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西楼小食堂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食堂。
  首先,它名副其实在它的小。
  只有一间教室那么大,装修得也挺好,不像学校里的食堂,倒像是外头很有情致的咖啡厅。
  其次,它名副其实在它的情侣餐厅。
  双人桌,桌上插着一支玫瑰花。
  还有店里放着的音乐。
  温馨,甜蜜。
  绝对不是单身狗能踏足的圣地。
  现在可能是刚开学,尤其是高一新生,还没多少人敢在这儿吃饭,显得有点冷清。
  但在这里头吃饭的,有一对算一对,全都是小情侣。
  贺衡踏进这个小食堂门的那一刻,就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和赤/裸裸的人狗歧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学校是怎么回事。
  贺衡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面对现在这种场景,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比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蹦出去要合适一点。
  要不然真是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
  贺衡眼瞎到底,顶着食堂大妈震惊到有如实质的目光要了两份饭,勉强保持着微笑和镇定递给了祁殊一份,不尴不尬地对祁殊提议:回宿舍吃?
  祁殊求之不得。
  但世事难料,两人进来的时候好歹没看见熟人,出门的时候却正好和带着女朋友来的韩博撞上。
  新同学,认识,还挺熟。
  刚刚还去人家宿舍唠了会儿嗑。
  四人面对面,相顾无言。
  贺衡闭了闭眼,恨不得来一场原地自杀。
  我知道生活很狗,但这也太他妈的狗了吧。
  诶,衡哥带嫂子来这儿吃午饭啊?
  韩博一开始还没发现哪儿不对,挺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往他周围看了一圈儿,并没找到他想见一见的嫂子,最后把目光犹犹豫豫地落到了祁殊身上。
  祁殊:
  这他妈怎么解释。
  这他妈没法解释。
  毕竟刚才自己也在装作不知道这儿是情侣餐厅。
  越描越黑。
  现在什么解释都是越描越黑。
  贺衡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啊,那什么,
  贺衡只能剑走偏锋,哪儿来的嫂子啊比得上你么,一开始就有对象了?
  韩博旁边的那个女孩儿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落落大方的。
  哪儿啊,我和琳琳初中就在一块儿了,
  韩博果然被带偏了话题,牵着那个女生的手,挺不好意思地笑,我们俩说好的一块儿往这儿考。
  那不错那不错,缘分。贺衡附和了两句,成功把他俩推到了食堂窗口,然后赶紧招呼祁殊往外溜。
  落荒而逃。
  太他妈惨了。
  贺衡心里尴尬得想秀一下自己大师级的国骂技术,但又不好让祁殊感觉出什么来,只好挑着话题跟祁殊尬聊:和对象分到一个学校,可真是人生赢家。
  祁殊点点头:是啊,异校恋太难受了。
  哦豁,这么有经验啊,贺衡吹了声口哨,试过?分享分享感受?
  祁殊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没搞过对象。
  祁殊八字至阳,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命数,再加上跟着师父走散修,师门修行的路子对血缘有些妨碍,有了儿子就得远远地送人,是以他从小就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但贺衡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惺惺相惜。
  我也没搞过,真是天妒英才。
  贺衡长吁短叹,你说说咱俩,都长得这么帅,偏偏连对象都搞不着,真是
  祁殊:
  平心而论,贺衡长得确实很不错。
  但这张脸可能真的不如它的厚度更引人注目。
  就没见过又谁总觉得自己帅的。
  性格使然,祁殊不爱说什么刻薄的话,只好轻轻点了点头,配合地问:所以你为什么没搞过对象?
  长得太帅,小姑娘们都觉得我有对象了。
  贺衡唉声叹气,还有人觉得我这样肯定花心,根本就不想了解我
  那听起来是挺惨。
  这得是什么惊天冤案。
  贺衡可能是想到自己母胎单身的伤心史了,足足难过了五分钟,直到推开宿舍的门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猫,才忘掉自己的苦恼。
  众所周知,猫是忘忧水。
  但这个忘忧水好像有点攻击力。
  贺衡毫无准备地推开宿舍门,就看到一条雪白的影子蹭地跳到空中,直直地冲着他落下来。
  猫!
