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恍然大悟。
  他说他怎么可能会抽到这么好的签子呢,原来是因为昨天晚上那块玉佩。
  看来那块玉佩真不简单,仅仅是在他怀里揣了一会儿,今天就让他抽到了这么好的签子他是不是要去感谢一下那位给了他玉佩的白衣男子?但他也不知道那人的名字算了,他只要不见人家,就是对那名好心肠的神仙最好的感谢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纸团扔到了阮秋平桌子上。
  阮秋平好奇地把纸团打开。
  里面有一段话。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符破损了,我一定愿意和你当组员,真的对不起!!!景阳
  这段话下面还画了一个鞠躬的小人。
  阮秋平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叫景阳的学生正不好意思地朝他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纸条吗?
  阮秋平撕了一张纸,张牙舞爪地写了没关系,扔了回去。
  他将刚刚收到的那个小纸条叠起来夹到书页里,开心地抖了抖腿。
  今天他既抽到了超级无敌大好签,又收到了传说中只有关系好的人才互相传递的课堂小纸条。
  真是美好的一天!
  转眼就到了他们各自下凡实践的日子。
  算算日子,郁桓也已经下凡五天了,正是四五岁的年纪,刚好适合开始培养青梅竹马。
  阮秋平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稳稳当当地跨过了浮华门。
  第一道浮华门跨过去,面前又有两道门,一道大门叫入世门,专管凡人历劫,门前坐着三个工作人员,需稳妥办完手续后才能进去。而阮阮秋平他们所经过的则是一道小门叫观尘门,由一个工作人员看守,见是司命带领的学生,只让他们签了字,戴上手环便能入内。
  那手环不能自己带,也不能自己摘,是天庭特地打造的法器。它会自动封存所有下凡神仙十分之九的法术和气运,对于他们司命学院的学生来说,而且还会将他们自动传送到所负责的神仙周围。
  阮秋平戴上手环走入观尘门,一瞬之间,如坠万里,头昏目眩,耳朵深处都震震发鸣。
  双脚沾地后,他足足缓了有一分多钟才睁开了眼睛。
  手环闪起淡淡的蓝光,显示他此刻就在郁桓周围一百米内,与此同时,上面开始显示30个小时的倒计时。
  阮秋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皱了皱眉。
  这是一处废弃的工厂,放眼望去,空旷破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四五岁的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但小心为上,为了不让人发现,阮秋平还是准备贴上隐身符。他们下凡只是为了记录历劫仙者的命运轨迹,最好不要让历劫者见到他们的模样,便是见到了也要竭力伪装身份,装作是凡人。
  为了行事方便,下凡之前,助教学长就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隐身符。
  等等我的符呢?!
  阮秋平翻遍身上所有口袋都没找到那个符的存在。
  阮秋平叹了口气,看来他的霉运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阮秋平还没来得及静静思索那枚符到底丢在了何处,就被一声接着一声哐哐的砍刀声打断了思路。
  什么声音?莫非是郁桓遇到了什么事儿?
  阮秋平顺着那声音轻手轻脚地往大楼深处走。
  绕过堆叠的油漆桶,阮秋平便发现了一个半掩的门,透过门缝看过去,阮秋平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手里提着大刀,满身都溅着鲜红的血液,正背着阮秋平,似乎在解剖尸体。
  杀人现场?分尸现场?
  阮秋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胸口一波接着一波地发凉。即便他是个活了二百多年的神仙,可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杀人现场。
  就在这时,旁边的油漆桶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异动。
  阮秋平心脏瞬间都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却在油漆桶堆里看到了一个抱膝坐着的,穿黑色衣服的小孩。
  此同时,阮秋平手环上闪烁的蓝光停了下来。
  原来这个小孩就是下凡的郁桓。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躲在这里做什么?
