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五郎的紧张,全被他身后的田中看在眼里。
军曹长田中一木是个真正的老兵,他参加过六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战。
本来按照田中的资历,他早就应该进入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毕业之后怎么也应该当上少尉了。
可由于他之前犯过严重错误,所以被取消了入学资格,结果到现在也还只是个军曹长。
跟小泉五郎相比,田中就显得镇定自若得多了。
“小泉桑,你太紧张了。”
清冷的山林间,寒风凛冽,田中本想点根烟来缓解一下,但随后想了想,担心暴露目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一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一边对小泉五郎说道:“作为一个帝国士兵,警惕是必须的。
但紧张却要不得,你一紧张,不等敌人出现就会自乱阵脚,战术动作就会变形,关键时刻,这点破绽就会要了你的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泉五郎低着头没有吭声,耳朵却竖了起来。
田中咧嘴笑了一下,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接着说道:“小泉桑,你要比我幸运,入伍后一直跟随着佐藤阁下,在战场上几乎都是一面倒的情况,敌人根本撑不过我们的一次冲锋。
但当年我所在的步兵联队调到上海战场时,我才刚入伍不到两个月,新兵训练都还没完成,结果一到战场上,你猜怎么着?”
小泉五郎停了下脚步,面带狐疑之色,扭头看向田中,等待他的下文。
田中哈哈一笑,拍了怕他的肩膀,接着摇头唏嘘道:“我刚一上战场,你知道么,我整个人都懵掉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看着眼前的枪林弹雨,有几发子弹几乎就贴着我的耳边过去,当时我差点被吓尿了裤子。”
小泉五郎噗嗤一笑,心情有那么一瞬的放松,但接着神色就又恢复了正常。
田中继续道:“后来,我们负责守卫一个重要的交通要道,正好遇到支那军反攻,趁着夜色的掩护,加上他们对于地形的熟悉,支那军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我们的阵地前沿。
等到我们的哨兵发现他们时,支那军的前锋都已经迫近到了二十米。
当时我就跟你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究竟是怎么瞒过哨兵的监视,偷偷潜伏过来的,那个支那部队好像是凭空出现,又像是从天而将,打的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神出鬼没的行军方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我噩梦的根源,支配着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我感到无尽的恐慌与彷徨。”
“再后来,支那军很快就冲到了我们的阵地前,阵地防御就成了白刃战,一个身材高大的支那兵端着刺刀就向我扑了过来。当时我紧张极了,本身就在恐惧当中,再加上对方凶猛的架势,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我举枪就打,但是却打偏了。你能相信吗,小泉桑,这么近的距离,我竟然打偏了!”
小泉五郎愕然说道:“这么近都能打偏?”
“你不信?我也不相信。”田中嘿然道:“可那就是事实,我的确没有打中那个支那兵,可是那个支那兵却一步到了我的面前,手中的刺刀一下捅穿了我的身体,在我的肩膀上永远留下了一个窟窿。”
一边说,田中一边解开了身上的棉军装,露出左肩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刀疤。
小泉五郎凑上前去,头皮一阵发麻,他无法想象田中当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那至今还凹陷进去的一块皮肤,显然是田中肩膀上有一大块肉被对方搅碎了,无法复原。
给小泉五郎看过刀疤,田中又合上军装,说道:“就差一点点,支那兵的这一刀没能刺中我的心脏,要不然,我坟前的荒草都不知有多高了,再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军曹长,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小泉五郎冲田中笑笑,又说道:“可这次咱们围捕的这个支那兵好像不一样,他……”
“小泉桑,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支那兵!”
田中嘿嘿一笑,打断了小泉五郎,接着说道:“知道我最后为什么活下来了么?刚开始那个支那兵在捅穿了我的肩膀后,面目狰狞,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一样的瞪着我,我曾一度认为我已经死定了。
但在某一瞬间,我却发现自己反而不再畏惧死亡,武士道精神在我的心中好像沉寂后又出生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肩膀上的剧痛不但没有令我恍惚,反而成了我动力的源泉!”
“那个支那兵在我眼里突然变得不再可怕,我咬牙忍着剧痛,用右手拼命的勾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动弹,然后左手拔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胸膛!
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一共开了五枪,枪枪致命,那在我眼中犹如魔鬼般的支那兵,就跟畜生一样,浑身痉挛着倒在了我的面前。”
说到这,田中深吸口气,看向小泉五郎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与坚定。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没有任何敌人是不可战胜的,只要你的内心足够强大,不被恐惧所支配,那么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将所向披靡!”
田中的一番话,说的小泉五郎的目光中炽热无比,在这一刻,小泉五郎终于将之前的那份恐惧压盖了下去,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战斗欲望,浑身热血澎湃。
他看向田中,收起手里的三八大盖,鞠首恭敬道:“军曹长,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田中眼里满是欣慰,笑着拍了拍小泉五郎的肩膀,就准备再激励他一番。
然而,下一霎那,田中一木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小泉五郎看到田中的神情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了,军曹长?”
“嘘!”田中突然变了脸色,冲小泉五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泉五郎顿时心头一凛,目光随之落到了田中的双手之上。
田中一木此刻侧面朝着小泉五郎,用双手快速打出了一连串的战术手语,意思是说,在他身后四点钟方向,好像有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支那狙击手!
田中让小泉五郎不要声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将消息悄悄的报告给小队长,让小队长派另外两个班的士兵从两侧迂回过去,从身后偷袭那个支那兵。
之所以不立即开枪将对方击杀掉,是因为在来之前,佐藤伊夫曾明确的下达了指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务必要生擒那个支那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