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默不语的样子仿佛还透着几分委屈。
  白渺威胁:你再不伸手,我就继续抓那些细线。
  朔沉:我会阻止你。
  用什么方法阻止,再明显不过。
  这么会有这样的人?
  白渺心中再大的气都泄了个一干二净。
  他叹了口气,说:至少让我看一看你伤得怎么样吧?不然我放心不下。
  朔沉沉默许久,见白渺一直坚持,只好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朔沉的手与他肤色如出一撤的苍白如玉,骨节分明,如同一只精美却冰凉的玉雕。
  如今这玉雕的掌心上横贯了一道极为刺眼的暗红伤口。
  狰狞的伤口皮肉翻飞,深刻入骨。涌出的鲜血泛着一颗颗如同沸腾般的细小气泡,滋滋地冒着烟。
  白渺眉头用力拧紧。
  朔沉没有给他多看,很快又收回袖袍里。
  你白渺斟酌词句,觉得什么言语都显得苍白,但还是只能问出那一句。
  他问:疼吗?
  朔沉很是轻描淡写:不疼。
  白渺:怎么可能不疼?
  朔沉垂眸看着白渺,那双浅金色的瞳孔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快得让白渺怀疑是不是错觉。
  朔沉:真的不疼,等上面的瑾瑜玉能量消散,我就能恢复。
  一股银灰色的气流自远处翻滚着,仿佛极缓慢地移动着,眨眼却涌到了他们近前。
  朔沉双目一凛,说:虚空裂隙混杂着时空乱流,不可久留,需得尽快离开。
  说完,朔沉袖袍一卷,带着白渺直冲向最近的一颗耀眼光点。
  明亮的光芒扎入眼球,白渺不由闭了闭眼。
  再睁眼,白渺发现他们竟然站在了青山城内。
  白渺:我们出去了?
  但很快,白渺就发现不对。
  这里是裹着绵绵细雨,天色初晴的青山城。
  他们站在地震碎裂的马路边缘,前方无数红蓝交错的灯光闪烁着,穿着反光衣的搜救人员和白衣的医务人员不断在残垣断壁间奔走。
  拿着对讲机,穿着反光衣的搜救人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拿着对讲机呼喝指挥着。
  朔沉:这里是碎片印象,是破裂的世界碎片上残留的印象画面。
  他又看向白渺:虚空裂隙内极为危险,我们必须紧抓彼此从碎片间穿行,否则非常容易失散,在时空乱流里彻底迷失。
  偏偏他们又不能触碰彼此。
  白渺余光里突然注意到什么。
  他捡起地上一条黑色的绳索,大力甩了甩,又抓住用力往两边一扯。
  嗯,很结实。
  他甩了甩一端的绳圈,笑眯眯地问道:这套谁头上比较好?
  白渺手里拿着的黑色绳索,赫然是一条狗绳。
  修长的苍白手指伸出一勾,勾住甩动的绳圈。
  朔沉将绳圈轻巧地拉过来,抬手就往自己脖子上套。
  白渺一呆。
  朔沉将狗绳在脖子上套好,还把另一端的把手递给白渺。
  白渺难以置信:你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朔沉套着狗绳的头微微一歪:见过。
  白渺:那你为什么还要套上?
  朔沉有些茫然:不对吗?明明其他人类也是这样套在那些畜生的头上
  白渺心底猛地一震,又倏忽软得一塌糊涂。
  他哭笑不得,扯着狗绳把它从朔沉脖子上拉出来。
  朔沉茫然地看着白渺,眼神就像是做错事的小狗。
  白渺稳了稳嗓音,出口的时候还是略微带着一丝颤抖。
  他轻声说:不用这样,你把没受伤的手伸出来。
  白渺将绳圈在朔沉的手腕上缠上几圈,再将把手套入自己的手腕上。
  他扯了扯绳索,朔沉的手被拉得微微扬起。
  他笑道:这样就行了。
  朔沉低头,看着他们之间松松垂落的黑色绳索。
  不知为何,白渺竟感觉朔沉有些愉悦。
  不等白渺过多探究,朔沉抬起头,说:走吧。
  虚空裂隙内,毕方捏着一根金乌翎毛,狼狈地躲过一股横冲而来的时空乱流。
  他扑腾着翅膀,又是一股庞大的时空乱流撞来。
  毕方避无可避,只好掉头冲入最近的耀眼光点内躲避。
  刚一飞入这片碎片内,一股炽热的金光直冲而来。
  毕方差点被烧个正着,猛地拔高身形。
  飞高起来,毕方心疼地理了理自己被火焰燎出一道黑的青羽,才低头看向此方情景。
  嘶
  这片碎片里一片赤金的流火,一道道金色的火舌从岩浆般的液面弹跳而起,在天空中发出一声暴鸣。
  天空上一轮巨大的烈日散发着强烈的光线,整个空间里弥漫着光和热。
  毕方一挑眉:赤炎之野?