  小郁桓抬起头来,他面色苍白,衬得两颗大眼珠子特别黑。除此之外,他脸颊上,脖子上,手臂上,衣服上全都蹭上了黑灰和油漆,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孩这样的模样根本就没办法让阮秋平把他当做自己的死对头郁桓,只能把他看作只比阮咚咚大两岁的凡人小孩。
  看见阮秋平,小孩撑着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冷漠而又警惕。
  谁?!门内忽然响起那大汉一声吆喝,他似乎听到了这边悉悉索索的动静,直接转过身子往这边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阮秋平心里也越来越紧。
  快跑!阮秋平对那小孩大喊,小孩却跟听不懂一样,一动也不动。
  砰!那大汉一脚踹开门。
  血淋淋的双手和被鲜血溅了大半的脸庞映入眼帘,甚至余光还能见到他手边提着的那条雪白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
  阮秋平呼吸都停了片刻。
  没办法做任何思考,阮秋平立刻伸出手掌隔空放在小孩眼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下一秒,那条手臂在摇晃之间就把鲜血溅上了阮秋平的手背。
  阮秋平被恶心地浑身一颤。
  阮秋平的手并没有碰到小孩,也没有捂住他的眼睛,只是隔空挡在他面前,阻断这小孩的视线。
  因此当阮秋平下头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这小孩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向自己。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和阮秋平撞在了一起,阮秋平心下一惊,忽地想起了自己的霉神体质,慌忙撤下了手,又离这小孩远了一些。
  可那孩子漆黑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阮秋平,似乎要把人身上盯出一个窟窿一样。
  是猪。
  小孩忽然开口。
  阮秋平瞪大了眼睛。
  这小孩儿怎么还骂人呢?
  而且这小孩儿也忒大胆,看见杀人的都不怕。
  谁他妈让你们进来的?!没见上面写的外人禁止入内吗?等等,你是记者吧那大汉指着阮秋平的鼻子,粗声粗气地问。
  阮秋平抬起头看向那名大汉。
  他是个大人,他活了二百多年,他是个神仙,他不能怂!
  他鼓足勇气,大声说:你想做什
  等等。
  阮秋平视线停在了大汉的右手上。
  刚刚他余光看到的明明是一条白手臂,怎么变成了一个猪蹄?
  那么这大汉
  阮秋平侧着身子朝大汉后面的房间看。
  看到地上扔着摞成一堆的死猪。
  原来是个非法屠宰场啊
  你他妈还看!看什么看?!是不是记者?把相机给我留下!那大汉又大声吆喝了一声,转身就要从门后面拿木棍。
  阮秋平怕自己身上的霉运沾染到小孩,不敢直接抱着他跑,幸亏那油漆桶上面盖着一层塑料布,阮秋平飞快把那塑料布扯下来,在小孩身上裹了两圈,然后把他抱起来,撒腿往前跑去。
  只是他这动作再快也耽误了一些时间,他刚转身跑了两步,那大汉手中的木棍就直接打在了阮秋平背上。
  阮秋平被打地一个踉跄,那又很快继续往前跑了。
  啪!只听一声巨响,后面追他的那大汉竟然被油漆桶绊倒,摔在了地上。
  阮秋平挑了一下眉毛,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敢打霉神,诅咒你霉运连连!
  阮秋平一边在心里诅咒那名大汉,一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孩。
  他下凡之后,身上的霉运本就减少了十分之九,现在拿厚实的塑料布包着,又能隔绝不少霉气。
  不过就算如此,这小孩被他碰了,肯定也是要多少倒点霉的,想到这儿,他就有些愧疚。
  阮秋平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小孩,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你可能要倒点儿霉了我马上马上就给你放下来
  就在这时,小孩忽然伸出手,轻轻地圈住了阮秋平的脖子,然后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阮秋平身子一僵,瞳孔微微放大,一滴汗顺着脸颊落下来,他都忘了去擦。
  连跑步的动作都缓了一缓。
  是拥抱啊。
  第3章
  跑出废弃工厂,走到大马路上,估摸着那名大汉不会再追出来了,阮秋平才把小孩放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父母电话是多少?你家住哪?阮秋平问。
  小孩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不知道。
  阮秋平四下打量一番这小孩,沉沉叹了口气。
  堂堂吉神下凡后,竟混成这副模样。
  哎,没办法,只怪他的能力太强,略散气运便盖过了吉神的好运,让他落魄成这副模样。
  阮秋平有些得瑟地想。
  这人谁呀?
