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令卢斌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挫败感，哪怕卢胜道刚被左武卫将士狠狠揍了一通，此时正在地上哀嚎也看不见。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打个比方：你看星爷的电影，眼中闪烁着别人的欢喜，看到的却是自己的人生，有感触，却觉得自己和星爷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是，突然有一天，星爷亲自教导你如何拍电影，你看到的则是一个你哪怕追一辈子也追不上的喜剧天才，他明明就在你面前，和你同一个世界，但你却永远追不上他，更何况成为他。
一高一低，一远一近，一种自愧不如的巨大失落感。
卢斌有着的便是这种失落感。
“输得不冤啊！”
长长的一声叹，卢斌缓缓低下了头，嘴角弯曲，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他……再也不是江南的土皇帝了！
从今以后，他始终会笼罩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下，哪怕当真有一日成了这片天地的主宰，他也必定要向那个人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说一声：“仙师……万、福！”
…………
“难道这便是仙师要我们制作的仙器？”
“怕就是了！你看那怪兽身躯之中有人坐在里面，你再细细看，怪兽前行左右皆由那人旋转一个圆盘操纵，想来定是凡间所能制作出来的。”
“天啊！我们竟然和仙师打赌制作者玩意儿？我们疯了！”
……
回复了心情，百姓却又喧闹起来，见识了蒸汽汽车的精密，谁敢说他能做得出来？
“告诉大家知晓，这便是仙师与大家打赌的事物，名为蒸汽汽车，大家也看到了，他不用任何出身牵引便能自动行走，每个时辰能走至少一百里，一日便是一千二百里，且无需吃东西，只需加以水和煤炭即可。”
学院近卫适时出声喊道，他太满意此时百姓们的表现了，如同沈晨教导他时所说，一扣一环，全然没有半分差别。
“它能让每一户百姓家中都能有代替牛马赶路的事物，从此以后，大家便不必再未养育牛马而头疼，只需分期付款，即便寻常家里也可以拥有一辆，仙师保证，每一辆蒸汽汽车的价钱绝对不会超过扬州当地最基本房子的单价。”
卢斌自觉地担任起百姓代言人的角色，在无半分怨言，配合沈晨的演出，“那么，请问这位近卫将士，大家伙先前投入的赌资如何处理？”
百姓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蒸汽汽车也好，仙器神器也罢，还有什么能比他们口袋里的几文钱来得实在。
学院近卫含笑点点头，这个卢刺史挺上道的嘛！
他道：“赌资不变，便以大家手中博彩单据为赌资，仙师不再收取任何费用，更会提供场地和所要的所有物资和学院博士，每个人只用负责其中一个零件的制作便可以。赢家成为汽车厂股东，输家则能进入工厂工作，每月供吃供住，发给适当钱粮，以劳力抵赌资还债。”
卢斌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其实根本没有输家？”
学院近卫嗤笑道：“就说你们受罚，一点也不为过！就凭你们这点觉悟，哪比得上仙师的高瞻远瞩。仙师说了，大家伙赚上几文钱不容易，他此番所为，不过惩戒大家伙不信任他而已，并没有要大家伙家破人亡的意思。只是有些人太贱，不家破人亡一次，不知道生命的可贵，所以，才出此下策，但愿从此以后，人间处处是欢笑，灯火朦胧，再无半分恩怨！”
……
静了！
扬州城再一次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如同卢胜道一般哀嚎的不再哀嚎，痛哭的不再痛哭，抱怨的不再抱怨……没有人不在这一句话的言辞中败下阵来。
原来……我们一直纠结的一切……
原来……我们一直担忧的一切……
原来……我们一直恼恨的一切……
早已有一个人为我们统统想到了……
为了让我们知道先前的错误，不惜扮演一次恶人的角色，让我们惊慌失措，让我们胆颤心寒，以为被天地抛弃了……
其实，他一直深爱着我们……
原来……他是如此地深爱着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
哭泣声再次在扬州城里涌起，扬州城再一次变作一座哭泣的城市。
然而，这一次，不再有人因为惶恐、惊惧、担心而哭泣。
相反，所有人都在哭着，脸上却在笑着。
那笑容，还很阳光，还很灿烂。
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令人感到温暖，让人感到心安。
…………………
“为仙师拼命！”
“不过就是这一身赘肉吗？老子豁出去了！”
“赌就赌，这样的赌老子喜欢！”
“哪怕最后还是输了，老子也赌了！”
“对对对，小女子无才，见此仙师，小女子也一起赌了！”
……
阵阵决议之声从屋外传荡进来，过道处的屎尿已被清洗赶紧，沈晨脱下了口罩，和罗甑生一起饮一杯清茶，聊一次长天，小日子优哉游哉。
震耳欲聋的声响差点震碎了罗甑生的耳膜，他掏掏耳朵，笑道：“仙师手段高绝，在下佩服。”
沈晨笑着摇摇头，“你错了，我是当真如此想的。”
“噶？”
罗甑生猛地愣了一下，“难……难道不是为了收拢江南人心？”
沈晨看着罗甑生，罗甑生看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良久，沈晨道：“人间总有真情在，不要总是以己度人。我要收复江南不假，但我并没有心存恶意。”
罗甑生：“……”
他无话可说。
沈晨含笑道：“李二有次喝醉酒对我说，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发动玄武门之变吗？我说不知道，他说，因为我知道，我会比他做得更好！呵呵……”
罗甑生：“……”
依旧无话可说。
沈晨：“当时我和你一样，以为他只是说酒话。可到了如今，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我就是比卢斌更能给江南的百姓更多实惠，就是可以让江南变得比长安更好，那么……为何……不是我来做，而是要让别人来做？哈哈哈哈……”
罗甑生：“……”
他不懂，或许有朝一日他能懂。
可当他懂了，他知道，他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