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瞧好吧!”这话正和魏逢春的算盘不谋而合,他手捧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奴婢这回攒足了力气办差,管保让她们把小爷伺候得舒舒坦坦的!这种事儿小娘子和爷们儿不一样,只要舍了脸皮,还有个学不会做不到的?”
圣旨在手,内务府的差使就办得极利落,第二日顾沅便被招到了宫正司,掌事嬷嬷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了顾沅片刻,心里头暗自惋惜叹气,面上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陛下及笄,御前缺两个司寝女史,裕王殿下举荐了你,这是祖上烧高香的福分,叩头谢恩,明日到经文库去学吧!”
顾沅这些日子自尚仪局几个姑姑那里学了不少内廷规制,仔细想了想,便觉出蹊跷来:“我听姑姑们教导,天子晏寝,是尚寝局的差使,司寝女史尚未学过,还请嬷嬷明示,可是一样的活计?”
“自然不是,”掌事嬷嬷一张脸依旧是冷冰冰的,“宫里头规矩,各人差使没有重复的。天子宴寝,尚寝局以外的差使,便归司寝女史。”
“尚寝局以外?”
眼见顾沅蓦然抬头,脸色惨白,满眼不敢相信,掌事嬷嬷暗地里又叹了口气,朝她一点头:“还不算笨。按照宫外头的说法,这差使也叫通房。用宫外的话讲,小娘子如今一步登了天,日后就是咱们陛下的通房丫鬟,快接旨吧!”
顾沅只觉浑身冰冷,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等她回过神来,掌事嬷嬷已经走了,房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唇角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一丝血丝顺着唇角淌下来。桌上金盘中包裹诏书的明黄丝绸上的穿云龙张牙舞爪地对着她,顾沅注目片刻,颤抖着将心底的悲愤按捺成轻轻的一声冷笑:“好,好,好一个真心实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虽说是尚仪局管着调/教宫女分派差使,但御前要紧去处,向来是由宫正司会同内务府一同定下人选,在经文库重新调/教后方可当差。赵荣自经厂送复选宫女回尚仪局,听说顾沅被宣去了宫正司立时喜上眉梢,对着徒弟赵广禄连连追问:“果然是露脸差使,宣旨的是谁?可说了什么没有?”
“来宣旨的是吴师叔,”赵广禄是前年才招进宫的,才十二岁,海州人,生了张小黑脸,卖相不好,内里却颇机灵,“我趁着胡小娘子更换衣裳的当口儿悄悄问了问,吴师叔没实打实的吐口儿,就是让我给师傅捎句话,说是让师傅想想看,按宫里的老例,御前还有什么新差使?”
“新差使?不是空出旧缺儿?宫正司里头的——”赵荣拧着眉毛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 “好,好差使!实实在在的好差使!”他惊喜得声音都转了调儿,也不理会惊得张了嘴的赵广禄,一路几乎是小跑地进了尚仪局值房,向着徐三娘手舞足蹈地比划:“三娘,天大的好事!那胡小娘子可是你调/教出来的,你对她不赖,她眼看着就升发——”
宫正司已经给尚仪局送了名册来,徐三娘知道的比赵荣早些,脸上却是喜色全无:“怎么会是这个差使?我看她不成,宫正司里的人你比我熟,能不能——”
“上头旨意都下了,任谁也没法子。”赵荣满腔欢喜被她泼了冷水,脸上也有些怏怏的,“我看她倒是块好材料,模样又好,又识文断字,说话应对也还得体,哪里不成?”