  他盘旋飞舞一阵,终于在这片赤炎之野中心找到一棵焦黑的枯树。
  这棵枯树极为高大,盘桓虬结的根系直扎入岩浆中。
  它通体黑得不反射一点光,让人疑心这是不是一颗直接碳化了的树。
  这棵枯树粗壮的枝干上,金九日正盘腿坐在上面。
  他总是直挺挺的后背弯了下来,低着头盯着下方流动的赤炎。
  毕方盯着金九日的背影看了片刻,才飞过去,一爪飞踹过去。
  回神了,蠢鸟。
  谁他妈是蠢鸟!
  金九日身体一歪,避过踹来的鸟爪。
  他反手抓住毕方的鸟腿,抡了一圈,就往屁股下的树枝砸去。
  毕方却借此一拍树枝,轻巧地往后一跃,稳稳地站着树枝上。
  毕方抖了抖翅膀,笑嘻嘻地说:谁应谁是呗。
  金九日翻了一个大白眼,重新抱臂在树干上盘腿坐下,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毕方啧了一声。
  毕方:你想在这里蹲多久?快走,在这里呆久了,你脑子里仅剩的水都要被烤干。
  金九日不耐地做了驱赶的手势:滚,别打扰我的丧葬过程。
  毕方:哈?
  第56章 雄性生物无法避免的弱点
  毕方确信,金九日的脑子已经被这里的火烤得萎缩了。
  丧什么葬?跟我说话的是鬼魂?
  金九日盘腿坐在树干上,从鼻孔里嗤了一声。
  是鸟是鬼,看不出来?
  毕方张开翅膀,不怀好意地说:丧葬是吗?不如我亲自把你送去下面?
  金九日一口火喷毕方一脸:滚你的,别打扰金乌的沉眠仪式。
  毕方扑扇翅膀飞离,不甘示弱地一口青炎喷向金九日。
  他嘲讽道:就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好意思进赤炎之野吗?
  金九日呛回去:我死没死,你不知道?能死在赤炎之野,和我的九个兄长共同沉眠,是我的荣耀!
  说着,金九日橘红的瞳孔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毕方眯起眼,显然有些难以理解:为了你可笑的荣耀感,你宁愿葬送自己这金乌一族最后的存在痕迹?
  金九日不为所动:赤炎之野存在,世界存在,金乌一族的痕迹和荣耀就永在。
  说完,金九日浑身金光一闪,化作一只巨大的灯泡大鸟。
  他翼展极宽,扬起头,振翅向着天空上高悬的烈日飞去。
  振翅没飞起来。
  一个巨大的阴影挡住烈日的光芒,当头往金九日脑袋上一压。
  嘭地一声,金九日的脑袋被压在毕方屁股下。
  金九日:
  毕方老神在在:你要飞去哪?带上我一起?
  金九日瞬间爆炸。
  你他妈这次,我一定要把你个死鸟烧成秃毛鸡!让你光着屁股在天上飞!
  金光一炸,将毕方炸开。
  金九日扭身扑上去,张口就是一大蓬赤金的火焰喷出。
  毕方一震翅,哈哈大笑:看谁是秃毛鸡。
  赤炎之野是金乌沉眠的墓地,是金九日的主场。
  不过一会,金九日便招来天上地下的赤金烈焰,气势汹汹地朝着毕方包围而来。
  裹在赤金火焰中,金九日堪称如鱼得水,强大地仿佛绝世战神。
  不一会,毕方纤长优美的青色尾羽就再次被烈焰燎到,留下一道焦黑。
  毕方瞥了眼自己惨遭火烧的尾羽。
  哦豁,看来这次真的有可能被金九日得逞。
  但再强大的战神,也有弱点。
  毕方眼里闪过一丝奸诈的精光。
  青羽红纹大鸟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弧线优美的弧线,完美地避过扑来的火焰。
  一个飘移滑翔,毕方和追击而来的灯泡大鸟正面相对。
  灯泡大鸟橘红的双眼瞪得溜圆,张口又是强力的火焰喷吐。
  毕方压低头振翅俯冲往下,又陡然抬头高飞,直冲灯泡大鸟腹部。
  唳
  金九日厉啸一声,三只鸟爪狠厉地朝着毕方抓来。
  毕方轻笑一声。
  他又是一个后仰,优雅地以仰面朝天的姿势飞到了金九日的下腹,险而又险地避过金九日抓来的鸟爪。
  金九日一时收势不及。
  毕方藏在腹中的那只鸟爪快如闪电,一下弹射而出。
  他稳准狠,直抓入金九日三条鸟腿之间,柔软的腹毛里。
  唳!
