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斯塔克伸了个懒腰,打算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工作:他们肯定不会仿造成功。
  Absolutely not.
  这个词汇被他咬得格外重,带着天才式的绝对自信。而另一边,特洛伊在医院的走廊里站了半响,似乎下这个决心要用掉他全身的力气,最终,他还是转过身去,重新走回了那件病房。
  已经快下班了,病房里没什么人,夕阳照进病床,躺在床上的家伙警惕地看看他,一只手放在呼叫铃的位置。
  你还来干什么?
  他眯着眼睛问。
  这些天里,你应该尝试过不少康复训练了。
  特洛伊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大概也都知道,脊椎横断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性,这些训练只是为了让你更加习惯只用上半身的生活而准备的。未来也一样,依靠如今的现代医学,这种疾病没有任何被治愈的可能性。贾斯汀汉默的合同是你自己亲手签订的,他们的法务部对此经验丰富,你也很难通过起诉要到更多的赔偿金。
  你是来羞辱我的?
  病人抄起病床旁的水杯就扔了过去:你脑袋上捱一发塑料杯还嫌不够,想试试看玻璃的?
  『Fracta』
  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啪嚓一声后,沉寂在体内的回路被重新启动。
  重力操作,水杯被停在了半空。
  白日与黑夜的交接,逢魔时刻,在极东的某个岛国当中,象征着神秘与现实物理法则的交接。
  你拥有回路,和一点点维山帝魔力适应性。
  特洛伊看着对方:这会是一条艰难的道路,我没有任何权利来替别人做出选择,说到底,我自己就是从那个世界里离开的逃兵。
  但那有可能让你重新站起来。
  你会怎么选?
  第10章
  病房的门被关上,施加了简单的隔音术式,不会有人再注意到这里。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劈成明暗两半,男人坐在病床上,橙色的光将他从肩膀位置开始斜着分开,一半是怔住的面容,另一半是被照耀着的、早就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下半身。
  提问。
  两人一站一坐,特洛伊站在阴影里,垂看眼睛开口:你要选择从此踏入神秘,成为一名魔术师吗?
  水杯漂浮在半空,像是《盗梦空间》当中主人公确认梦境与现实交界的标志。病床上的病人先是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意识到他自己现在下半身没有知觉以后,又换了个位置掐在自己的胳膊上。
  痛觉尖锐得让人龇牙咧嘴。
  这当然不是在做梦,但现实却足够出离想象。
  我一直都在被迫做选择。
  他开了口,声音干涸:小时候自愿放弃了学业,自愿在社会上漂泊,自愿和贾斯汀汉默签下了合同,现在我又遇到了你
  他笑了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刚刚试图用水杯这种东西攻击了一个可能从童话故事当中走出来的法师:我还能选择吗?
  看样子两边都不是什么好走的路,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特洛伊非常诚恳地说:而且即便去学,你也未必就一定能获得一双健康的腿,我只能说有这样的可能性。
  天赋决定了百分之七十的上限,而魔力适应性又弥合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最后留下百分之五岌岌可危的主观能动性,而每个魔术师都偏偏拼命得让常人难以想象。这是个只有天才才能摸到入场券的世界,并且业内不少人的道德观念和他们的魔术回路本身一样歪曲。
  任何选择都有其代价,不过至少我可以给你留够时间。
  特洛伊最后说道:医学上的手段,你尽可以先在抚恤金花光之前试试看那不是什么好去处,你最好也别报什么太高的期待。
  回到汉默工业之后,他不意外地发现,众人的工作气氛仍旧不算高涨。
  虽说攀登险峰是个很具有挑战性的工作,但是任谁都不愿意看着无辜的实验人员像是被用废弃的能源匣一样被折损,人类终究是需要正反馈的生物,如果一次接一次地遭到打击,会影响团队士气是理所当然的事。
  托尼斯塔克又参加了一场听证会,据说军方要求他量产战衣而被拒绝,将战衣上交的要求同样遭到了驳回。小胡子商人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冲着所有人露出讽刺的笑容,说只靠我一个人就能保护这个世界。
  切轮科夫辐射的蓝光透出他的胸膛,那样子就像是把特洛伊更熟悉的东西像是把一个炉心安置在了自己的体内。
  别这么器张!
  有议员被气得拍了桌子:不只有斯塔克工业一家能够制造战衣!
  哈,你是说汉默工业?