徐三娘斟酌了一会儿:“她是个有心气的——”
“就是有心气,才该当这个差使嘛!”赵荣不以为然,“御前露脸的差使,还能有比这个还尊贵得意的,要是得了小爷青眼,成了正经主子也不是不能够,多好的事儿啊!”他看了看值房角落的鎏金自鸣钟,又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明儿太后老娘娘要去佛香阁礼佛,我得回去安排安排,等胡小娘子回来,你帮我好生劝劝。”说着自墙上取下青油绸衣,夹在腋下,急匆匆地走了。
太监们一辈子离不得宫,多一半都是一门心思往上钻营的主,赵荣也不例外,虽然平日里对徐三娘也算是体贴依从,到这种事上头就一根筋犟到底。徐三娘知道他这毛病改不了,也不再劝,叹息了几声,吩咐小宫女把顾沅的铺盖收拾了,挪到她住的上房来——一个是按规制,司寝品级和姑姑们一样,不能再和小宫女们混在一块儿,一个是姑姑们的住处是两人一间,她住的那一间少一个人,正好方便她清清静静地开解顾沅。
正忙碌间,头顶骤然一片密集雨声,又响又脆,徐三娘朝窗外望了望,雨线箭一样又密又直,竟是一场暴雨不期而至。“被雨留住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她放心不下,坐在值房窗前听着雨声等了又等,并不见顾沅回来,眼看着自鸣钟指到了酉时牌上,各处宫门都要下钥,再也坐不住,取了把油纸伞起身,想了想,又回身拿了件油绸衣,将高齿木屐子套在时样宫鞋外,踩着青石板上漫过的积水,出了院子,进了西华门。
从西华门到宫正司的路极好记,沿着甬道向前,过了武英殿,穿过广福门,便是南北走向的西夹道,向北笔直走过仁智殿,宁康宫和仁智殿之间的一带十来间房子就是宫正司。徐三娘站在广福门口,朝北张望了一会儿,北边夹道上空荡荡的,除了连成一片的雨线,什么也没有。宫规大如天,就是天上下刀子,到了下钥时分,各宫各司的人也得各归其位,不能乱走。徐三娘想了想,便向守门的两个小太监打听:“尚仪局今天有个新来的宫女被宫正司传去,此刻还没回来,恐怕是迷了路,两位在这儿照料,见过什么面生的人走过来么?”
“是不是穿了件雪青袄,蓝绸裙子?”小太监朝南一指,“有个面生的宫女朝归极门方向去了,姑姑说的是不是她?”
进了归极门向南便是午门,徐三娘脑里嗡的一声响,心道这顾沅该不会想不开,去敲登闻鼓了吧?她朝小太监道了谢,提着裙子快步沿着夹道向南,走出百余步,见远远归极门口立着个没打伞也没穿油衣的宫女,依稀像是顾沅,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见她从头到脚淋得水里捞出来似地,不知道是不是进了寒气,一张脸白得纸一样,心下怜悯,将油衣递与她道:“跟我回去。”
顾沅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定在归极门里。徐三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门里皇极门外卷棚下头立着班年轻小娘子,一个个穿着崭新玉色湖绸通袖袍,虽然隔着雨看不太清,也能看出各个都身姿笔挺意气洋洋。
她心里叹了口气,向归极门口的小太监道:“往常殿试交了卷退出的,不都是在皇极门里候旨么?”
“今儿雨大,陛下特旨,让她们在这里避雨。”小太监答得干脆,又朝徐三娘客气一揖,“这位大姐是姑姑手下的,在这里站了半天了,我们哥俩问也不答话,不知道是奉了什么差使?眼看着宫门就要下钥,误了时辰可不是好玩的!”
“我派她来这里接个口信儿,想来是被雨隔住了。”徐三娘不动声色,向着顾沅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死心眼儿,就这样在这里等?不管什么样的事儿,这样大雨,淋坏了人值得不值得?就是惦记着差使,也得惦记惦记自己身子骨,这么样的糟蹋,你宫外的爹妈知道了,能不心疼?”
顾沅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身子抖得更厉害,颤着嘴唇向她微微苦笑:“姑姑责怪的是。”
“你呀。”徐三娘见她在雨里抖得像片树叶,手脚仿佛都有些不听使唤,忙将油衣展开,忽见那些女科士子们仿佛风吹倒了似地矮了一片,仪仗自皇极门内一对对出来,忙拉着顾沅退到一边,也顾不得风雨泥泞,在夹道墙根下深深叩下头去。
这一日皇帝御殿,用的是十六抬的明黄龙舆,因为皇极门外有士子候旨,为表示亲近之意,车上御帘高高卷起,皇帝端坐在舆中,温言抚慰了士子几句,龙舆便转向归极门,沿夹道向北去宁寿宫向太后问安。
龙舆看着大,走得却是甚快,皇帝过归极门时瞥见宫墙下伏着两个宫人,起初并不在意,那影子却在心底浮浮沉沉,她回头向后看去,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雨中,因为御驾前不能撑伞,只两个人一同搭着件油衣,已经被风掀飞到一边,更显出两人的狼狈来。
“这么大的雨,不必太讲究规矩。”皇帝皱了皱眉,向着扶轿的魏逢春道:“眼看宫门也要下钥,让她们回去,不必候着了。”
“是!”魏逢春答应一声,推了推风帽,转身到徐三娘两人面前传旨,“陛下仁厚,免了你们的礼,回去好生当差去吧!”
