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很快就把盘里的虾吃完了,他仰头看着郁桓手中帮他切着的牛排,说:切完了吗?
  郁桓把盘子递给他:切完了。
  阮秋平叉了一块牛排放到嘴里,很快就嚼干净了。
  他眨了眨眼,表情似乎是有些难以理解:而且我见书里说,人们坠入爱河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触电了一般,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这种触电会是哪种程度的触电,是手指触电还是脑袋触电,会晕倒吗?可书上没有说得这么清楚。你要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别人了,有这种感觉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郁桓目光落在阮秋平的脸上,缓缓开口道:书上说的也不全是对的,那种像触电一样的爱情也许存在,但对我来说,喜欢上一个人,就像是见证着一颗树的成长。我记得它的种子是什么时候被种下去的,却不知道它在地底下什么时候悄悄发了芽。我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破土而出的,却又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一寸寸长大,我从没刻意记录过它一天到底能长多少,只是有一天回头望去,却发现那棵树已经耸入云天,枝繁叶茂。
  听起来好神奇也好复杂阮秋平眨了眨眼。
  三秒之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大,手中的叉子掉落在盘子里,碰出哗啦一声脆响。
  阮秋平震惊地问道:郁桓,你有喜欢的人了?!!!
  郁桓静静地点了点头。
  阮秋平顿时便来了精神,兴奋地问道:你喜欢的是谁?什么时候喜欢的?她漂亮吗?性格好不好啊,开朗吗?温柔吗?表过白没有!为什么现在还不在一起!!
  阮秋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凑近郁桓,眨了眨眼,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坏心眼儿地问道:有没有接过吻啊?
  郁桓视线停留在阮秋平的嘴唇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移开。
  他垂下眼,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
  液体流入喉咙,他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红酒,而非饮用水。
  他动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把酒杯放回去,而是闭上眼,仰起头,将酒杯中的红酒喝得一干二净了。
  看来是没有啊。
  阮秋平小声嘟囔了道。
  他还是比较会察言观色的,看郁桓的表情,便猜到郁桓和那个女孩进展得不太顺利。
  他顿时便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头了,竟然勾起了郁桓的伤心事。
  后半顿饭,阮秋平吃得没滋没味的。
  许是心理作用过于强大,郁桓脸上的表情明明与刚开始时没什么变化,可阮秋平就是觉得郁桓的眉宇之间藏着一股深深的郁闷。
  阮秋平看着看着,便觉得心里也是沉沉闷闷的。
  他用手中的叉子使劲扎了扎面前的三文鱼,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孩儿拒绝郁桓。
  郁桓多好一人啊,学历样貌性格财力,不管哪个拎出来都是顶尖水平。
  除除了腿有些问题,就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完美人才。
  那个女孩儿肯定是眼瞎!
  阮秋平愤愤地想。
  由于心里实在是不好受,阮秋平连吃饭也都没了胃口,随便扒拉着吃了一会儿,就擦了擦嘴,说:郁桓,我吃饱了。
  郁桓拿起一旁的拐杖,站起来,温声道:那我们走。
  阮秋平点了点头。
  他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忽然被落地窗外的场景吸引了注意。
  不远处应该是正在举行马拉松比赛,几十个穿着统一运动服,背上贴着号码牌的参赛选手们正或紧或慢地从这一片跑过。
  阮秋平所处的位置是五楼,他不太能看得清下面那群选手们的表情,却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跑步时小腿上紧绷的肌肉。
  他们热情地,灿烂地,生机勃勃地奔跑着,脚步一下接着一下地踩踏在地上。
  阮秋平却觉得那些脚步像是踩着他心口一样。
  郁桓十六岁那年说过,他喜欢跑步,也经常跑马拉松。郁桓说,跑步会让他静下心来,而且他很喜欢看见终点线的那一刻。