  托尼斯塔克毫不犹豫地在直播当中点了名:我敢保证,他们花二十年的时间也不见得能造出一台同等性能的装备。
  众人一片哗然。
  似乎是还嫌自己说得不够过分,托尼斯塔克甚至戴着墨镜将自己的脸怼在了镜头前面,对着大半个屏幕一个词一个词地挑衅他人的神经:我知道他们招聘了一批员工用于战衣的研发,那么你们觉得,多少个平庸的大脑堆砌在一起能够比得上天才的我?
  特洛伊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脑屏幕。这话实在是太扎心了,就算知道他和所有人之间天堑一般的差距,也不代表他要随时随地听到对方来插刀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没听到后面的那半句。
  或许有某个人具备这样的才能,所以从汉默工业这种鬼地方离职以后,斯塔克工业随时欢迎新员工的加入。
  实验室当中,战衣的飞行功能仍旧让大多数人一筹莫展。基于AMEsim和Fastran的仿真结果堆了一桌面,但真飞起来之后面对的复杂环境和驾驶员糟糕的操纵技巧总会将结果导向翻车,甚至让人不知道应该去改进哪一边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两边的问题都很大。
  要知道,除了是个天才科学家以外,托尼斯塔克本人的驾驶技巧同样卓绝,他拥有飞机的驾驶执照,同时可以开好几种不同规格的赛车,如今应该还加上了全世界有且仅有一人能够使用的战衣。
  伊凡万科的反应炉原理上应该和斯塔克的方舟反应炉接近,但即便是从结果反推原理,他们仍旧对此一筹莫展,因而导致工作的推进也层层受阻。即便如此,贾斯汀汉默还是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意思,毫无愧疚感地逼看新一茬的试验民工如今应该称之为驾驶员了前仆后继地上去送死。
  实验室的周围都挂着防护栏戒网,网的后方又设置好防撞软垫,最大限度地保障着驾驶员的安全,但加速度、倾角翻转和空中失控仍旧折磨着人们脆弱的神经,有好几次,特洛伊看到从战衣当中摔出来的家伙扶着墙干呕。
  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萌生得非常突兀,就像是某一天他决定从神秘的世界当中逃走一样突兀。
  同事还在电脑上跑着某个零部件的面内二阶弯曲频率,就看到他猛然从工位上站起来,连带着让椅子都朝后摔。
  我要辞职。
  特洛伊看向贾斯汀汉默,至少我不打算再花二十年的时间去追赶某个人的灵光一现。
  汉默坐在真皮旋转椅上,老神在在地转过身:成熟的职场人不会用辞职来威胁自己的上司,弗雷因先生,如果您只是不想看到那些测试人员不断受伤的话这样傲慢的行为和斯塔克没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
  我说傲慢,先生。自己从军火领域退出并不代表这个世界对武器的需求量会减少,斯塔克工业空出来的产能总有一天会被别的企业填平,人类没有飞机导弹来互相攻击就会用枪械榴弹,再不济还有冷兵器,无论是自作主张地认为自己会让世界变得更好还是更糟都是傲慢的体现。
  如果你只是想表达在我离职以后也会继续战衣的研发,仍旧会源源不断地填充折损的实验人员,大可不必用这种拐弯抹角的形式告诉我。
  特洛伊说:而且将汉默工业用全人类的战争来类比才是傲慢吧。
  新能源领域,方舟反应炉,将会是通往新世界的第一盏灯那个人曾经如此自信地宣称。特洛伊自己本人并不会对设计武器的工作产生什么愧疚,当然也没办法共情军火商会有什么样的情绪,但可以见得的是,托尼斯塔克本人在切实地尝试着,将整个世界向更好的方向推进。
  但你其实有办法,对吧?不然那个家伙也不会在听证会上那么说
  怎么说?特洛伊没反应过来。
  一阵沉默之后,汉默挑着眉毛看他:这样,只造一台,我不在乎你到底使用什么方法,也不去追究其中原理,只要有一台能够和斯塔克的战衣对抗的原型机(Prototype),我就会中止这个项目。当然,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会被安排进汉默工业的武器研发产业当中,薪酬水平不变,我可不是会冲动裁员造成股价动荡大范围离职的混蛋。
  抱歉,先生,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我本人全部的水平了。
  他诚恳地回答,但很显然,这群人比起他自己都更相信托尼斯塔克,佩珀也是这样,汉默也是这样基于该死的天才的判断。汉默保持着那副撑着下巴的动作,游刃有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是参与制作战衣,还是维持原定计划,牺牲更多人的时间和健康。
  资本家尤其擅长搞这一套,特洛伊想,比时钟塔的派阀倾轧还让人不舒服。
  他本来想毫不犹豫地拒绝,却总是不自觉想起那个伤者说过的话我总是自愿做出选择,但实际上我还有得选吗?