  短促地尖鸣一声,灯泡大鸟僵立当场,瞳孔地震。
  毕方的鸟爪拧过一百八十度。
  这次金九日猛地一哆嗦,疼得叫都叫不出来。
  他直接两眼一翻,朝着下方的岩浆流火倒头栽去。
  毕方终于放过了鸟爪里的那坨软肉。
  他鸟爪拎着金九日软趴趴的脖子,扑扇翅膀飞起来,笑得阴险恶劣。
  只要是雄性生物,就无法避免这个弱点。
  拎着宛若死尸的金九日,毕方朝着来处振翅而去,很快便离开在这片光和焰的世界。
  知道来路,回去便好办多了。
  毕方避开撞来的几股时空乱流,翅膀奋力一震,一下脱离这片虚无的虚空裂隙。
  青山山脉某处山谷上空,拎着金九日的毕方凭空出现。
  哟,出来了?
  毕方的动作瞬间冻结。
  他盯着眼前的人,双眼缓缓睁大。
  来人一身月白长袍,负手而立,笑容温和:看起来很狼狈啊。
  毕方的青衣上东一道西一道的火燎痕迹。
  被他抓着手腕的金九日更为凄惨。
  他垂着脑袋昏迷不醒,气息极近于无。
  他身上亮晶晶的金甲炸得破破烂烂,浑身几乎没几块好肉,几道横贯身体的巨大伤口沥沥淅淅地滴落着鲜血。
  毕方双眼骤然一眯。
  他身形一闪,猛地闪到人影身前。
  来人言笑晏晏的脸猛地被一拳击中。
  月白色的身影一歪,倒飞砸入山林中。
  毕方往金九日嘴里塞了吊命的药,把金九日一扔,像颗炮弹一般紧跟而去。
  他用力攥起来人的衣领,一拳朝着他的脸再次挥去。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来人偏头吐了口血沫,抬手稳稳地接住毕方的拳头。
  挨了重重的一拳,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为什么不能出现?
  毕方眼里燃着怒火,青色的火焰从他攥着的衣领的手轰然炸开,冷声说:泰逢,我说过,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泰逢一个后仰,身前亮起一层柔和的光幕,将炽热的青色火焰挡下。
  他颇为认真地说:我没骗你。
  毕方燃着青炎的拳头轰地砸在光幕上,震得光幕抖了三抖。
  毕方:我信你个鬼!
  面对毕方压迫感极强的拳头,泰逢还有闲情逸致,继续说:毕方居然冒死冲入虚空裂隙里救金乌?这等旷世奇景,我怎么也要来看一看。
  是吗?毕方笑了。
  他攥紧泰逢的衣领,骤然锋锐的目光透出可怕的杀气,一寸寸割开眼前人的要害。
  我这里还有更好玩的东西,你想试试看吗?
  泰逢看着摇摇欲坠的光幕,还有闲心提醒一句。
  他说:这里可是刚刚才崩毁了世界一角,你可小心点。
  毕方微微一顿。
  他收回青炎,复又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泰逢眼皮一抬:哦?你难道真的要对我喊打喊杀?朔沉不会允许的。
  毕方阴森森一笑:朔沉还在虚空裂隙里,救不了你。
  说完,蓬勃的青色火焰凝成尖锐的火锥,四面八方朝着泰逢轰击而去。
  泰逢意外地一挑眉:你为曾经当你口粮都不太够格的家伙心疼难过?
  泰逢裹在鸡蛋般的椭圆光幕中,压低声音,仿佛叹息般地说:这可不像自私顽劣的毕方啊,玩居委会的救世主游戏玩傻了?
  毕方冷笑:哦?那你承认当初说的都是假话?
  泰逢反问:你后悔在朱厌幼崽身上放下煞气种子了?
  毕方脸上的表情骤然冻结。
  泰逢拍了拍攥着衣领的手:可以放开了吗?
  毕方面无表情地松开手。
  泰逢后退两步,收起光幕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突然,毕方又是一拳朝着泰逢腹部轰去!
  嘭地一声闷响,泰逢被打得弓起身,倒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