徐三娘担心顾沅到皇帝面前冲撞御驾,此刻见顾沅在魏逢春面前依旧垂着头不言不动,方松了一口气,向她道:“还不快谢恩?”
她催促了两遍,突然觉得不对劲,伸手拉了顾沅一边,却见她应手倒向一边,脖颈软垂,竟是无声无息地昏倒在雨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魏逢春传了旨,满心等着徐三娘和顾沅两个感恩戴德的颂圣,好回去讨皇帝的欢喜,就是宫女们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自己转给皇帝听的时候也可以稍微修改修改嘛!他正打着腹稿,不想谢恩的谢倒了一个,眼见顾沅面无人色地横在自己脚下,他想起听过的猝死的例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又不敢高声,躬着腰压着公鸭嗓向着徐三娘道:“这是,这是有气儿还是没气儿?”
徐三娘顾不得泥水,将顾沅揽在怀里,见她牙关紧咬,触手额上滚烫,才松了口气:“魏总管放心,她还挺得住。”有圣旨在前,又到了这地步,就讲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了,徐三娘探身取回那件油绸雨衣裹在顾沅身上,一手揽着她,一手将那把油纸伞打起,向着魏逢春道:“烦劳魏总管替我回禀小爷:奴婢是尚仪局掌事徐三娘,她是才召进来的复选宫女,还没正式当差。今儿去宫正司办事,回来冲了驾,谢小爷不罪之恩!”
“不妨事,不妨事。”有道是送佛送到西,魏逢春眼睛一转,见龙舆还停在夹道里未曾举步,索性当着皇帝的面把人情做足,招手将归极门当值的小太监叫了一个过来:“去叫两个人,把值房里头的春凳子抬出来,送这两位——”他一指徐三娘,“送这位姑姑和这位小大姐回去!都是爹生娘养,可怜见的入了宫,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嘛!”
那小太监果然十分利落,应了一声,回身几步蹿进门,转眼便又领了两个小太监出来,果然抬着张两尺宽七尺长的红漆雕花春凳,徐三娘将顾沅扶到春凳上,替顾沅盖好油衣,向魏逢春道了谢,打着伞引着小太监走了。
魏逢春看着几人进了广福门,也自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龙舆复旨。他心里笃定,以皇帝的脾气,对这种事只有夸没有骂的,果然皇帝并不怪他耽误了功夫,听他讲了详细情形,只微微蹙眉:“回头传旨宫里,就说朕的意思,以后大雨大雪天气,许这样衣衫单薄无雨具遮蔽的宫人们逢驾回避,不必跪等。这样大的雨,跪的时候久了,做下病来不值当,也有违天和。”
“小爷这心性呐,真是没话说!”魏逢春没口子地逢迎皇帝,“佛经里头都说是前世积德无量,才能得一世转轮王,不正是合了小爷这心性么!”
皇帝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只含在唇角,笼在眉宇里的阴霾依旧丝毫未散,魏逢春见她意兴阑珊,也见好就收,传旨起驾。
他闭了口,皇帝坐在龙舆里,却还在回想方才情形,刚刚她将那一切都远远尽收眼底,只觉得倒下的宫女身影胖瘦长短越看越熟,最后竟觉得有几分像顾沅,几乎舍不得转开眼睛,险些就起了把人召来见一见的心思。
当真是分别得久了,皇帝一面忍不住地反复回想,一面心底泛上几分自嘲悲哀来,就连碰见不相干的人,竟然也能看走了眼,再过段日子,是不是会连顾沅的面貌,也都模棱两可地糊涂了?而顾沅呢?她被迫离京的时候,是不是还在怨恨自己这个来历不明拖累了她的林十一?或是干脆歇了念头,一心想着还乡完婚,早把自己抛之脑后?