  哪儿来的猫?刚才也没听见猫叫啊?
  他的室友带来的?
  贺衡下意识地接住,没想到那只猫刚刚落到自己怀里,就伸爪子冲他挠过来。
  连环喵喵爪!
  贺衡手里还抱着这只猫,根本腾不出手来挡着,只能尽量往后仰头,没想到这只猫不依不饶的,还想蹦起来继续挠他。
  团团!不许挠人!
  祁殊连忙喝止它,听话,不许胡闹。
  团团僵了一下,停住了扬在半空中的爪爪,仔细看了看自己挠了半天的人。
  诶?
  挠,挠错人了?
  贺衡和它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团团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伸出小爪子勾了勾他的衣领子,然后冲着他眨巴了一下眼,来了一记歪头杀。
  贺衡:!!!
  太,太可爱了吧!
  这招有用。
  团团自持毛绒绒,乘胜追击,发出了乖乖巧巧的声音。
  喵?
  贺衡:!!!!!
  贺衡被它萌得神志不清,早就忘了刚才的迎头暴击,发出了幸福的声音:这也太可爱了吧
  呵。
  人类。
  对朕的美色没有丝毫抵抗力。
  团团自觉把人哄好了,在他怀里轻盈一跳,稳稳落地,大尾巴刷的一甩,又窝回了祁殊的床上。
  贺衡看看那只猫,又看看自己室友的床铺,挺惊讶:你带猫来了啊?
  祁殊:它自己跟来的。
  这么粘人吗?
  贺衡难以置信,觉得自己这个室友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不光有猫,猫还这么好看!
  不光好看,猫主子居然还这么粘人。
  这也太幸福了吧!
  祁殊:
  在幸福之前,
  祁殊指指他被勾了丝的衣服,试图提醒他:你还能记起来你身上的衣服是被谁挠的吗?
  我当然记得。
  贺衡思路异常清晰,这是猫主子给我的恩赐。
  祁殊:
  这人怕是没救了。
  窝在床上的团团满意地甩了甩尾巴,不吝于自己的表扬:真懂事。
  贺衡荣幸之至:那当然,我可
  贺衡:?
  等等。
  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贺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只猫,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祁殊:你的猫还是双语教学的?
  祁殊:
  怎么的,猫是能把你的阴阳眼都蒙住吗?
  你仔细看看。
  祁殊拎起团团的后颈皮,这只猫是不是和你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的可爱。
  贺衡完全被美色迷住了心智,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只猫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看起来应该是鬼。
  我可能是看错了,
  贺衡伸手又摸了一把团团光滑柔顺的毛毛,鬼不是摸不到的吗?为什么它这么软,还是温的。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简单来说就是一只深山老林的小野猫勤奋修炼的励志史。
  贺衡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对新室友的认知可能还是存在一点小小的误区。
  他的室友不仅能借鬼来让自己凉快点,甚至还养了一只猫鬼来撸。
  虽然这只猫真的很可爱但是。
  好吧没有但是。
  贺衡幸福地把脸埋在团团的毛毛里,发出很有原则的声音:团团真是太勤奋了。
  团团甩了甩尾巴,很满意他的诚恳。
  祁殊克制着自己,一个白眼没翻出去。
  一只得了奇遇吃吃喝喝就修炼大成的鬼修,就算靠着一身毛绒绒,也不能被这么有原则地说成是勤奋吧。
  贺衡虽然被毛绒绒暂时迷惑住了心智,但撸了一个下午之后,心里还是有点存疑。
  就,他的室友到底是干啥的啊?
  不是被鬼缠身的小可怜。
  也不是被鬼缠身后奋力自救的小可怜。
  贺衡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瘫在自己腿上的团团,感觉自己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
  可能是自己这个室友被鬼缠身后奋力自救,打遍鬼界无敌手,却被这只小猫迷了心智,一时心软把它留在了身边。
  这个就很符合真相,毕竟团团这么可爱。
  那么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贺衡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室友,认认真真地思考。
  同样是被鬼缠身,自己就只能被吓到有了免疫力,为什么他的室友却能奋力自救?
