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去的军训基地在阳城的郊区,占地面积很大,通常是两三个学校一起训练,最后还会有一个会操表演,由几个学校的代表和教官一起评选,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学校和方队。
  连续七八年了,阳城一中年年是第一。
  从这个年年第一里就能听出来有多恐怖。
  坐在前排的孙浩文转过头来,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叹,咱们学校已经有冠军包袱了你想也是,每年带队的年级主任都生怕丢了这个第一名,肯定都要专门跟教官强调认真练。
  年级主任多说这一句话不要紧,阳城一中的同学年年都要因为这一句话,军训十天天过得生不如死。
  尤其是在教官有意放水,其他学校练一会儿歇一会儿,坐在树荫底下看他们练方队的时候,那种生不如死的体验一定会成倍增长。
  行了,先别说那么远,珍惜这最后一点空调的凉气吧,
  贺衡往椅背上一仰,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十天该怎么度过了,一会儿从咱们下了车开始,到十天后上车之前,还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
  **
  军训基地离学校挺远,他们九点出发,下车后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其他几个学校还没到齐,带队来的教导主任在站领操台上用大喇叭指挥着各班领军训服,领完军训服的赶紧先进宿舍楼放行李换衣服。
  这里的住宿环境和阳城一中差了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十二人间,水泥地板,吱嘎吱嘎响的上下床,连完整的纱窗都是个别宿舍才有的惊喜。
  领他们过来的教官给他们指了宿舍号就匆匆下楼了,没管他们的分配问题。贺衡推着行李箱先进了其中一间,杨昊他们几个跟着推箱子一块儿进了屋,剩下的男生见他们那屋人够了,陆陆续续进了对门,一个班的离得都不算远。
  十六七的男生本来就是火气壮的岁数,一路上搬行李上楼又热出了一身汗,十二个人一进屋,原本就不算凉快的宿舍能直升三度。
  祁殊也算有先见之明,今天早晨离开宿舍前给自己和贺衡身边一人召了两只鬼,可源源不断的凉气还是没抵住这一屋子的热气。
  不仅是祁殊,贺衡住惯了学校里的两人间,又沾祁殊的光天天蹭到一只鬼当随身空调,也很久没能体会到这种进宿舍像进桑拿室一样的感受了。
  这风扇也不管用,
  贺衡只觉得又热又闷,认命地换了刚领到的军训服,一会儿还得下去集合,看外头那大太阳
  孙浩文抓紧时间换完衣服,提醒他们:你们都带手机了吗?带了的记得藏起来,我听高二的学长说教官可能会下宿舍翻行李查违禁品。
  祁殊愣了一下:还要翻行李?
  变态不变态。
  杨昊简直要被学校领导这个渴求第一的心态弄疯了,收走你所有的违禁物品和手机,你就没有机会给学校减分了我刚刚下车的时候听见年级主任跟接车的总教官强调了,一定要严格训练,妈的绝了。
  祁殊到现在还没对这句严格训练提起足够的重视,但翻行李箱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他自身体质问题,从小就比常人怕热,要真在太阳底下待上十天肯定受不了,怎么也得保证自己身边跟着一只鬼凉快些。
  来军训又不好带些朱砂之类的,祁殊昨晚特意画了好几张招魂符这种有可能用得着的符篆,都放在了行李箱里。
  他知道学校让教官下宿舍翻行李是怕有人带手机或者打火机香烟这类的违禁品,但这种情况下翻出一沓符纸也不是很合适。
  好好的高中生,行李箱里放了符纸,传出去怕不是让人以为是被军训逼疯了神智。
  宿舍其他人都在忙着藏手机,祁殊比他们更焦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摸着行李箱里的一沓符纸,还有团团附身的小纸片,茫茫然叹了口气。
  从来没陷入过这样的困境。
  失策了。
  贺衡对这种应付检查的事出乎意料地有经验,指导他们把上铺的床板往外拽出一条缝来,把上下铺两个人的手机卡进床板和墙之间的缝里,再把床垫重新铺好。只要教官不往死里为难人,或者突发奇想查床缝,肯定就发现不了。
  虽然有灰,但是我能想到的地方也就是这儿了,
  贺衡帮着自己室友打掩护,让祁殊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把他带的那一沓符纸也塞进了床缝里。
  辛勇强还没干过在教官眼皮子底下藏手机这么刺激的事儿,心里总觉得发虚:这行吗,不会被发现吧?
