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床边趴着的夏芙水,才清醒了过来。
  妈。他张开嘴喊夏芙水,声音嘶哑得不行。
  夏芙水坐了起来,看见醒过来的阮秋平,愣了一下,有些惊喜地说:醒了?
  夏芙水站起身子:饿了吧?我去给你熬粥。
  阮秋平看了眼她在床边趴下时留下的印记,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哑着嗓子对她说:妈谢谢你。
  夏芙水转过身子,眼圈蓦地就泛了红,她伸出手,摸了摸阮秋平的头,夸赞道:四十九道天雷都受下来了,我儿子真了不起。
  阮秋平眨了眨眼。
  紧接着,他弯起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
  夏芙水走后,阮秋平平躺到床上,眉目间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这是夏芙水第一次夸奖他。
  可四十九道天雷阮秋平的笑意落了下去,皱了皱眉。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又探了探自己的内丹。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充沛的灵力正从内丹处散发,几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探向自己的所有骨骸和经脉。
  他功力又提升了。
  而且此次提升的速度和幅度是前所未有地快,照这样下去,别说一年,他怕是一两个月就要封神了。
  也算是好事吧,至少又多活了一个月。
  阮秋平在心里想。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阮盛丰。
  秋平,你可醒了!担心死我了!
  阮秋平才想起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他抬起头来看向阮盛丰,焦急地问道:爸,我昏迷多久了?
  不算太久,只不过昏迷了三天。
  那婚礼郁桓
  别给我提那个混账玩意儿!阮盛丰打断阮秋平,生气地说,什么东西嘛!还是吉神呢,结果自己悔婚却让你遭雷,凭啥呀?
  是我做错了事情。阮秋平慌忙解释说,是我先做错了事情,郁桓才要解除婚约的!你别骂他!
  你阮盛丰觉得自个儿胸口都被气疼了,你还敢帮他说话,你没见你自个儿遭了多大罪呀,要不是你命大,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真的是我做错了事情。阮秋平垂下头,是因为我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郁桓一点儿错都没。
  阮盛丰:那你是做错了什么事了?
  我骗了郁桓,还伤害了他。阮秋平又抬头看向阮盛丰,问道,那是谁把我找出来的?
  他埋的地方还挺隐蔽的。
  父母对那颗苹果树的事情一无所知。
  会是郁桓吗?
  阮盛丰觉得他儿子还没彻底死心,便想骗他说是自己和夏芙水找他出来的。
  可叫他骗人,他又张不开嘴,最后还是一挥衣袖,愤愤地说:我和你妈没找到你,是那个混账把你找回来的!
  哦。
  阮秋平垂下头。
  他还以为郁桓已经彻底讨厌他,再也不想理他了原来真的是郁桓找到了他,还把他从土里挖了出来。
  那他是不是要登门感谢一下啊?
  可是郁桓现在还想不想见他呢?
  如果郁桓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才不得不把他找出来,其实内心还是很生他的气,很不想见他,很烦他怎么办?
  阮秋平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起来。
  阮盛丰又忽然开口,打断了阮秋平的思绪:你被雷劈了之后把自己藏到哪儿了?秋平,我是你爹,你怎么出什么事都不知道和我们商量一下呢?!你下次要是遇到了事儿,一定要告诉我们!知道吗?
  阮秋平低头扯了一下被角,说:知道了。
  .
  阮秋平伤势恢复得极快,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了,不仅能够走路,而且还能施出些小法术了。
  夏芙水走过来,摸了摸阮秋平的额头:还烧吗?