  郁桓还说,一年出现一次的阮秋平,就是他的终点线。
  可在过去15年的时间里。
  他既没有等到过阮秋平,也没有冲向过终点线。
  阮秋平忽然就觉得胸口闷痛得说不出话来,连鼻尖都开始发酸。
  阮阮,在看什么?郁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阮秋平慌忙转过身来,用脊背紧紧地挡着那片落地窗:没没什么,郁桓,我们我们再呆一会儿吧,我还想还想再吃点什么。
  现在不能出去。
  出去的话,会遇到那群跑步的人。
  阮秋平太慌张了,慌张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神态动作有多么不对劲。
  郁桓一步一步朝着阮秋平走了过来。
  落地窗太大了,郁桓又本身就比阮秋平长得高,阮秋平什么都挡不住。
  郁桓一眼就看见了楼下那群正在跑马拉松的选手。
  阮秋平也发现了郁桓看向外面的视线。
  阮秋平举起手,隔着空气捂着他的眼,声音沙哑地不行:你别看。
  郁桓稍微偏了一下头,阮秋平双手的遮挡就不再起作用。
  你别看了!阮秋平慌慌张张地喊道。
  我没在看了。郁桓把视线移到阮秋平的脸上,很温柔地开口说,我不看。
  阮秋平这才放下了手,可眼泪却在瞬间就掉了下来,他鼻尖红红的,晶莹的泪珠划过苍白的脸颊上,滴落了下来,留下一道泪痕。
  郁桓忽然发觉,这似乎是第一次阮秋平在他面前哭出来。
  明明他说起自己霉运的时候,总是笑着的,明明他说起自己从不触碰别人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的。
  可他现在却哭了。
  明明断了腿的人是郁桓,明明原来喜欢跑马拉松的人也是郁桓。
  可他却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郁桓伸出手想要去擦阮秋平的泪。
  可手还没碰上,阮秋平便偏过头躲开了。
  阮秋平抹掉自己脸上的泪,说:我们走吧。
  阮阮。郁桓低声喊道。
  阮秋平抬头看他。
  郁桓忽然伸出手,碰上阮秋平的脸颊,在刚刚划过泪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
  阮秋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就要去推开郁桓却又被郁桓紧紧握住了手腕。
  郁桓往前进了一步,逼得阮秋平整个后背都抵住了落地窗。
  郁桓,你
  阮秋平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因为郁桓闭上眼睛,凑过去,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极具温柔的吻。
  阮秋平滴酒未沾,可此刻唇齿间却弥漫起红酒醇香的气息。
  他缓缓地,震惊地,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郁桓放开他,轻声回答了他在餐桌上向自己询问过的问题。
  阮阮,我接过吻了。
  和我喜欢的人。
  第25章
  阮秋平只觉得一道雷噼啪一声就劈进了他的脑子里,把他劈得晕头转向,脑子里像是有团火在烧,还有一群小孩围着这团火噼里啪啦地往里面扔着鞭炮,嘈杂混乱,震得他无暇思考。
  恰恰此刻,他的目光落在郁桓还放在他脸颊上的右手上。
  刹那之间,他蓦地恢复了一丝理智,猛地把郁桓推开了。
  郁桓被猝不及防地推了一下,打了个趔趄,险些就要跌倒,幸好撑住身边的桌子,才堪堪站直了身体。
  紧接着,他便看见阮秋平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愤怒地喊道:郁桓,你在做什么?!
  郁桓几乎是从未见过阮秋平这般生气,看着阮秋平那双愤怒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凉了下来。
  他喉咙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上手中的拐杖。
  他知道阮阮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他也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是心生痴妄,得寸进尺。
  他想,这一举动也许会破坏他与阮阮之间的关系,也许阮阮会躲着他,再也不来见他。
  但郁桓不后悔。
  他只是做了自己十五岁时就想做的事情。
  他已经忍了十七年,没办法再继续忍下去。
  有什么后果,他也自会承担。
  紧接着,他便听见阮秋平开口,怒气冲冲地对他说:你不要命了吗?你怎么敢碰我?怎么敢怎么敢亲我!你知道这是多晦气的一件事吗?你当时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你出了事儿都不长记性的吗?你已经已经连腿都失去了,你还想失去什么,接下来,你是连命都不想要了是吗?!
  郁桓怔住,他看着阮秋平,问道:阮阮,我吻了你,你却只想到了这些吗?
