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十足。
  利昂的表情很是扭曲,但他无可否认他的疏忽,因而敢怒不敢言,只凶恶地瞪着C带人离开的背影,但心中最后一丝的同伴之情已然殆尽。
  C急匆匆带蔺怀生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的情绪全在外泄。
  他甚至没察觉自己在关门时悄然地舒了口气,在只有自己和小羊的天地了,放心了,松懈了。
  两个人身上的血腥与硝烟,在这安宁港湾的空间里肆意的闯荡和破坏,C拉着蔺怀生的手,仔细观察他手上的伤,有不少灰尘,怕伤口感染发炎,男人第一时间找来药品给小羊处理包扎。
  沙发给了他,C对小羊说:手举着,我给你处理。自己则想都没想地坐在地上。
  期间,酒精辣进蔺怀生的伤口里,C听到他小声地嘶气,嘴上很坚强,眼眶不争气。好可怜。C着迷又怜惜,未经许可,擅自做主伸手想为他擦眼泪。
  指尖刚落在蔺怀生的眼眶下方,就听见小羊短促地唔了一声,上半身往后倒,倒进沙发里,让C的手指落空。
  他不给碰。是还生气着不肯和好?C有些难过。但他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得轻易和好了。因为他的羔羊不会再义无反顾地向他来。
  在拯救的使命结束后,C发现自己并非勇士,他在他幻想的世界里仍然是一个亡命天涯见钱眼开的凶徒,做着钱货两讫的买卖,不配谈感情。
  好辣熏到我眼睛了。
  小羊细语的嘟囔打破C的幻想,也把他从幻想中拯救出来,原本屈膝在地上的男人眼里顿时亮出无比逼人的光芒,他现在太爱这份可爱的抱怨,甚至希望小羊能吐露出更多的抱怨,为此他作乱,把沙发里高高在上的羊羔一把扑倒,齐齐、双双埋在沙发里。
  他太放肆了,也太失礼,但男人向蔺怀生商量。
  会不会抱痛了?
  企图用温情来狡猾设下言语陷阱,不要蔺怀生的拒绝。
  果然,蔺怀生被他的话弄得怔了怔,然后在他不明不白无缘由的温柔里闹红了脸,脸颊上的红会一直晕染到眼下,耳垂是额外的点缀。
  先生怎么这么问我?
  他还是紧张,但紧张的内涵却悄然替换。
  C此刻觉得自己真切是一个猎人,他在捕猎。
  可是他不要这只羔羊的血肉毛皮,也不想去换任何的利益。他只是因为这个生命的美丽,想要留在身边。
  不想你再痛。
  听后,蔺怀生怔了怔,他沉默有片刻,片刻就成为凌迟,捏死一个罪无可赦的绑匪的灵魂,让一个爱情的疯子在原来的躯壳里重生。
  他主动把脸去靠近C的手指,C那只不小心沾到酒精的手就往后撤,妥帖地及时换另一只手承接小羊的温柔。
  C的手指重新在这片柔软的皮肤表面降落,但他克制没有动,是蔺怀生在细微的动作间,不断让体温在几平方厘米大小的区间内相互趋同。
  我记住先生的承诺了。他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那再帮我擦擦眼泪吧。
  堂而皇之要C帮忙。
  当然,蔺怀生也有他的说辞,解释他很撒娇的表现。
  是真的很熏眼睛
  绝口不提他一点痛都忍不了的矜贵。
  C帮他擦,掩埋他娇气的罪证,还一起作伪证。
  我知道。
  他知道。
  男人擦干净小羊的脸,让这个孩子重现他该有的纯真,于是再看蔺怀生身上的狼狈,忽然觉得无可忍耐。
  他为这孩子想办法,更试图让蔺怀生接受他的建议。
  要不要去洗个澡?
  蔺怀生抿了抿唇,但锁珍宝的铁门最后还是破开,向C倾露他忍不住的笑声笑容。甚至这份笑里,有一点对绑匪先生胆大的揶揄和埋怨。
  先生好无私,还是好厉害?
  都不想自己吗?
  躺在男人怀里的小羊有意做出鼻头嗅吸的动作,鼻翼两边的肌肉微小地陷进去。倘若他没有酒窝,主也很容易让小羊任何的部位拟生出酒窝所寓意的偏爱。
  你受伤了,先生。
  先生都不记得了?
