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想了想,就觉得自己无上聪明。可每当他抬起头看那榻上衣衫半解的美人时,却又觉得自己是在给自己找难题。
  大师兄实在是太勾人了!
  在这房中呆得越久,他就越生出些不好的念头来,不是与大师兄巫山云雨,就是与叶君晰颠鸾倒凤。
  他越握越紧,手中的笔杆突然着起火来,谢颜暗骂自己没用,竟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抄起玉碗和画卷就溜了出去。
  失策失策!明日再来!
  ***
  时光一晃就过去三载,秋去春来,海棠花开。沈向卿的身体却没有大好,只能强制闭关修行期待体内的易霖榛果能发挥全效,治好他身上的内伤。
  这是叶君晰拜师以来第一次师尊独自闭关。往日沈向卿都选在和他相同的时间闭关,派中的一切事务都会交由两位长老打理。而这次,沈向卿则是将这权利交给了他。这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经此一别,就是隔世。
  叶君晰心中自有万千不舍,可他是龙阳剑派所有弟子的大师兄,又怎能直言不愿?
  师尊不在的日子里,叶君晰都在描绘沈向卿的画像。
  今夜亦是。
  不知何时,谢小师弟端着水果羹走了过来,凑到他身边问道:大师兄,你给沈掌门画过那么多幅了,干嘛还要画啊!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沈掌门?修者筑基之后容貌就不会再变化了,沈掌门已经是元婴末阶,样貌更是不会变。
  画人画神韵,师尊此番若能突破化神,气度风采便会不一样,我画的是出关以后的师尊。
  谢颜悄悄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大师兄,这么晚了,别画了,吃了夜宵就早点就寝吧!
  叶君晰侧目盯着玉碗中五彩斑斓的水果甜羹,又看看自己还未着色的人像,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舍地将画卷起来,重新插回桶里,感慨道:师尊还有两年零三个多月才会出关。
  是吗?那可谢颜努力将太好了三个字咽了回去,扯出个虚伪地笑容:太让人期待了!
  叶君晰淡淡一笑,他起身伫立在窗前,望着隐隐残月,眸光清远。
  谢颜忽然有些心虚,害怕大师兄听出他那句虚假的恭维,他小心翼翼挨了过去,用食指勾了勾师兄背在身后的小指,轻轻试探:大师兄在想什么?水果羹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君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你先去睡吧,我想看会儿月亮。
  我们在秘境山顶看到的血月也如今日这般是弦月,师兄是想起了那个?
  叶君晰并不接话,谢颜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夜的师兄好厉害,一剑就刺穿了冥狼王的心脏,它差点就扑到我身上了呢!嘿!哈!师兄那一招叫什么?仙人指路?
  叶君晰听到身后的谢颜已经在屋子里凭空舞了起来,正当高|潮之时,突然听见谢颜一声闷哼,紧接着身后的瓷器就碎了一地。
  叶君晰连忙回头,看见谢颜正捂着胳膊惊恐又痛苦地站在狼藉边缘。
  他是被竖立的画轴撮到了伤处,谢颜打碎了乐师妹的紫金瓶,师妹不知下了多大的狠手,一连十天过去,谢小师弟手臂上的青紫都未曾消下去。
  叶君晰将唇抿成了一条线,脚下有些仓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他感染得有些冷酷。
  啊,这,我不是有意的,师兄对不起,对不起这白瓷画筒对大师兄很重要吧我对不起对不起
  谢颜连说了好多声对不起,甚至蹲下|身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叶君晰将他拉到一边,皱眉道:已经碎了,多说无意。
  他的语气冷冷,虽然已扶着谢颜到一边,余光却还是撇向地面的碎瓷上。
  倒忘记给你上药,你等一下。
  叶君晰将他安置在座位上就去仓库里找药,独留谢颜一个人坐在书房里。
  谢颜直直地盯着散落了一地的画卷,甚至想将桌案上的甜羹泼翻在上头。
  那白瓷画筒是沈向卿的东西,纸是龙阳剑派掌门专用的上品银宣,里头的每一幅画卷都和沈向卿有关,不是出自大师兄之手,就是沈向卿自己画来送给叶君晰的。
  他讨厌沈向卿,尤其是他和大师兄搭上边的时候。
  他原本觉得这东西立在大师兄的房间里,让人碍眼。没想到碎了反而更让他郁结,特别是当大师兄拿着云肌膏回来,没有直接找他,而是将地上收拾了一番才过来。谢颜只觉得心中更加窝火。
  这股无名火一路窜到头顶都要冒了烟,却被叶君晰的一句话瞬间浇灭。
  下次不要再这般胡闹!