这些念头疑问时不时就会自皇帝心底浮出来,纠缠在皇帝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她虽然极力一如平常,但时间长了,有心人总能察觉一二,这一日太后便又招了崔成秀魏逢春两个问话,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皇帝最近心里头有事。虽然她孝顺,在我面前不肯失礼,可真高兴还是假欢喜哀家总还分得出来。听说如今朝里除了郑廷机的案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可是宫里头有什么事儿,或是什么人惹得皇帝不高兴了?”
御前总管每日随在皇帝身边,便是碰见了什么惹了皇帝不高兴的事儿,也该立刻处置了或是向上禀报,不然便是失职。崔成秀和魏逢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否认:“奴婢们眼拙,实在看不出来呀!”
眼见两人推诿搪塞,太后沉了脸,旁边许嬷嬷倒是对底下太监们的把戏更熟络些,请了旨意替太后问话:“近来宫里头,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这总说得出来了吧!”
魏逢春大喜,一边儿叩头一边儿拿眼睛睃崔成秀:“奴婢这边儿都是按老规矩办事,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故作犹豫,“崔总管近来出宫次数挺多,碰见过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不一定。”
身边同盟不到一刻便倒了戈向自己捅刀子,崔成秀恨得牙痒痒,也毫不犹豫地告魏逢春的状:“这回殿试小爷亲临,一直挂念着,叫奴婢不当值的时候出宫,听听外头落第的及第的士子都有什么说法。咱们小爷相貌龙章凤姿,任谁也说不出毛病来,倒是颂赞的多。奴婢估计着,这事儿小爷不见得往心里去,倒是前儿奴婢听说内务府挑了两个司寝女史,正在魏副总管手里头调/教规矩。老娘娘明鉴,咱们小爷儿打小儿不爱人近身,眼看着万寿节越来越近,该不会是心里头起了别扭吧?”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后看向魏逢春,脸色更严厉了些:“这件事是你做的主?哀家怎么还不知道?”
“回老娘娘的话,”魏逢春恨不得狠狠咬崔成秀一口,心里头恶狠狠地赌咒发誓,面上苦哈哈地回话,“奴婢哪里有胆子敢做这样的主?这件事是端王殿下和裕王殿下起的头,裕王殿下到小爷面前请旨,小爷把这差使派给了奴婢。人是内务府管事送来的,奴婢只负责教些御前规矩,如今连人也只见了一个,另一个说是要过几日才能到——全都是上头安排,奴婢只是领差办事,可万万没有瞒着老娘娘的意思呀!”
“皇帝也答应了?她不是还没起成亲的心思?”太后更是惊讶,又仔细想了想,“裕王那个口无遮拦的,去皇帝那里说了什么?”
“老娘娘明察,”魏逢春忙不迭地把当日情景鹦鹉学舌地重复了一遍,“小爷当日和裕王殿下说话时,倒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后头奴婢回小爷的话,小爷还说要奴婢好好教教规矩呢。”
同样是人伦大事,男女教法却截然不同。男帝身边几个女史侍寝都无妨,轮到女帝头上,便有许多非议。成宗为明宗挑选少君,是怕皇夫独自坐大的不得己举措,明宗为仁宗挑选女史,实则是送几个鸾仪局侍卫到仁宗身边的借口,到仁宗末年正式定下了纳侍君的仪注,女帝司寝的制度几乎名存实亡,先帝当初以太孙的身份办及笄礼,便也不过是和其他宗女一样,由几个老成嬷嬷以司寝的名义暗地里讲解一番了。
如今皇帝选了女史司寝,要么是当真偏好女子,要么是对这些儿女情长仍然不感兴趣,太后觉得摸到了皇帝的心思,向着许嬷嬷一叹:“那些个朝臣御史也把揽得太宽了,再怎么说,皇帝也是女儿家,这种事怎么好公开来说?端王和裕王也是,这种事皇帝不好去驳,他们是宗室长辈,怎么也随着朝臣们胡闹?”她说着又看向魏逢春,冷冷道,“你去内务府传我的话,就说是哀家的意思:哀家听说过叔父给侄女挑侄女婿的,没听说过叔父给侄女挑通房的,就是朝廷礼法上也没这个规矩。皇帝脸皮薄,这些话说不出口,哀家替她做这个主。倘若大臣们还不依不饶,就说是皇帝奉了哀家的旨意,要他们到哀家面前来说话!天子无私事,哼,臣子们的本分是辅政,立后纳夫算是政事,哀家无话可说,这些个儿女间小事,就不劳他们费心了!”