  不烧了。阮秋平摇了摇头。
  夏芙水轻轻理了理阮秋平的头发,说:头发怎么乱成这样,即使是短发也要时常打理。
  嗯。阮秋平笑了笑。
  夏芙水手指纤白细长,温柔带水,在阮秋平的黑发上拨弄两下,便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夏芙水摸了摸阮秋平的脸,忽然笑着说:我们家秋平原来长得像我。
  阮秋平又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芙水就忽然脸色一变,倒在地上,还猛地抽搐了一下。
  阮秋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妈妈阮咚咚忽然凄厉地喊了一声,哭喊着扑了过来。
  阮盛丰听到响动,也赶紧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他大喊了几声夏芙水的名字,夏芙水去没有应答,阮盛丰便慌慌张张地便抱起夏芙水,瞬移去了医药馆。
  阮秋平正准备跟去,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了那张从未离过身的无上好运符。
  曾经耀眼夺目,散发着无边金光的好运符已经如灰烬一般漆黑了。
  不知道是因为过了失效,还是挨了天雷。
  这张无上好运符他在身上放了太久,几乎都快忘记了这张符也是有期效的。
  他也差点忘了,他是个仅仅凭触碰就能给别人带来噩运与伤害的霉神。
  阮咚咚泪眼婆娑地仰头看向阮秋平,声音中带着哭腔:哥哥,妈妈怎么了?
  说着,她便举起胳膊要去抓阮秋平的手。
  阮秋平慌忙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触碰,然后说:咚咚听话,自己去屋里玩好不好,妈妈生病去医院了,很快就回来,哥哥也要去看妈妈了。
  我也要去!阮咚咚伸出手,要阮秋平抱。
  阮秋平犹豫了一下,在家里找了根绳子,和阮咚咚一人牵着一头,这才带着她瞬移到了医药馆。
  夏芙水似乎是服了丹药,看起来已经好了一些,只是依旧躺在床上,连坐都坐不起来。
  她看着阮秋平和绳子那头的阮咚咚,皱了皱眉。
  好运符失效了。阮秋平脸色苍白地说。
  夏芙水愣住了。
  就在这时,药仙带着一个小仙走了过来,问夏芙水说:现在感觉好点了没,又没有想起来是为什么晕倒啊?
  阮秋平看向药仙,说:是因为我
  我想起来了,是因为秋平给我吃了毒蘑菇,我想把那毒逼出来,一时气急攻心才晕倒了。夏芙水打断阮秋平的话。
  药仙走后,阮秋平急忙说:妈,明明是你碰了我,我的霉运传给了你,你才晕倒了,你怎么说是蘑菇你这样会影响药仙对你的治疗的。
  我的状况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会影响治疗的。
  可是这样
  没什么可是的。夏芙水沉声道,你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恢复霉运了吗,你当了那么久的正常人,现在还能再受得了被排挤的滋味吗?
  阮秋平愣了一下。
  夏芙水闭上眼睛:能瞒一天是一天,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
  .
  幸而夏芙水这回并没有什么大碍,第二天上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阮秋平在夏芙水恢复之后就又去了学院。
  似乎所有人都听说了阮秋平那场闹剧般的婚礼,路过他的人都对他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哥们儿!辰海奔跑着扑过来,你还活蹦乱跳呢,太好了!
  阮秋平慌忙移了两步,避开了他的接触。
  怎么了?辰海一脸困惑。
  别碰我。阮秋平小声说。
  为什么啊?
  阮秋平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听夏芙水的嘱托,开口说了实话:我的无上好运符失效了,碰了我你会倒霉的,甚至会严重到晕倒。
  辰海吓得赶紧跳开了两步,但是很快,他又移了回来,和阮秋平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失效了再让郁桓给你重做一个呗
  突然,他又一拍脑袋,啊,对了,你俩掰了是吧?
  辰海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这两天哪儿哪儿都是你俩的事情,你在婚礼前一天撕毁婚薄,还去天婚石面前挨雷劈的事情,全天庭都知道了。婚礼当天,郁桓抱着半死不活的你的场景也被大家都看见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桓抱着我?阮秋平听到了重点,神色中有些意外。
  辰海点了点头:对啊,当时他想抱着你进吉神府,但后来爸妈把你带走了。
  哦,那就应该是受他父母的委托,把他找到了吧。
  阮秋平低头踢了踢石子,问道:郁桓这两天来学校了吗?