  谢颜一下子就萎了,他生怕叶君晰再说一句否则就赶你出去。
  那个平易近人的大师兄去哪里了?是他不够无辜可怜吗?
  谢颜嘟着嘴,用他人畜无害的狗狗眼望着叶君晰:嘶这云肌膏涂上怎么火|辣辣的。
  叶君晰:
  谢颜:我
  早点睡吧。
  大师兄,甜羹还没有喝呢!我拿去热一热。
  不用,我乏了。
  哦。
  叶君晰默默将云肌膏收好,独自回了卧房。
  ***
  晚上叶君晰做了个噩梦,梦里师尊被关在一座牢笼里,破碎的衣料下满是鞭伤,双手戴着枷锁反剪背在身后,跪在地上,手指鲜血淋漓像是被拔去了指甲。
  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我出去吧
  我真的没有不忠,我和他还没结为道侣,还不算还不能算
  咚!
  一道无形的力量压着沈掌门的头,让他重重磕在地上。
  他的呼喊是那样的惨烈,那样的无助,像是被折了翼的仙鹤,匍匐在地上悲鸣。
  沈掌门似乎想要抬起头来却无能为力,无形的利刃削着他的皮肉,却唯独避过他那张俊美的脸。可他自己已将面容变得狰狞,口水混着血从嘴里溢出,人也似乎疯癫了起来。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配!你算什么啊啊啊啊疯子你是个疯子!!
  叶君晰猛得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想被魇住一样,四肢百骸慢慢苏醒过来,重回他的操控之中。
  他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师尊那里要出事。
  ***
  第二天清晨,派中两位长老果真朝着沈掌门闭关之处赶去,特地叮嘱他留守在派内,若再有魔尊、妖王挑衅便装作沈向卿的模样先将人吓走,切不可与之对抗。
  叶君晰正坐于大殿中,手指一刻不停地捏着自己的手肘,都快将那层布料揉烂了。
  轰隆!
  一声巨大的雷响,殿外晴空万里,惟有远处的岐南山上聚了一团乌云。
  是渡劫云!
  沈仙师不是还未突破化神境界,怎么会引来天雷?
  事出反常,沈仙师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颜听到旁人这般议论,以往本该雀跃得心中放炮。可经过昨晚的事情,他却后怕起来。
  要是那个沈向卿真出了什么事,大师兄会不会觉得打碎画筒是不吉利的前兆,从而迁怒于他?
  大师兄会不会气得再也不想理他了?大师兄会不会伤心欲绝?大师兄会不会
  谢颜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去岐南山救他最厌恶的人。
  乐沅荀突然冲过来拦住他:谢颜,你干什么?!
  谢颜愣了一下,他差点急忘了,这些龙阳剑派的弟子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仙界的天雷根本劈不散他的元魂,顶多是受点剥肤及髓之苦,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我去看看,兴许可以帮上忙。
  帮忙?你怕不是个傻子,没有结丹的修士一道天雷就能劈得你魂飞魄散。
  我
  他正要开口与乐沅荀争辩两句时,余光却瞥见叶君晰面色阴沉,语气也不悦到了极致:谢颜,你还没有胡闹够吗?
  完了,大师兄果真生气了!
  挡住他的乐沅荀也是一愣,鲜少见大师兄这般严肃过,立刻说:我去看看,师兄你和谢颜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外头的天雷不断,派中知晓此事的人越来越多,大殿里聚满了人。
  约莫又过了半日,突然得见沈向卿带着两位长老与乐沅荀回到了正殿。
  叶君晰第一个冲上前,半跪于地,双手托着画卷恭敬地说:弟子携画,恭迎师尊出关!
  殿中响起附和之声,沈向卿面色淡淡,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立刻将叶君晰从地上扶起来,而是接过那画卷展开看了一眼。
  沈向卿表情变化莫测,他将画翻转过来,让大殿上的众人都能看得清晰。
  画中的人神采奕奕,周身似有光晕环绕,一眼一唇如同照镜,比之现在的沈向卿只是更加柔和亲人了一些。
  大师兄画得妙啊!未卜先知,提前画出了沈掌门抵达化神境界的风采!实在让人赞服!
  是啊是啊!画得真好!
  一笔一划皆是十分传神!简直像在照镜子!