  我这么废物吗?
  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难道他的室友自修了网上的捉鬼教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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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六
  贺衡心里奇怪,但这种事儿毕竟涉及隐私,问起来可能会有点尴尬,善解人意的贺同学只能在心里自己琢磨。
  刚刚开学,贺衡假期时差本来就没倒过来,越晚越精神,加上心里还有事,躺在床上干瞪眼,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贺衡挺尸到了夜里两点多,心里已经排练了十来遍自己这个新室友自小邪鬼缠身无奈之下百度教程自学成才的年度大戏,又开始想象他的室友到底是遇上了什么穷凶恶极的厉鬼,才决定奋发图强绝地求生。
  毕竟他从小遇上的鬼虽然难缠,总爱吓唬他,但好像从来没有想要了他的命的。
  和鬼故事里想着法子害人性命的厉鬼根本就不一样。
  祁殊白天画的净魂阵还在运转,或许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阵法隐现金光,被困在里头的那只鬼看起来有点狰狞。再配上宿舍熄灯后漆黑一片的氛围,简直是上好的鬼片素材。
  可惜贺衡并不怕鬼,在这种氛围下酝酿了半天,还生生给自己酝酿出来了点儿困劲儿。
  贺衡眯着眼看着天花板,正准备赶紧睡觉好应付明天的正课的时候,对面床上的祁殊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然后动作轻快地下了床开了自己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了几张黄表纸。
  长条形的黄纸,上面还画了些看起来就很玄的符号,就算从来没见过的人都能认出来,那应该是常存于道士口中的灵符。
  就是那种烧着了念几句再急急如律令就可以驱鬼的符。
  贺衡下意识地半阖着眼,刚才那点儿困劲儿全没了,不错眼地看着已经开始焚灵符的祁殊。
  贺衡刚才几个小时都没睡着,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骤然见强光刺得眼睛疼,下意识地闭了会儿眼,感觉那火光没了之后才又睁开了眼。
  正巧这时候祁殊往他的床上看了一眼,看到他正闭着眼就没再多想他也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闲到大半夜不睡觉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只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悄无声息地焚尽了符召了本地城隍庙的鬼差,然后又用手沾了水在之前画了净魂阵的地方随手抹了几下,那只被拘在这儿一下午的鬼慢慢凝了身形,然后站起来,冲着祁殊鞠了个躬。
  还挺讲礼貌。
  不同于刚拘来时的烦躁和被贺衡逗弄时的愤怒,它现在的样子十分平和,周身怨气也散尽了。如果不是衣服上还沾着血,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阳光清爽的高中生。
  体体面面的。
  祁殊就冲他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等一会儿,然后从柜子里摸出几张裁好的锡箔纸,动作熟练地折起了金元宝。
  就是那种寿衣店里专卖的金元宝。
  从贺衡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祁殊手指挺灵活地上下翻飞,几下动作就叠好了一个放在一边,然后手下不停地拿起另一张纸继续叠。
  贺衡一开始以为祁殊是在玩什么招鬼游戏,但看他的做法和平时听到的招鬼游戏不太一样,且祁殊从一开始焚符到现在见了鬼,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惊讶或者激动一类的情绪出现。
  不太像是出于猎奇而招鬼,倒像是在进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难道这就是新室友面对厉鬼绝境求生,在百度上学到的教程?
  贺衡这个想法刚在脑中闪过,还没来得及怀疑他的室友兼同桌是不是入了什么邪教,就听到一阵打更的梆子声在窗外浓重的夜色中突兀地响起,凄厉又渗人。
  这绝对不是电视剧里配着天干物燥出场的那种打更。
  那一下一下的打更声越来越近,最后好像是停在了宿舍的窗外,随后响起了三声哒哒哒的梆子声。
  贺衡紧张之余还开了个小差,总觉得这声音跟敲门似的。
  还他妈挺讲礼貌。
  但再讲礼貌也掩盖不住它吓人的本质。
  打更和梆子声本身就带着一股诡异的历史感,偏偏还在半夜两点最冷,又最邪门的时候,很轻易地就带上了几分凄厉的诡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