砸下,年轻大妖的面色狰狞,他已经快要抱不住这截暴走的车厢,匪夷所思的高速容不得他挪出一只手来拔刀,他随时可能被这截车厢碾压而过……以如今的趋势看来,一旦自己撒手,即便是最终形态也无法追上这截车厢。
该死的……这是什么力量?
他紧紧盯着女孩的符箓,不敢相信大隋三皇子有如此底牌……这个女孩明显没有修为,如何做到驱动这张星辉符纸的?
这种力量,真的来自于“星辉”?
在连续七八次的冲撞之下,车厢高高跃起,砸在大地之上,最前方的那头大妖终于撒手,被碾过之后,试着抓住车轱辘,翻身挑出一刀,轰然的刀光声中,车厢的后半部被掀开,险些跌出车厢的女孩,险而又险的躲过刀光,双手攥住车厢扶栏,注视着那头大妖不甘而又愤怒的跃起,施展全部妖力追逐,这一次是真的渐行渐远。
车厢的极度不平稳,在高速飞掠之中被无限缩小。
不停的拐弯,飞跃。
红山的无数岔道口。
最后一次的飞跃悬崖,车厢颠簸腾空,符纸完全燃尽,化为一截飞灰。
最高点,身段轻柔的女孩,艰难翻身,蹬在即将下坠的车厢铁皮上,向着另外一段高高跳起。
即便身处黑暗,即便不得自由。
但只需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就可以挣脱囚牢。
第164章 我只有一愿
烟尘四溅的山道。
浑身狼狈的魁梧男人,面色阴沉从烟雾之中走出,他的白色麻袍沾染了大片大片的灰尘,即便是之前对敌三位小无量山修行者的剑阵,也远远没有现在狼狈……金色与黑色交织蔓延的纹路,缓慢褪去。
终于追上他的鹰隼,声音哀怨,扑打双翅,缓慢落在肩头。
无形的雷霆之力在年轻大妖的肩头炸开,那头鹰隼声音凄惨尖啸一声,连忙拍着双翼掠起,不敢停留。
年轻大妖的眼神看似漠然,但神情却带着一片隐藏不住的阴鸷与愤怒。
“这个人类女孩,跑不了多远……”年轻大妖看着四处滚落的碎石,红山的狭窄山道,那截车厢硬生生扛着自己一路前行,不知道凿穿了多少座禁制,把自己带入了红山深处,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那个车厢里的绝美女孩,是三皇子垂涎已久的重要“东西”,比起那副美貌,他更在意女孩能够驱动符纸的“能量”。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样物质,比星辉还要强大,还要浑厚……很有可能,就是迈向不朽之路上,必不可少的“神性”。
普通的符纸根本无法承载神性的迸发。
即便是三皇子留给女孩的那张符纸,也无法持久的燃烧下去,回想刚刚的画面……到了最后,功败垂成,如果自己没有被那截车厢碾倒甩开,要不了多久,那截符纸就会燃尽,那个女孩将失去最后的手段,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鹰隼惶恐不安,盯着自己的主人。
年轻大妖的眼神平静下来,他蹲下身子,环顾四周,轻轻嗅了嗅,烟尘之中带着一股容易分辨的女孩清香,这个人类姑娘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就像是世上独特的甘饴,让他有些难以自拔,想要攫入手中,好好把玩蹂躏一番。
她逃了……能逃到哪?
红山多的是丧命的禁制,一个不通修行的凡人,长得好看可没有半点用途,徒步前行,很快就会被禁制困住,老死终生都是一个万幸的结局,引来了原始妖族,就只能沦为口腹之食,死相凄惨。
微风吹过,年轻大妖抬起头来,蹙起眉头。
风中的清香很快抖散,然后徐徐消弭。
如果风气太大,那么女孩的踪迹将会被吹散……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不可以施展全部的速度进行追击。
年轻大妖站起身子来,若有所思。
悬浮在他肩头的鹰隼,轻微抖了抖双翼,目光投向远方的红山,它声音极低的轻鸣,提醒自己的主人……来到红山,并不是为了狩猎人族,当务之急,是要去往红山的原始禁地。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相遇就是缘分,你总不会劝我放弃这个完美的猎物吧?”