  这地方其实也是个下下策,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地方来了。
  贺衡退后两步看了看,觉得还算妥当,只要手机不掉出来就没事儿,教官总不会闲着没事爬到上铺去掀床垫。
  换好衣服之后还要下楼集合听年级主任做军训动员,他们也不能耽搁太久,藏好手机之后就互相催促着下楼,贺衡和祁殊两个人走在最后,临出门时祁殊还有点不放心,蘸着水在门上画了一个开运符。
  和上次画在贺衡桌子上的一样。
  虽然上次的那张符被班主任识破了,但贺衡还是对自己的室友充满了信任:行,这下稳了床缝那里都是灰,还有床板掉的木渣,你带的那些符纸塞进去还能用吗?
  理论上没事,实在不行最外面那张就不用了。
  祁殊也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尴尬又棘手的事,就是不知道查寝翻行李是就翻这一次,还是会不定期突击。
  贺衡很懂得物尽其用:所以,你算卦能算出来什么时候会有突击查宿吗?
  祁殊:
  人外有人。
  虽然我经常用玄学不干正事,但论物尽其用这种事儿还是你最懂。
  第44章 四十四
  自从今天早晨贺衡在校门口路见不平,小班长好像体会到了让贺衡帮忙整队的快乐。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在这种喧闹的场合不太有优势的,看到贺衡下楼就主动站回了队伍里,眼巴巴地冲着他抱了个拳。
  贺衡:
  也行吧,我懂。
  贺衡莫名其妙就担起了整队的任务,不过好在也不是多费劲的事。忙了一上午的同学都饿了,巴不得年级主任赶紧讲完赶紧放他们去吃午饭,没人捣乱说话,都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贺衡乐得省心,顺势站到队伍右侧。女生这排第一个小姑娘叫苏晓玲,瘦瘦小小的,贺衡之前和她接触也不太多,一直都感觉她文文静静的,是个挺内向的小同学。
  直到今天站在她旁边,一句不落地听着站在她和主席台上激情演讲的年级主任一唱一和,才发现自己对她的误解到底有多深。
  年级主任:今年由我来带队,我会和你们一起在军训基地,度过这个难忘的十天
  苏晓玲:难忘你妈,赶紧训完放我回家求求了。
  年级主任:前几届的师哥师姐们给我们做出了非常优秀的榜样,这一次,我们也要把第一的奖杯捧回学校!
  苏晓玲:你行你上啊,谁爱第一谁第一去。
  年级主任:这一次军训,不仅仅是对大家体能的锻炼,更要展现我们阳城一中的精神风貌和坚毅的品格
  苏晓玲:地中海的精神风貌,傻逼。
  经她提醒,贺衡又注意到了年级主任明显的地中海,实在没忍住,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接下茬就接下茬,怎么还带引经据典的?
  他俩站的位置靠前,动作幅度太大容易被注意到,苏晓玲在余光里看到他动作有点怪异,也不敢转头去看,继续维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动,压着声音问他:怎么了衡哥?
  贺衡压着咳嗽了两声:没事没事,您继续。
  苏晓玲:
  被他一打岔,前面年级主任已经把发言稿念完了大半,苏晓玲被太阳晒得失去了骂骂咧咧的兴趣:别念了,快放我去吃午饭吧求求了。
  但年级主任显然正讲到了兴头上,看着正台下已经穿好了迷彩军训服的小同学们就老怀欣慰,准备给这帮孩子好好讲一讲军训的意义和作用。
  苏晓玲:
  咬牙切齿。
  妈的这么讲下去到下午两点爷都吃不上饭。
  衡哥,你准备好躲开啊,
  苏晓玲低声提醒他,我要准备晕了你放心,我知道你跟祁殊搞对象呢,我不往你身上倒。
  贺衡:啊什么玩意儿?
  怎么就搞对象呢这都哪儿来的谣言你别不是被晒得开始胡话了吧。
  还在年级主任的眼皮子底下,两个人没法无障碍交流,苏晓玲也不知道他疑惑的点居然是公认的搞对象,还以为他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迅速给他解释了一遍:我一会儿往后一倒,你就什么也别管,大喊有人中暑了就行。
  苏晓玲一秒钟都不想再在太阳底下听年级主任废话了,跟贺衡解释完之后都没等他回应,眼一闭就直直地往后倒。
  站在她身后的同学估计也是早就串通好的,十分配合地扶住她,半蹲下就开始情真意切地喊:怎么了苏晓玲?你没事儿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啊?
  贺衡:
  贺衡叹为观止。
  这种利己利人的事当然是要配合的,贺衡按照刚才的分工,冲着几个班主任聚在一起聊天的阴凉处大声招呼:夏老师!有人中暑了!