  只?阮秋平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吗?你觉得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吗?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那么我前段时间努力忍着不下来看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郁桓感觉自己简直是病入膏肓。
  阮阮那么生气地说了一大堆,他却只听见阮阮说前段时间不来看他,只是在努力忍着。
  但为了不再惹阮秋平生气,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来,而是很认真地说:我没有觉得这些事情不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阮秋平皱起眉。
  郁桓很诚恳地道歉说:对不起,是我情不自禁。
  阮秋平:
  阮秋平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其实其实他也不是想让郁桓道歉的,他只是想让郁桓注意一点,对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上心一点。
  阮秋平张了张嘴,正准备在说些什么,就忽然发现餐厅拐角处的墙壁后,探出了一个个好奇的脑袋。
  那些侍应们正偷偷打量着他们,满脸都是惊奇。
  对上阮秋平的视线,他们才全都又慌慌张张地收回了头。
  阮秋平:
  那些人到底在那儿看了多久了?
  他差点儿都忘了这里是餐厅,是公共场合,还和郁桓
  阮秋平忽然就觉得脸庞燥红了起来。
  他垂下头,对郁桓说:走吧,我们先回去。
  郁桓紧紧跟上他。
  阮秋平看着两人走路间几乎要碰在一起的肩膀,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大步,说:就这样,我们还是保持一米的距离吧。
  郁桓:阮阮明明答应我说不用保持距离了。
  阮秋平瞥了他一眼,说:我还说你要再碰我一下,我就再也不来了呢,我是不是明天就不用再来了?
  郁桓:
  郁桓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说:阮阮先走。
  .
  阮秋平出了餐厅门,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禁停住了步子。
  怎么不走?郁桓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问他。
  阮秋平转头看了一眼郁桓,表情很是纠结:我怕你被车撞到。
  郁桓刚刚可是亲了他,运气定是差到了极点,保不准走到路上就要遇到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儿,阮秋平就觉得心里有点慌,他问郁桓说:你家离这边远吗?
  有些远,开车尚且需要二十分钟。郁桓回答说,我们不继续玩了吗,时间还早着。
  还玩什么玩啊,你现在这气运是能在外面玩的气运吗?待在家里最安全。
  那我让司机过来。
  阮秋平刚点完头,又慌忙摇了摇:不行不行,开车还是太不安全了,也很有可能会发生事故。有什么比较安全的交通工具吗?
  郁桓想了一下,然后指向不远处的地铁口,说:那我们坐地铁回去吧,地铁出事的几率极小。
  好。
  .
  现在还未到上下班的高峰期,地铁上并没有太多乘客,可即便如此,依旧是难寻空位。
  阮秋平和郁桓只好一人拉着一个扶手并排站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秋平总感觉有不少人一直在打量着他们。
  郁桓。阮秋平摸了把自己的脸,小声问,刚刚吃饭的时候,我脸上粘东西了吗?
  没有。郁桓说。
  奇怪阮秋平嘟囔了一声,那为什么他们总看我。
  那些人也不只是盯着他看,而是看一眼手机看一眼他,就像是在对比什么东西似的。
  出了地铁,阮秋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对郁桓说:郁桓,让我用一下手机。
  虽然天界没有手机这类东西,但郁桓八岁那年曾教过阮秋平有关于手机的使用方法,他大体还是会用的。
  阮秋平接过郁桓的手机:怎么是关着机的,没电了吗?
  有电,只是觉得吵,便关上了。郁桓说。
  能有多吵啊!
  阮秋平嘟囔了一声,打开了手机。
  手机开机完成后,立刻就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手机上弹出无数的对话框,阮秋平手滑点开了一个,立刻就看到了三个标题惊悚劲爆的新闻链接。
  《惊!归来集团郁桓单身多年的原因竟是因为他!!》
  《归来集团创始人深陷同性绯闻,点击就看郁桓年下情人!》
  《郁桓的同性恋人曝光!俩人在自家餐厅热情拥吻!》
  阮秋平手抖着点开最后一个新闻,一张照片赫然映入眼帘。
  照片像是有人在餐厅对面的楼上拍摄的,虽然很模糊,但依旧能够看出两人正是接吻的姿势。
  阮秋平吓得差点儿把手机扔掉,说话都不利索了:郁、郁桓被被拍到了。
  什么被拍到了。
  那个,就是就是那两个字就像是烫嘴一样,阮秋平怎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