一只手摘下鹰隼,将其搂入怀中,轻轻捋顺其毛发的年轻大妖,高高跃起,身子掠过悬崖峭壁,重重砸在地上,烟尘弥漫之中走出,闲庭信步一般,向着红山深处行去。
年轻大妖笑道:“我倒要看看……她能逃到哪去?难道能逃出红山?”
……
……
徐清焰深吸一口气。
她合上手中有些破碎的羊皮古卷,在刚刚与那头年轻大妖的追逐战中,磅礴的妖气,将这张羊皮古卷侵蚀了一大半,很大的一部分,如被浓墨浸泡,已经处于不可辨识的地步。
但是她已经不需要这张“红山地图”了。
她的身体里,那些悬浮的“神性”,在开启红山石壁,注入车厢符箓之后,仍然有着极其庞大的积累,此刻密集震颤起来……就像是钥匙需要门,阴阳之间的呼唤,她感应到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那里有着一道熟悉的气息……
徐清焰将羊皮古卷丢在地上。
她的脚踝被红山横生的藤蔓刮伤,踩着尖锐的石子,雪白的脚底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身体的透支与神性的输出,让大脑一片绞痛,肉体与精神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但女孩并不在乎这些疼痛,她面色如常,嘴唇苍白,扶着石壁,跑到没有力气,缓慢闭起双眼,努力感应着心中的那个方向……
不需要地图。
她真的可以逃出红山。
彳亍前行。
走了一段时间,女孩忽然睁开双眼,她停下脚步,有些惘然地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掌,一滴水珠落在她的掌心,溅出一片极其细腻狭小的涟漪,叮当碎裂开来。
下雨了?
……
……
下雨了。
崭新雪白的霜草与枯萎漆黑的野草,随风飞扬,直上云霄,有些被雨珠打落击中,就此坠下,有些则是凝聚成为龙卷,在红山前的那片草原上,缓慢扩散开来。
破碎出一张蛛网的大石,矗立在草原上,这块石头在久远的年代之前,从红山山顶滚落……或许就是因为某一场大雨,被雷光劈中,才会导致它今天处在这么一个位置。
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的少年郎,背部靠着石块,浑身像是燃烧了血液,沸腾驱赶了痛苦,他拎着那柄“细雪”,收拢的伞面,缓慢抬起,指向远方草原的某个方向,无数的雨花在收拢后的伞身身上溅开,噼里啪啦,剑锋没有旋出,所以击打在厚重的布料上,带着沉闷的响声。
少年郎伞尖所指的方向,缓慢站起了一道瘦高身影。
狂风骤雨,雷光乍现。
那道瘦高身影,在雷光之下,露出了一张血淋淋的猩红脸孔,他的面色原本苍白,鬼童子那张稚嫩的童颜还没有长开,就被凹凸不平的骨骼撑起,颧骨高挑,面相刻薄,两行血泪从眼眶下陷流淌而出,蔓延一整张面颊。
将死未死,煞是凄美绝艳,“韩约”笑出两行血泪,伸出双手,十指如钩,生出一副阴柔与决绝的姿态。
仰天,撕裂唇角。
他从喉咙之中,缓慢拔出了什么……像是一把剑。
微弱的光芒亮起。
在大雨磅礴之中,像是一抹跳动在孤灯灯盏中的灯火,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灵山教义云:“涅槃之后,方得重生。”
“涅槃”本身的意味,代表着“被吹去,被消去”,就像是油灯里的油,燃尽了,便就此湮灭……韩约的修行自来如此,杀死之后,重获新生,他的琉璃盏里,储存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有些是玩物,有些是藏品,有些是缠绵耳鬓的情人,有些则是怨恨滔天的宿敌。
他就像是行走在这世上的“菩萨”一般,芸芸众生,大千法相,他有一千张不同的面孔,可唯独没有“慈悲”的那一张。
他赠予世人“永生”的礼物,就是与“永生”一墙之隔的“长眠”。
宁奕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盯着远方那道愈发盛大的火光,在大雨之中迷离而又艳丽,缓慢从韩约的嗓子里,被拔了出来,那的确是一把剑,仅仅露出了一截剑柄……宁奕已经能够感知到,这柄剑器的与众不同。
滔天的阴煞之气,从红山的地底涌出,这片禁区,不知道死过多少的人类修行者,花开花谢千百年来,埋藏的尸骨,不仅仅是大隋天下的人族,还有禁区内土生土长的原始妖族,这是阴气极重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