“老娘娘明鉴!”眼看着自己往上爬的如意算盘泡了汤,魏逢春急中生智,硬着头皮道,“奴婢那一日听裕王殿下私底下说话,倒是不像是听朝臣的话,反而是替小爷着想的意思。裕王殿下道,前些日子为了立后仪注的事儿,阁臣们和小爷闹得不痛快,那些奏章言论他也听了,都是些妄言揣测,没什么真凭实据。这人伦大事,虽说世上多一半都是阴阳配合,可他在宫外,也听说过有爷们儿就只好兔爷儿相公,碰上娘子就做不成事的,这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性,任是怎么打骂责罚开方子,就是关到女人堆里,也改不了。”
“女人也是一样,也有偏爱小娘子,不爱爷们儿的。年少小娘子们多一半都喜欢扎堆,也有开玩笑亲近得过分的,可有的能动情,有的起不了心思。当年遂王殿下为了个女史和老遂王梗脖子,后来老裕王给的主意,索性就狠了心让遂王殿下和那女史一块儿,试试真假,结果两人果然没成事,后头各自分开,遂王殿下也顺顺溜溜纳了王夫。如今小爷这样儿,何妨就照方子抓药试试看?要是不成事,那争执也就没了影儿,要是成事,这是天生的脾性,朝臣们也没话可讲不是?”
他洋洋洒洒,这么直不隆登的一大篇,说得殿里年纪小的女官红了脸,太后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她才成婚一年便守了寡,之后清心寡欲地安分呆在宫里,论起这些花花肠子的见识,实在比不上花天酒地的裕王,把这些话在心里反复过了几遍,她迟疑着看向许嬷嬷:“阿许,这奴婢的话我闻所未闻,你在宫外年头多,这种事,可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这奴婢说得糙,道理上倒也没大错处。”许嬷嬷叹息着点头,“依奴婢的小见识,老娘娘不妨就依了这一回。左右也误不了什么,小爷不中意,这几个女史就和司设没什么两样,小爷要是中意,毕竟是宫里头调教出来的人,身家清白知根知底,规矩上也不用担心,惹不出什么幺蛾子。”
“我是真的老了,”太后挫败地叹气,“不明白少年人的心思。可我见皇帝倒真不像是中意女史的模样。也罢,”她说着向魏逢春道,“你回去告诉皇帝,那两个司寝哀家留下教教规矩,跟着嬷嬷知晓了人伦大事,再送到御前去,到时候皇帝再凭自己的意思处置。要是皇帝当真喜欢,要给封号,只要是本分老实好人,哀家一样替她做主。她也是胡闹,女儿家的事,太监怎么懂得?无非是那些狐媚子的旁门左道,没的教坏了她们,也耽误了皇帝。”她说着扬声道,“阿许,你去把那两个送到常静斋去,交给李嬷嬷照看。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让她替哀家掌掌眼。”
魏逢春不意太后又出了这么一招,眼看着这差使又自手里飞了,却再寻不出理由反驳,只得叩头领旨出来,心里头咬牙切齿把崔成秀恨到了十成,同时就暗自下定了主意,等这两个司寝回了御前,还得想法子归在他手底下调派,不能让崔成秀沾边,不然,怎么显得出他的功劳?
顾沅那一日回去之后染了风寒,连着七日高烧不退,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七。徐三娘连日连夜地照顾她,脸都瘦了一圈,见她睁开眼睛,摸了摸她的额头,招手叫过卫安娘给她喂药,自己端详着顾沅的神色道:“我知道你心里头有郁气,可这世上本就是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宫里的人,谁没有伤心不得已的地方?你是个聪明孩子,也不必我多说,你且自己想想,倘若想通了,愿意去,便好生将养身子,早些起来巴结差使;要是实在想不通,尚仪局里也有法子,断了胳膊腿,或是得了恶疾,去浣衣局安乐堂过活的也有,没的含着怨气到了御前,砸了差使,惹得一干子人跟着你受牵连。姑姑这话撂在这儿,你自己拿主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