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斗一阵,李文鬼便被小山魈大力撕成几瓣,黑色的煞气呼呼四散。
  小山魈神气活现地喷了喷气,转身跳到白渺面前,眼睛亮闪闪的吱吱哇哇。
  白渺:
  他听不懂。
  但他也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会记下来,月底给你算绩效。
  小山魈嘴一咧,笑得心满意足。
  看这瘦瘦小小的山魈,白渺不由瞥了眼看似壮硕,实则中看不中用的蠪蚳。
  怪不得打不过山魈。
  提到绩效,蠪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白先生,这李文鬼发狂死了,那我的绩效
  白渺:服务失败,哪来的绩效?
  蠪蚳只觉得冤枉,委屈道:可是这明明是那李文鬼的原因,怎么能扣了我的绩效呢
  白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现在什么绩不绩效都是假的,被他们抓来当典型的李文鬼发狂死了,其他鬼怪会怎么看待心理咨询室?
  岂不是会更加避如蛇蝎?
  轻轻叮铃铃一声,什么东西在地上一弹。
  白渺余光扫过,瞳孔登时微微一缩。
  山魈,拦住它!
  小山魈伸手一捞,那金属球却穿过它的手,一下砸在白渺的胸口上。
  白先生!
  金属球又从白渺胸口掉落,山魈飞快吧唧一脚,那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金属圆球登时踩扁碎裂。
  白先生,你没事吧?
  白渺摸摸胸口:没事。
  蠪蚳探头看地上被踩扁的金属球,疑惑道:这什么东西?
  白渺不答,只低头拨通敖主任的通讯。
  他没想到居然李文鬼身上也有这个圆球,这个东西到底渗透了多少的鬼?
  敖主任和青丘很快赶到。
  在详细问了情况后,青丘双眸微微一眯,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被那玩意害得发狂的可怜虫。
  白渺一怔。
  他开口问道:那个东西还会导致鬼怪发狂?
  他只知道金属圆球会让发狂的鬼怪难以对付。
  敖主任解释道:我们大概在近几年发现这东西,它似乎是一种标记,拥有汲取寄体力量的能力,这股力量还会导致鬼怪体内煞气失衡,从而发狂。
  白渺眼帘微垂。
  敖主任笑眯眯地说:白先生不用担心,这里就先交给我们吧
  白渺突然开口:我觉得李文鬼不是因为那个球发狂的。
  什么?
  这话一出,青丘和敖主任都唰地转头看向白渺。
  顶着众人的视线,白渺面无表情地说:我猜的。
  敖主任瞪着眼睛看着白渺。
  青丘倒是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白先生有何高见?
  白渺说:他发狂的情形和汗衫男鬼不同就是上次牢房里那个男鬼。
  敖主任:有何不同?
  白渺:汗衫男鬼的发狂是渐进的,神智的丧失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其他的鬼,更多是一种煞气积累已久,受某种契机爆发,瞬间进入发狂的状态。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没见过几个发狂的鬼,所以都只是猜测。
  敖主任和青丘对视一眼。
  他们还真没关注过那些鬼是怎么发狂的。
  青丘眉头一挑:照你这么说,那玩意寄生在这个鬼身上,一直克制着汲取力量的本能潜伏,直至鬼魂发狂被杀才暴露?
  敖主任:若真是如此,清查有多少被寄生的鬼魂便有些困难
  也不是全无关系。
  白渺说:我认为引动李文鬼发狂的事可能和那颗球有关。
  对上敖主任和青丘再次看来的视线,白渺吐出两个字:献祭。
  白渺话音一落,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敖主任和青丘都没说话。
  白渺:你们想到了什么?
  敖主任咳了一声,青丘则微笑着说:若说与献祭有关,那玩意恐怕就是有选择性地寄生在他们身上,从而以蝇头小利引导他们向邪神献祭。这可是个重大进展,但此事颇为危险,追查邪神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白渺敏锐地问道:你们知道那个邪神?