  都说用这南化神笔,越是熟知便越能惟妙惟肖,反之则越生硬。沈掌门送了,大师兄画了,又画得这般好。有时候想想,沈掌门和大师兄真是天造地设。
  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率先说了一句,而后大殿中就开始附和起来。越说越是没谱,连叶君晰都觉得过了。
  沈向卿似乎充耳不闻,依旧淡漠地望着半跪于地的叶君晰。半晌之后,冷冷地叫了一声叶君晰的名字。
  师尊?
  沈向卿迷惘地抬起头,怎么也没料到今日会成为他噩梦的开始。
  第3章 谁在演戏 沈渣师居然当众侮辱大师兄(
  你可知我是你师尊?
  沈向卿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众人皆是一愣,静待沈掌门后续如何说。
  沈向卿将画拎到叶君晰的脸侧,微微俯身说道:我允你画我,你才有这个资格。否则便是对本座徒生觊觎之心,懂了吗?
  是,师尊。
  我的好徒儿,下不为例!
  沈向卿看似在笑,他手中的画卷却陡然焚烧起来,顷刻间便化成了一堆粉末,沾黑了叶君卿半边雪白的道袍。他像是从地狱里回归的恶魔,天使跪在地上任他欺凌。
  沈向卿负手绕过叶君晰的身侧,连一点余光都不愿赏赐,如一朵傲世的黑莲,众人皆为淤泥。
  沈仙师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烧画?嫌大师兄画得不好吗?我瞧着挺好啊!
  沈掌门不是最喜欢大师兄给他画像了,怎么今日就成了不敬?难不成突破到了化神,心境也不一样了?
  他是气大师兄没去岐南山护法吗?大师兄不是为了保护我们才留下的吗?大师兄好可怜啊!
  叶君晰的两眼发直,他恍然间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想起身追上师尊的步伐,却见有人从人群中冲出来,朝着沈向卿的背影怒吼。
  沈向卿!
  沈掌门没有转身,只是侧过头来用一双凤眼斜睨着火冒三丈的谢颜。
  谢颜的一双拳头攥得紧紧,反复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揍到沈向卿的脸上:这是大师兄半年的心血,沈掌门不喜欢可以退回去,何必在这大殿上辱人难看?!
  沈向卿旋转了一下拇指的紫玉扳指,孤傲的嗓音中带着不由分说的怒气:本座身为龙阳剑派的掌门,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他的声音再次拔高了几分,像是一把铁尺扇在叶君晰的脸上,叶君晰,为师这半年不在,你就教着底下的弟子如此嚣张跋扈,蔑视尊上吗?
  叶君晰来不及多想,直接跪在地上,恭敬地说:是弟子疏忽。谢颜小师弟一时冲|动,冒犯师尊,错在我育下不严,请师尊责罚!
  他见谢颜还要开口争辩两句,立刻给他递了个噤声的眼神。
  随沈向卿一同回来的乐师妹忍不住开口:沈掌门,谢颜他在奥南峰上一直这样,我师尊说他都不听。大师兄又哪里管得住,要罚就罚谢颜一个人!
  柳长老拽住乐师妹的衣袖将她护在身后,看似与往日无异,却并没有帮着叶君晰说话:叶君晰自己都认罚,你在这儿瞎参和什么?!
  这里还是不是龙阳剑派?沈向卿还是不是这里的掌门?!
  粗宏的男子声音从沈向卿的身后传来,那是平日里不多话的郑秉一长老。
  众人见两位长老都发了怒,原本想攒上前求情的师弟师妹们也都低头不语。他们虽然敬慕大师兄,却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掌门和两位长老。
  再说,顶撞了一句而已,又能罚得多重?顶多去思过崖上闭关三日罢了。
  叶君晰,你身为我龙阳剑派首席大弟子,一言一行均应有得有当,如今治下不严,思想不正,自去七绝殿领二十法鞭。还有你,在大殿上直呼本座名讳,质疑掌门,也去领十鞭。
  谢颜听到沈向卿如此重的责罚忍不住又想开口争论,余光却瞥见跪在地上眼尾泛红的大师兄。
  一股酸涩顿时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现在活剥了沈向卿。
  可他为了大师兄得忍!
  待沈掌门走后,一众弟子立刻涌上前安慰起叶君晰来,还有人搓着谢颜的脊梁骨愤恨道:都是你!没事逞什么英雄,害得大师兄也被责罚!
  谢颜咬着唇,指甲都扣进了肉里。心中又气又恨,却也不愿开口辩驳,他扶着大师兄站起身来,就朝着七绝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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