  苏晓玲这一晕闹出的动静不小,夏鸿虽然离得远,但也听到了贺衡喊他的声音,急匆匆地跑过来:怎么了?中暑了?
  茅山的小道士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还没经历过这种装晕的小花招。且苏晓玲瘦瘦小小的外表放到现在这个场景确实非常具有可信度,夏鸿很担心地让两个女同学把她扶到了阴凉处,早就准备好的校医也连忙过来。
  苏晓玲其实只是想让年级主任快点结束他的演讲,也不想麻烦这么多人跟着担心,坐到阴凉处之后就轻声对夏鸿道:夏老师,我没什么大事,喝点水就行了。
  但苏晓玲原本也瘦弱,晒了这么半天,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夏鸿还是不放心,忙递给她一瓶水:慢点喝没事,不舒服就跟老师说,千万别硬撑。
  她这边刚安顿下来,又连着好几个中暑的同学被扶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受到了启发还是在太阳底下待的时间确实有点长。年级主任充分表达了自己对小同学们身体素质的担忧和军训的必要性,然后在几个班主任的暗示下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场军训动员会。
  **
  按照军训的作息时间,吃完午饭后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
  看样子教官还没来搜行李查违禁,但保不齐就会在午睡的时候搞个突袭,他们几个人也不太敢现在就把手机从床板和墙直接的缝里拿出来,只好串门的串门聊天的聊天,无聊地打发时间。
  可能是我的错觉啊,
  杨昊刚从对面宿舍串门回来,明明咱们这边是阳面,可我怎么总觉得咱们宿舍更凉快呢?
  贺衡心说咱宿舍这儿飘着两只鬼呢,能不凉快吗?
  幸运还是你们幸运,十天的免费空调。
  说到凉快,
  祁殊觉得今天中午在操场上中暑的那个同学有点奇怪,她当时站在你身边,应该挺凉快的啊?净魂阵失效了吗?
  他今天早晨招魂的时候特意召了两只怨气深重,险险要成厉鬼的怨鬼。这才几个小时,正该是源源不断净化怨气,清凉舒爽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失效呢?
  没有,你别赖人家鬼,人家好好儿地在那待着呢,
  这事儿不适合太多人知道,贺衡转头在他耳边轻声解释,苏晓玲想快点吃饭,假装中暑。
  贺衡坦坦荡荡,不觉得这样和祁殊说话有什么不对男生之间嘛,闹起来互相坐腿上趴床上又不是没有过,他问心无愧,压根儿也没往什么奇怪的地方多想。
  但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搞蒙了。
  救命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总会做一些让人面红耳赤少儿不宜的事。
  现在就这样了俩人在宿舍的时候岂不是更甜蜜暴击。
  我知道他们在搞对象可这也太直面暴击了。
  这间宿舍其他十个人,也只有韩博有个从初中就搞在一起的女朋友,其他人个个母胎solo到现在,看见小情侣就想汪汪哭。
  在外面突然看见小情侣搂搂抱抱也就算了,现在就连男生宿舍都不是温暖的港湾了是吗。
  不是,你俩都不避人的吗?
  孙浩文崩溃地捂住脸,这伤害值太高了,我还没对象呢受不了这个。
  贺衡:?
  祁殊:?
  什么玩意儿我俩干嘛了你就这样。
  贺衡直到现在,才恍恍惚惚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自己和祁殊真的过于轻视了其他同学有关他俩的玩笑。
  你们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啊,
  贺衡头一回觉得事态实在有点难以控制,我们俩咋了啊,不就是开学去了一趟小食堂吗?
  杨昊理所当然:那,还不够吗?
  你们还要虐狗虐到什么地步?
  这事儿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挺离奇曲折,但显然不能完完全全照着当时的情况说。贺衡深吸一口气,认真解释:我俩当初那是真不知道,第一天来学校你能知道那他妈是情侣食堂?
  韩博小心翼翼地举手:啊,知道啊
  你不算,闭嘴。
  贺衡按按太阳穴,再说了,就是去过食堂而已,怎么就传成搞对象了?
  辛勇强就坐在他俩前排,观察得比较仔细:那衡哥,还有啊,我经常看到帮祁哥带早点。
  贺衡心说那是因为你祁哥的小纸人天天帮我写作业。
  同桌室友情,这也不行吗?
  贺衡强词夺理,你没帮杨昊带过早点吗?
  辛勇强:是带过,可我也不天天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