  没有,婚礼后都没见过他的人影儿。
  辰海走路走不直,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离阮秋平近了些。
  阮秋平皱着眉又往另一侧移了移,说,你往那边去点儿,咱俩现在得保持距离。
  怕啥?辰海大大咧咧地说,你好运符失效了,我还有霉运消退符呢!
  说完,他就拿出了那张符:看!我的符!
  他那符也已经变得一片黑灰。
  阮秋平看着他的符,皱了皱眉说:你的符也失效了。
  诶?还真是。辰海挠了挠头,又把符收了回去,不过也该了,这张符都用了好久了。
  既然知道两张符全都失效了,辰海就乖乖地离阮秋平远了些:那你以后可注意点儿,别随便碰我,给我传染坏运气。
  阮秋平点了点头。
  说实话,辰海现在没吓得离他十米远,阮秋平已经很意外了。
  .
  阮秋平今日来这学院,其实是想看看郁桓来了没,如果郁桓不在,他便准备再续个长假,以后便不来学校了。
  反正他也没几个月好活了。
  正如夏芙水所言,他曾经既然已享受了无上好运符的好处,当了段正常人的日子,此刻便难以继续受人排挤的人生了。
  况且他已经伤了夏芙水,还是不要再伤别人了。
  阮秋平甚至都考虑着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说要搬到哪里,他第一个念头却是郁桓曾住过的山洞。
  .
  许是因为全天庭的人都知道他刚受了四十九道天雷,因此阮秋平的假也十分好续,话刚说完就被批准了。
  从司命学院回家的时候,阮秋平特意绕了个路,从吉神府门前过。
  吉神符的结界已经没了,只是大门紧闭,看起来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
  这条街上本就少人,自从郁桓封闭身上的吉运之后,也没什么人跑过来打扰他的清净了,此刻此处更是寂静。
  阮秋平用极其缓慢的速度路过吉神府的大门三次,都没见路上出现过人。
  就在阮秋平准备路过第四遍的时候,只听一声沉重的木门响声,吉神符的门打开了。
  阮秋平几乎是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抬起头看向开门的人。
  是郁桓。
  他身上穿着一件素朴的白袍,那白袍质地有些薄,显得他整个人都削减了好几分,看起来略有些病态。
  阮秋平后退了两步,垂下头,不敢再看他,小声辩解说:我我不是来寻你的,我只是路过这里。
  郁桓说过他们两个人从此之后两不相欠,不必见面的。
  但他还是跑过来扰了郁桓的清净。
  阮秋平转过身子,便慌慌张张准备离开。
  但他刚走了两步,却又咬了咬牙,转过身子。
  他和郁桓就说最后一句话就最后一句。
  他走到郁桓面前,说:听说是你从坟里把我挖出来的,谢谢你。
  还有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几瓶药来,双手捧了上去,还有,谢谢你借给我的伤药,我用好了。
  郁桓并没有用法术,而是伸出手将他手中的瓶子接走。
  接拿药瓶时,两人的指尖刚巧相触了一下。
  阮秋平指尖微凉,郁桓指尖却十分灼烫。
  烫得阮秋平都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指关节。
  伤势,都好了吗?郁桓忽然开口问他,嗓音略有些哑。
  阮秋平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好了!全都好了,谢谢你的药。
  那我走了。阮秋平垂下眼,缓缓转过身子,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
  下完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郁桓还在门前站着,并未离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眉眼中也并无什么冷漠愤恨之意。
  郁桓的表情忽然就给了阮秋平莫大的勇气。
  他再一次转过身,开口问道:我我昨天发现我好像有一个本子落到你这里了,很重要的本子。
  郁桓拉开了门:你进来取。
  可以吗?
  可以。
  阮秋平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跟着郁桓进了门。
  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轻松自在,毫不拘束。
  而这次来的时候,却又十分束手束脚,只跟在郁桓五米远的身后走,一点儿也不敢逾矩。
  他看着郁桓的背影,觉得郁桓真的是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