  青丘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有点眉目。
  见白渺皱眉不语,敖主任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先生不必多想,这邪神必定很快伏诛。
  青丘他们不肯多说,白渺也没什么办法。
  心理咨询室的咨询服务陷入僵局,他暂时也不想再抓个鬼来强行服务,干脆和蓬头鬼重新回去给鬼口普查收尾。
  之前基本把山海社区里的鬼怪们普查一遍,现在就是补充部分尚未登记的人类家庭,同时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白渺套上工作牌,经过西山一街。
  他脚步顿了一顿,突然向侧上方看去。
  蓬头鬼:白先生?
  白渺看向姜元住的那一栋七楼,眉头微皱。
  这栋楼房的七楼绿色大铁门,曾经就因为他没有工作牌而吃了闭门羹。
  白渺总觉得有点在意。
  胸口仿佛隐隐一阵躁动,催促着他去看看。
  他说:走吧,这条街还没普查完。
  踏上七楼的楼梯,白渺不由皱了皱眉。
  混在阴冷潮湿味里的是什么味?怎么这么腥臭?
  越往上走,味道越大。
  站上七楼,白渺眉头皱得更紧。
  是血的味道。
  源头就在
  那扇绿色大铁门后。
  他仔细一看,发现那扇绿色大铁门居然开了一条小缝,没有关牢。
  白渺直接唰地拉开铁门。
  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白渺脸色一白,差点吐出来。
  他捂着口鼻掏出手机拨通110,语速飞快地报警。
  是谁!是谁屠杀了这么多动物!我要弄死他!
  挂了电话,他就听到了蓬头鬼暴怒的尖叫声。
  蓬头鬼一蹦三尺高,双眼圆瞪,那头刺猬头气得根根直竖。
  白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所在的山海社区是个什么社区。
  他握着手机沉默许久,才艰难地问道:会是鬼怪做的吗?
  蓬头鬼恼火地呼哧呼哧喘气。
  它双手不停抓握,尖声道:我要找敖主任!我看谁敢在我蓬头鬼的地头干这种事
  说完,蓬头鬼直接朝着外墙一冲,整个鬼穿墙消失不见。
  白渺沉默地看着蓬头鬼消失的方向,目光重新转向绿色大铁门后。
  绿色大铁门后是一片惨烈的地狱之景。
  破旧的皮沙发和桌子都被移到了客厅周围,正中间空出来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
  无数人类和动物的残肢内脏散乱地到处都是,白墙、皮沙发和桌子上溅满了大量的鲜血。
  地上甚至积出一大片血洼。
  白渺捂着口鼻站在门口数了数。
  这里面恐怕死了有七八个人,死状惨烈,大量人和动物的尸体被肢解胡乱堆放。
  一个人头滚在门口附近,他认出是之前开门的大汉。
  突然,白渺的目光凝在了墙边一张桌子的神像上。
  神像前还摆着丰盛的贡品,面容慈和的金色神像一手捂胸,一手向着下方的信众伸出。
  如今金灿灿的神像身上溅上了鲜血,显出几分邪异。
  白渺的目光在神像和地上那片血肉模糊间一扫。
  那桌子摆放的位置颇为微妙,神像的脸正正地对着客厅那片血肉模糊,仿若悲悯地垂眸望着底下苦难的人们。
  白渺的目光重新移回神像上,细细打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些敏感,他总觉得这个神像有些怪异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神像双眼闪过一道红光,含笑的唇微微向上翘,笑意更深。
  不好!
  白渺瞳孔一缩,急急后退。
  他脚下绊到什么,猛地一个踉跄,然后被人抓住手臂拎起来。
  就是你报的警吗?
  白渺还没说话,几个警察就看到大开的绿铁门后的情形,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几个年轻的警员脸色都开始发青。
  楼下的警笛声响彻整栋楼,警察和法医们小心地进门取证。
  白渺扭头,透过门口攒动的人头,看到神像已经裂成几块,散落在桌上。
  他垂下眼眸,大拇指用力地按揉摩擦胸口正中。
  你怎么样了?还能做笔录吗?