  他指责男人强大中的自负,但很快给予男人新的甜蜜。
  我不能像先生为我包扎一样为您,只希望先生也记记我的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C:我教小羊怎么教训人。
  小羊:不用啦,我已经会训狗啦~
  第10章 斯德哥尔摩(10)
  C花了一些时间才从怦然心动中把自己拯救出来。
  迟钝的大脑重新拼装,再安上语言的编码,等到弄明白蔺怀生说了什么,这过程的一切都显得他无可救药。
  可C知道,他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
  绑匪、罪犯、凶徒。
  在这个世界里,他应该被审判被惩罚,被联邦的法律拷上枷锁,被教堂的主降下神罚。
  他也最终迎来一次惩罚,却是他从未期许过的甜蜜形式。这个男人随即狂妄地断定,主为他送来一只小羊,是对他所作所为的认可。
  小羊有着慈悲圣母的特质,就更像是主精挑细选的孩子,作为祂人间的代言人。那他就应该听小羊的话,无论小羊让他做什么。
  所以C毫不犹豫地回应,说:好。
  这种义无反顾,让绑匪和斯德哥尔摩之间有了新的瑰丽。
  只不过,C要先说:
  我先带你去浴室。
  尽管小羊让他变得柔软,还是他心中神圣又绮丽的圣母,但做绑匪的男人依然胆大包天,希望自己能够引领小羊的方向。而爱,让这个凶徒更一下子变得诡谲,有无尽的伎俩和招数。
  你在里面洗的时候,我能等你,也刚好能处理伤口。
  可男人真实的想法,只是想把小羊洗得香喷喷的,不留下狼狈,也洗去自己留在纯洁羔羊上的污点和罪证。
  蔺怀生那么听话,加上C说得又十分真诚可取,所以他很快就附和男人,脑袋连连点着,说:好哦。并且很乖地把两只手举着,等C握着他、牵引他。
  两人来到浴室,里面空间并不大,设施与物品也都简洁,但这是一只看不见的小羊,C要带着蔺怀生一样样地认过去,告诉他这是洗手台,这是马桶,这是淋浴间。但这些通通还不够。
  因为他还要告诉蔺怀生:洗头发的放在你左手边,右边的是沐浴乳。
  花洒在这里,我拿下来了,你手只要往前就能拿到。
  热水的位置也调好了。
  C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甚至越说越不安心,越焦躁。他希望浴室里的这些瓶瓶罐罐能够替他照顾好小羊,但实际上他是把这孩子至于一个危险境地,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伤害他。然后呢?C有了雀跃,他希望蔺怀生能够主动开口,让他留下来。
  但青年的心思不在这里,C觉得自己为他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内操碎了心,而小羊本人似乎有一种无知无畏的天真。C现在变得不能容忍他和蔺怀生有哪怕一点的心意不相通,倘若有,他就要刨根究底,弄明白是什么分走了对方的心。
  男人手搭在蔺怀生肩头,有一点把他往后揽的意思。动作的占有欲但在嘴上还有一些伪装和保留,只是问道:想什么呢?刚才我说了什么。
  问小羊,叩问小羊的心扉。
  但现在的斯德哥尔摩小羊可一点都不怕他了。被偏爱,就得到特权,甚至可以反过来踩他的底线试探。对于C的问话,蔺怀生只自顾自地伸出手,摸向右边的沐浴乳瓶。
  C习惯性地蹙眉。
  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好还是不好。他渴望与小羊之间更亲昵,但他同时讨厌猜测。他害怕摸不清小羊的心思,总是希望能够读懂蔺怀生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他希望这个孩子永远由他保护,永远由他拥有。
  蔺怀生摁到了沐浴乳的压嘴,沐浴乳挤到他的手指以及掌心,他搓了搓,透明的乳液随即变成泡沫,蔺怀生低头嗅了嗅,随即笑开,转过身来,献宝似的把两手的泡沫呈到C面前。
  小羊欢欣雀跃,转身的幅度大,浴室地砖凹凸,C怕他摔倒,双手护着他身侧,因而蔺怀生这一高举,也有泡沫去点缀男人的鼻梁与鼻尖。
  香氛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男人高挺的鼻子动了动,忍住一个喷嚏。就在他分心之间,C听到蔺怀生对他说:这是先生你身上的味道,刚才我进来浴室里就闻到了。
  小羊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要命。
  C喉结滚动。他被毒哑,说不出话。最普通不过的柠檬与马鞭草混合味道,被小羊言语笑靥间制成毒药,从他的五官灌入。他致蔺怀生失明,蔺怀生让他失语,感情就是要这样你来我往才公平,甚至C有一点希望他真的会变成一个哑巴。
  而现实呢,他只是一个爱难言的愚者,左顾右盼说着口不对心的庸言。
  嗯之前洗过澡。
  他在说什么?
