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马,四个人;一辆空间不大的马车,两个侍女加上行李。
这就是大齐民间威望仅次于天子的九公主殿下的全部装备。
沈乔欢甫一出发还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询问言歆,对方倒是轻笑着不甚在意地摇头道:
“寒酸与否,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言歆今日身作男装打扮,发髻高挽仅用金色发带缠绕,身上白衣一尘不染,那般嘴角含笑丰神俊秀的模样……
真真是引人犯罪的妖孽啊。
为了不打扰百姓的正常生活,车队走的是一条比较偏僻的路。然而仍是有不少的民众自发夹道聚集,只为一睹这些人中龙凤的风采。这些骨灰级的皇家粉丝口中,喊得最多的便是九公主的名号。
“九公主——九公主——”
“啊——九公主——您看我一眼把——”
“快看快看!九公主方才在看我呢!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哪有九公主啊?你自个儿产生幻觉了吧!我看了遍,整个车队里都没寻着九公主那天仙一样的身影……九公主心忧天下,现在该是在马车里头闭目养神呢,哪有那个闲心看你啊!”
场面之疯狂,离后世粉丝追星的阵势,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乔欢这才明白方才言歆那话的意思。
民心,就是她最尊贵最自豪的阵势。
沈乔欢咋舌:“你这也太受欢迎了吧?当个养在深闺的公主也能当成人气偶像啊?”
公主大人却明显关注错了重点。
她紧紧盯住近在咫尺的沈乔欢:
“‘欧相’是个什么东西?你跟他很熟?他跟你什么关系?”
说罢回头向着身后两个没精打采的马车夫唤道:“张四,去给本宫查查‘欧相’这个人是谁,是否行迹可疑。天黑之前把他的画像、籍贯、家庭状况、人际关系交到本宫手上。”
“是,公主!”
沈乔欢:“……”这位霸道的公主你是个狮子座吧……?
一旁与她们并肩而行,身作小厮打扮,看上去似乎有些憔悴的顾宁丞相终于得到了一个插嘴的机会,得意道:“九公主这些民间的拥簇者,最开始,可都是微臣拿着自己的辛苦赚来的银子,一两一两地砸出来的呢!”
原来顾宁深谙所谓的“造星”模式,在九公主幼时与大家出行之时,便砸钱雇了许多民间的“专业粉丝”,负责为九公主的出行宣传造势,同时让另一批人把九公主的形象塑造得高大伟岸不似凡人……在这些雇来的“粉丝”头头带领下,九公主的民间后援会也日益壮大,脑残粉更是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
这种娱乐公司捧红新人的标准炒作套路……
顾丞相,你真的不是穿来的吗?
在她思考着顾丞相是穿越之人可能性的同时,两边的舆论焦点似乎换了一个人。
“咦,车队最尾,那个身骑白马的白衣公子,是哪个皇子?怎么没见过?”
“看这排场不像皇子,是朝中哪个小王爷的世子吧?”
“这容貌生得真是俊秀……啊……不知道这位世子是否婚配……”
“你没看他怀里搂着个灰衣男子吗?就那个,低着头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男子!这年头,生得俊俏秀丽的男子,全好那短袖之癖!看看他们那黏糊的劲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一瞬间,齐都多少妙龄女子心碎一地。
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刀子,那么此时被无数少女以怨毒的目光凌迟的沈乔欢,早已经死无全尸。
耳边听着似乎还有“狐狸精”之类的谩骂飘入耳际,沈乔欢真是哭笑不得。
她就是为了避嫌才换的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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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早晨,她们在别院,预备出发之时。
沈乔欢的马术实在一般,于是换上男装后更加攻气侧漏的言歆不由分说要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那匹白马,而沈乔欢自然是拼命抵抗。
“马车太小,装小惠她们两个已是极限,而以你的体型,装你一个人怕也不够,”向来视眼前人抗议为无物的言歆头也不回地走了,颇为帅气地甩下一句话,“要么上我的马,要么留在别院。自个儿想好了来上我(的马)。”
分别坐在另外两匹马上的,一个是名义上的九驸马汤慕白,一个是厚着脸皮、宁愿扮作小厮也要跟来的右相顾宁。两人袖手旁观,均无帮忙之意。
“我……我可以跟顾丞相共骑!”
公主的声音从不远处悠悠飘来:
“是吗?丞相大人?”
顾宁浑身一抖,急忙策马跟了上去:
“没有的事儿啊——公主——您等等微臣啊——”
汤慕白倒是很认真地给出了回答,虽然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干巴巴:
“对不起沈大夫,在下跟赵雅姑娘约好,一会儿要在路上较量马术的。所以在下也不能跟你共骑,你还是去找九公主吧。”
“……”
沈姑娘满心愤恨:她可是这世界绝无仅有的穿越人士!还是有着神奇血统的苗疆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向这些凡人低头呢?她现在如果低头,这辈子怕是只有被骑在头上的命了!为了捍卫她作为一个霸气攻君的尊严,她决定……
“我来啦——!别走那么快啊喂——笑啥啊……坚决不会有下回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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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围观群众们“小声”的八卦愈演愈烈,隐隐都有把自己这个“男人”的身份扒出来的倾向,沈小媳妇把头低得更深,靠着身后的某人咬牙切齿地道:
“承蒙断袖九‘世子’的厚爱,我这无辜清纯可爱的小姑娘被骂作了‘狐狸精’!”
身后靠着的柔软胸脯传来一阵闷笑,沈乔欢恼怒更甚,低声道:“快放我下去!”
“哈哈哈哈,小乔妹妹当真是可爱得紧,”此话槽点太多,言歆的闷笑直接变成了大笑,“小乔,你不觉得,这是很大的褒奖吗?啊呀,白白捡了个难得一见的野生小妖精,本公子可可不能让她跑了!”语到最后更是玩世不恭的世家公子上身,言语中极尽挑逗。
好吧,不用自己御马,还有这么柔软的靠垫,沈乔欢承认,她的心里其实是很享受的。
嘴上却还是要小小地挣扎一下:“这么多人说闲话呢,小孩子看了怎么把持得住呢?多影响风气啊。”
言歆何等聪慧,即刻听出怀中人不过是口嫌体正直,莞尔道:“小乔害羞,那我们就离他们远些。抓紧缰绳,我要加速了。”
我要加速了……
邪恶的念头来不及滋长,沈乔欢只觉得马儿猛地加速,身体依着惯性向后倾倒。耳边穿过丛林的风呼呼作响,身后这个被万民臣服的女子朗声而笑,载着她穿过荒野,穿过丛林,穿过旷谷……
马蹄停在了遍野的花海前。
粉色的紫色的红色的花瓣摇曳着,将整个冬天渲染得像一张油画。
沈乔欢不想去追问言歆,在行进过程中脱离大部队,会有什么无足轻重的后果。
“我希望你知晓,我为人从未在乎他人眼光。莫说市井之人的议论,就算是父皇,他也无法左右我做我想做的事,选我想要的人,”言歆放下缰绳,双手自沈乔欢身后搂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十年前自我回宫,得知林庄被屠,而你生死未卜之后,每年我都命人来此种上一片花,安排人悉心打理着。花一季一季的枯死,每季又有新的被种下。好在,这么多年未曾放弃,你终归是被我找到了。”
失而复得的宝物,她怎舍得再将其置身火海。
所以,囚禁;
所以,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