  工程师特洛伊深吸一口气,魔术师弗雷因缓缓呼吸,平复下如擂的心跳。
  那就签合同,只造一台。
  完成之后我就会离职。
  作者有话要说:
  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还请大家理性讨论
  第11章
  他无法拯救整个世界,无论是在科学还是神秘的那一侧都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因为一时意气就选择了逃避,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都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成就;他无法理解冷聚变技术的具体原理,在产业革新的过程中成为了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但这样的自己,也可以拯救横亘在面前的寥寥数人。
  特洛伊绷着一张脸从贾斯汀汉默的办公室回到了二楼的研发大厅,同事们纷纷围过来打听情况:要离职了?需要我们帮忙收拾东西吗?
  不是离职。
  特洛伊说:从现在开始,统计汇总各个组当前的研究成果,我会来接手剩下的统筹工作。刚刚已经和汉默签过协议,只做一台,做完以后这个研发团队的项目就彻底终止,剩下的所有人分散编入汉默工业的武器研发体系,或者想要自行择业也好,都会有一笔合适的薪水或者补偿金。
  抱歉,自作主张地替大家做了决定。
  他如此说着,等待着即将接踵而至的责难。
  某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高高抬起手臂,又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果然藏着点本事嘛!
  对方称赞道:看来在职业生涯当中能看到有趣的东西了!
  原理不能公开?是之前签过保密协议?
  又有人跟着问。
  弗雷因先生来美国念书之前应该是在英国从那边学来的技术吗?
  大家众说纷纭。
  嚯,说不定是斯塔克工业的黑科技,但是这样会吃律师函吧,没问题吧
  他就在一片或惊喜或质疑的声音当中,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当夜,汉默工业地下加工车间,每个组缔造的成品零部件正零零散散地摆放在巨大的加工器械附近。特洛伊将它们一个一个拾起来,按照所属的身体方位摆放在不同的位置,在地面上用一根香柏树的干枯旧枝划出卡巴拉生命之树的粗略法阵。
  所有的摄像头已经被全部关闭,无法确认是否关闭的部分,则实施物理破坏,总之,根绝一切影像资料留下记录的可能。
  弗雷因家族的人偶工学(Doll Engineering)术式,是基于卡巴拉基盘制作魔偶(Golem)的魔术,其要诀是模仿上帝造人的仪式赋予非生命体以生命,将无所动作的零部件串联,即是这种魔术最为广泛的形式。
  三个支柱,四个世界,十个质点(Sephiroth),二十二条回路(Path),卡巴拉的基盘。美国的地脉和卡巴拉基盘不算很契合,但好在驱动身体的能量大部分由伊凡万科留下来的反应炉来提供,魔力方面只需要做好控制系统就足够。不需要赋予对方知性生物的灵性,只要将身体勉强拼凑成不会伤及使用者的形式即可,这样的事情他曾经日复一日地重复过,如今再度触摸到曾经逃避多年的知识,萌生出的怅然竟然多过了厌倦。
  战衣的零部件被分为十块,按次序放在卡巴拉魔法阵的十个圆圈(Sephiroth)内,每个部件都必须精心安排,这是模仿世界创造的粗劣仪式。
  他掏出银质的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指滴下鲜血。这一天不是月圆夜,但好在时间挑选了最合适的时段,特洛伊阖上眼睛,几乎是用熟练的肢体记忆用手指尖在各个部件上描摹出咒文。
  啪嚓一声,火柴划过磷纸,干涸的回路填充进魔力,就像是久逢干旱的河道当中流淌着溪流。
  试验室禁止别人入内,由此而往,七天七夜。
  上帝创造世界传说经过了七天,缔造魔偶的模仿仪式同样使用了七天其实优秀的魔偶专家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在转瞬之中弥合魔偶,但特洛伊显然欠缺那种卓绝的天赋。就在一直徘徊在上层的同事们怀疑他只吃罐头泡面和饮用水会因为营养不良死在地下室里的时候,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大门终于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