  好像存在一种神奇的魔力驱使他说这些傻话,C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即便这样,小羊也看不到。
  小羊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但看不到他其实也会局促、也会手足无措,他看不到其实自己能够为他改变得面目全非。C此前不明白宝石要璀璨才有意义的真谛,还窃喜自己也拥有了宝石,可这一刻,他望着蔺怀生什么也看不到的双眼,真切地感到后悔。
  但究竟是哪一刻他失手打碎了宝石,让宝石落地蒙尘,这个凶徒都不记得了。
  C缓慢地抚摸着蔺怀生的眼眶,用他所能用的最轻柔的力道,极度的克制与控制,反而到了轻微的颤抖。但希望主让这个孩子在此刻愚昧一些,不要让小羊猜出他选定的这个绑匪其实狼狈不强大。
  蔺怀生仰起脸,让男人在他脸上反复动作。他喜欢C先生摸他的眼周,也认为C先生偏爱他的眼睛。
  他就笨拙地附和这份爱:先生,你再碰碰吧。
  他眼睛疏长的尾羽垂下来,刚好扫过C的指尖,这是他嬉戏的方式。C流连在这里,却觉得手不够,认为他的手脏,不配,所以他宽大的手掌覆盖住蔺怀生的眼睛。
  嗯?小羊发出疑惑的声音。
  哪怕蔺怀生已经看不见,但C还是自欺欺人,怕他看见,怕他明白,然后用唇代替手,在原来位置落一个干净的吻。
  蔺怀生不说话了。
  这能骗谁呢。
  于是C也不说话,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蔺怀生,不放过小羊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几个小时前他在浴室里心不在焉洗澡时留下来的水雾与潮气现在反过来,通通毒哑他们两个人。
  那两个哑巴接吻会是什么样?
  C情不自禁地想要低头
  蔺怀生终于懂了,他的脸是蒸红的还是羞红的?不重要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丰润的唇,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需要人为他悉心拨开最外层的几瓣,就可以盛放。
  就在C以为他会替小羊拨花瓣的时候,蔺怀生先一步行动。
  他握着男人的手,让原本搭在他眼下的手指移到了他的唇上。最后,唇齿间的距离是C横亘的一根手指。C感受到了小羊唇间的一点点潮气,若有若无地从手指的纹路濡湿到心脏。
  C完全可以挪开,这样他就会真正撷取这朵花,但他吻这个孩子的眼睛,这个孩子吻在他手,他原本认定不配的、肮脏的手。好像一个交换的仪式,一个彼此认定的仪式。C忽然就舍不得松手了。
  更何况小羊随即说了:
  但不是碰这里啊。
  他怯懦中带着一丝羞愤,虽然声音很小,但C感觉他再得寸进尺,小羊就要昏过去了。
  理所当然的,C留不了,蔺怀生赶他出去。C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依依不舍,不断地回头,彰显他可以为小羊做任何事的忠心。
  我怕你会摔倒。
  蔺怀生就推他,像小羊角拱人一样撞他。
  不要先生,你出去!
  C就晕晕然出了浴室。门在他面前关上,连一点剪影都没留下,C盯着门看,才明白为什么有的酒店喜欢用磨砂玻璃。
  等蔺怀生洗澡的间隙,C想践行他之前的提议,但坐在沙发上,他满心满眼都不在伤口和药箱,他亲口说的话,他亲自让它变成谎言。男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想超出平庸的绮丽,但无论怎样的美丽,都不足以概括出小羊的具体。于是,他急于写诗、急于作画,急于变成世上最富文采的文豪和最神笔的画家,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的小羊和他的感情塑像。
  男人以为他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打磨,但好像只有一瞬间,蔺怀生就洗完澡出来了。门的轻响,心脏的鼓响,C幻想过蔺怀生摔倒、幻想过他穿不好衣服,总归他需要冲进去。但事实上小羊可以照顾好自己,所以C才发现,他在这里等蔺怀生,受检阅的其实是他自己。
  C为蔺怀生整了整他稍显不那么整齐的领口,而后就含糊说道:我也进去洗。
  换成这个男人,甩门的声音震响无比。
  蔺怀生从容地坐在沙发上。他拨了拨药箱里一众的纱布药品,在不变动与未减量中,明白自己胜券在握。
  青年笑了。
  C闯进浴室后,才感更不妙。
  比起刚才远要浓郁的沐浴香氛充斥着整个密闭空间,C想起蔺怀生说过的话,说这是他身上的味道。那么用了同一款沐浴液的小羊,是不是也有了他的气息?
  男人这一次挤沐浴液的动作很粗鲁着急。
  大滩透明的浴液从他的掌心中流下,花洒里的冷水也溅在他肩膀伤口上,因为幻想因为疼痛,这个男人浑身的每一块肌肉反而在隐隐作烫。
  氤氲热气渐渐消散,水珠反而凝结在瓷砖墙壁上。
  C伸出那只被蔺怀生轻吻过的手指,在瓷砖墙上划了第一道痕迹。
  然后他想起,这是对方的身高。
  花洒固定在墙面上,淋湿男人的正脸,锋锐凶戾的五官渐动,像一匹活吃人的狼。
  无尽的水珠,逐次往下划的痕迹。
  小羊的身高。
  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唇,
  他的胸膛,
  他的胯骨
  在想象中,C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蔺怀生,然后把他嵌进自己的血骨。
  C这一趟澡洗得有点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