  白渺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没事,可以。
  白渺刚跟做笔录的警察下楼,敖主任一行就赶来了。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浅金色瞳孔。
  朔沉居然也来了。
  朔沉站在路中央,和敖主任他们站得泾渭分明。
  一群乱七八糟的鬼龇牙咧嘴,宁愿在墙边挤成一团,都不愿意靠近朔沉那边一步。
  朔沉的视线望来,直直落在了白渺的胸口正中。
  白渺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用力摩挲了一下胸口。
  朔沉眸色微沉,眼里似有滔天巨焰翻起,熊熊燃烧。
  两个守着门口的警察上前拦住他们:这里不能进去。
  敖主任笑呵呵地说:我是居委会的主任,那位是我们居委会的工作人员
  警察面无表情地说:他现在是重要证人,要跟我们去派出所做笔录。
  敖主任点点头,他身后警察看不到的鬼当即各自飞身而起,直冲向七楼。
  白渺坐上警车走了。
  敖主任擦了擦满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对朔沉说:大人,白先生也没什么大碍,您看
  朔沉看都没看敖主任一眼,只凝望着警车消失的方向。
  他身形突然一动,闪身直朝着警车飞掠而去。
  敖主任愣愣地看着朔沉离开的方向。
  青丘突然沉声开口:恐怕并非没有大碍。
  身体黑中透红的魍魉鬼飞身而下,飞快地跟敖主任说明了上面的情况。
  敖主任脸色骤变,而后勃然大怒。
  好,好得很,竟敢动我居委会的人!
  青丘注视着警车和朔沉离开的方向,嘴角的笑意冷下。
  那玩意蹦跶得够欢,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撩到了老虎须了。
  派出所内,白渺冷静对答,很配合地做完笔录。
  最后确认记录内容无误签名时,问话的中年警察起身,倒了杯水递给白渺。
  你还好吧?你的脸色很差。
  温热的水透过薄薄的纸壁,烫着白渺的手。
  谢谢,我没事。
  白渺仰头几口喝尽纸杯里的水,起身扭开了询问室的门。
  房门一开,白渺猛地一顿。
  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朔沉安静地站在门外,垂眸望着白渺。
  白渺仿佛被这道视线钉在了原地。
  他握过温暖水杯的手下意识地虚虚握起,用力摩挲手指。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一声喝问乍然响起。
  白渺凝涩的眼珠一转。
  朔沉身后有几个警察手握警棍,警惕地围着他,却没敢上前。
  白渺混沌的大脑内冒出了个念头。
  这里是派出所询问室外,和派出所大堂隔了一扇密码锁大铁门。
  朔沉怎么来了。
  他不该来。
  白渺胡思乱想着。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了,他能自己从派出所回家。
  朔沉始终神情无波,仿佛一尊透着凉意的精美玉雕。
  白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白渺装作没看到有个警察探手往后腰摸的动作,试探性地朝朔沉开口。
  我们走吧?
  朔沉眼眸微动。
  他低头看了眼和白渺的距离,突然唰地后退一步。
  这一下惊得几个警察一把掏出了枪。
  朔沉并没有做什么危险举动,只一甩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握着枪的警察当即合围而上,额角冒汗,如临大敌。
  对讲机嘶哑着不停响起。
  那目光,仿佛朔沉和白渺是两个移动炸弹。
  朔沉眼角余光都未扫过周围,直径向被防爆盾严严实实堵住的大铁门走去。
  白渺跟着朔沉往外走。
  朔沉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白渺走快点,他也跟着快步。
  白渺走慢点,他也跟着慢下来。
  白渺有点想笑。
  他谨遵三米距离,不再加速,朔沉果然也恢复正常速度。
  越靠近铁门,周围的警察表情越来越紧绷,向下的枪口慢慢往上。
  白渺心想,等下子弹该不会直接突到他们脸上吧?
  让他们走。
  一道声音突然刺入紧绷的气氛里。
  敖主任笑呵呵地双手朝下压了压:误会,都是误会,大家别这么紧张
  刚刚开口说话,肩章两杠一星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
  警察们面面相觑。
  有个人忍不住开口:所长,这个人
  这位是山海社区的书记。所长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他们顿时神色微变。
  片刻后,层层叠叠的防卫慢慢让出一条道来。
  所长堪称低声下气地和敖主任握了握手,小心地客套了几句。
  直到离开派出所,敖主任才急匆匆地问:白先生,您怎么样了?是不是
  他被寄生了。
  敖主任瞬间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