  这是不是人贩子啊,怎么把小孩弄成这副模样
  那要不要报警
  各种路人的言论传入阮秋平的耳朵。
  阮秋平看小孩这副模样,也意识到有些不太合适,他四下望了望,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型超市。
  阮秋平一边带着小孩往超市走,一边再次问他:你既不知道父母电话,也不知道家庭地址,那你自己叫什么名字总该知道吧?
  小孩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阮秋平:可你看起来都四五岁了,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三岁的阮咚咚都知道自己叫什么。
  小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我笨。
  那个被称为万年难遇的奇才,堂堂一代吉神,竟然因为太笨,记不住家庭地址记不住自己的名字,而导致走丢
  阮秋平想想都差点笑出声来。
  小孩看了阮秋平一眼,然后对他说:我脑子笨,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开心。
  阮秋平:
  咳咳阮秋平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正色道,你看错了,我怎么会开心呢,我这是太愁了到洗手间了,你赶紧先自己去洗洗。
  小孩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自己身上的污渍。
  十分钟后,这小孩皮肤上的污渍已经被尽数清洗干净,露出一张白嫩嫩的漂亮脸庞来。
  不错不错。阮秋平忍不住点了点头,以后出门记得洗干净点,干干净净的才好找媳妇儿。
  小孩抬头看向阮秋平,问道:为什么要找媳妇?
  阮秋平:
  这该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你得在人间好好谈恋爱,然后才能和我妹解除婚约吧
  阮秋平稍加思考一会儿,考虑到这小孩连自个儿名字都记不住的智力水平,便随口忽悠他说:男人都要找媳妇,这是自然规律,也是人类的使命。
  小孩从旁边的箱子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扔到垃圾桶里,说:如果结婚生子,延续生命就是人类使命,那么人类为什么要怀胎十月,而且一胎大多只有一子?人类不应该进化成像翻车鲀鱼一样,一次产出3亿颗卵子,或者至少像旅鼠一样,一年生80多个孩子。
  什么鱼?什么鼠?
  阮秋平皱了皱眉,还想继续说服他:怎么说呢,谈恋爱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你谈过吗?
  没有。
  看来只是你想象中的美好。
  阮秋平没辙了:反正你长大就明白了。
  小孩小声嘟囔道:那也不一定,你看起来年龄已经很大了,却也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阮秋平哑口无言。
  突然,阮秋平眯起眼看向小孩:等等,你刚刚说你笨得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是骗我的吧!
  小孩:
  小孩垂下头,抓住自己的衣服,小声说:衣服上面的油漆洗不掉,而且刚刚洗脸洗胳膊的时候弄湿了。
  阮秋平: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其实也知道你家在哪儿的对不对?
  好凉,有点冷,我是不是要发烧了?小孩假装自言自语。
  阮秋平拿这小孩没办法,只好先带着他去买了一身便宜的衣服。
  小孩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
  35块钱的白色上衣和25块钱的黑色长裤,穿在他身上却生生穿出一种难以描摹的贵气。
  阮秋平忽然就觉得这小孩有些眼熟,可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买完衣服,阮秋平又顺便买了袋盐。
  出了超市,下凡前助教发的钱只剩下38块。
  为什么买盐啊?小孩儿问。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小孩垂下头,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再说。
  阮秋平缓缓蹲下身子,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温和: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郁桓。小孩终于开口道。
  阮秋平有些惊讶,这名字竟然都不带变的。
  那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啊?
  小郁桓又沉默了一会儿,让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漆黑的眼睛里盈着些泪水,像被光照耀的碎玻璃一样闪烁:我没家,我是从福利院逃出来的。
  眼眶里的泪水应声掉落,他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他们不让不让我吃饭,还打我,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没有人要我,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走你带我走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