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楚寒衣早就受不了这样的高温, 一手拎着上官牧云一手拎着蠃鱼少女,飞快地退出了数十丈的距离。
  黑蛟看着眼前渺小的人类, 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承诺或许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人类, 你是谁?黑蛟警惕开口询问。
  灵霄看着自己的拳头谦虚一笑,表示: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修士罢了。
  我信你的邪!
  黑蛟看着灵霄的左手, 差点儿气笑了。
  这特么哪个人界的普通人能使用仙人之力?
  不等黑蛟反应过来,灵霄的一拳已经奔赴面门。
  然而他已经做出绝不还手的承诺, 不得已, 只能飞快后退, 期望以自己的速度避开这雷霆万钧的一拳。
  只是他躲得快,灵霄的速度却更快,快得他的残影还留在原地,本人已经追出了十余丈之外。
  无论黑蛟如何辗转腾挪,灵霄的拳头始终与他相隔了三寸距离。若非他方才吸收了一个元婴修士的全部生命力,只怕早就被这极高温度的热浪蒸发了。
  须臾,黑蛟忽然看出灵霄眼底的一丝戏谑。
  对面的修士就像是猎手在戏弄陷阱里的猎物,游刃有余地追逐着猎物。
  你!突然,黑蛟看到缠绕在灵霄手腕上的银龙。
  虽然灵霄的障眼法足以瞒天过海,但是却瞒不过被檀渊亲手打入海底蛟渊的黑蛟。
  那是!!!黑蛟心神大震。
  灵霄玩够了,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实力,一拳下去,红色玄光直接将黑蛟的虚影打得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强悍的力量在海底碰撞,让海面掀起了高逾十丈的滔天巨浪,整个海底都被这股力量震得开始微微地颤动。
  这股力量也让蛟渊之内的深海恶蛟们都纷纷安静下来,紧紧地缠绕在石柱之上,再不敢动弹分毫。
  如果说方才它们还惊喜于自家老大的出现,为他们带来了蔑视一切的底气,那么现在这一刻,它们的心中只剩下了对于绝对力量的畏惧和敬意。
  小家伙,过来。灵霄轻松愉快地吹了吹拳头,转身对着蠃鱼招了招手。
  蠃鱼少女困惑地看着灵霄,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着陌生,但是却又让她感觉十分熟悉,特别是男人的眼神和气息,像是以前曾在哪里见过。
  灵霄看出了少女的迟疑,略一沉吟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只见他直接打了个响指,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术瞬间消失,露出了那张足以惊艳三界的真容。
  青衣白裳的仙君立于水中,湛蓝的海水拂过他的袍边袖角,恍若冯虚御风的仙境神人。
  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仿佛是娲皇造人时的炫技之作,一丝一厘都美得恰到好处。
  仙君。在蛟渊被欺负了大半个月的蠃鱼此刻见到灵霄仙君,就像是迷路的幼兽突然见到家长一样,抹着眼泪就冲了上来,一头扎进灵霄怀里。
  站在不远处的楚寒衣死死地盯着灵霄眼角的朱砂痣,震惊程度远超任何人。
  这忘尘大师褪去伪装,露出了真面目后,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数百年的人。
  那个他以为自己穷尽一生一世也无法再见到一面的人,却在这两日与他朝夕相处,并肩作战。
  这就像一个在茫茫沙漠中踽踽独行了几百年的旅人,突然看到了前面的沙漠中出现了一汪清泉,他第一时间不是惊喜于奇迹的出现,而是会本能地怀疑这奇迹的真伪。
  骤然降临的惊喜太过盛大,以至于楚寒衣此刻只感觉喉咙的肌肉紧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他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两只眼睛却一刻也不敢松懈地望着灵霄,生怕自己一眨眼,灵霄就会消失在眼前。
  他沉默地看着躲在灵霄怀里哭泣的蠃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羡慕还是嫉妒。
  至少,他无比渴望触碰灵霄,却找不到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蛟渊前,灵霄揉了揉少女的发顶,十分温柔地安慰她:私自下界,按天规是要送去雷部受罚的,从现在起,你可以开始找私下人间的借口,看看能不能说服本君不把你送去雷部受罚。
  下一秒,灵霄感觉到怀里少女的身躯明显一僵,于是笑眯眯地松开了怀里的小东西。
  我都抱了这丫头了,你怎么不吃醋?灵霄抽空看了一眼檀渊,却发现天帝他老人家依旧老神在在地盘绕在他手上,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一幕。
  这位大神前些时候那满满的占有欲呢?被狗吃了?
  檀渊傲慢地扫了灵霄一眼:本座倒还不至于与一条鱼争风吃醋。
  蠃鱼而已,活着的时候或许有些姿色,死了以后,也不过是一盘菜罢了。
  那小蠃鱼的眼神左看看又看看,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脚后跟直冲到天灵盖。
  灵霄默默低头,掏出《仙兽录》翻到记载着蠃鱼的那一页,看到了蠃鱼的名字:寒樱?
  蠃鱼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为何下界?灵霄又问,你可知你此次下界,会给人界带来多么深重的灾难吗?
  寒樱犹豫片刻,将目光转向蛟渊最中间那根从海底深渊延伸出来,一直伸展到海平面露出了嶙峋礁石的石柱:我母亲,在里头。我只是,想见一见她。
  你母亲?灵霄啪地阖上手里的仙兽录,看了一眼那根最为粗壮的石柱。
  寒樱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我知道我所到之处,会大雨不断,所以一直不敢靠近人类居住的地方。当初我母亲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囚禁在这里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情绪失控的蠃鱼,就算在百里之外,也有能力影响到一方的天气和降水。
  先去看看你母亲吧。灵霄沉吟片刻,一挥手,前头那些之前还凶恶万分的恶蛟们竟纷纷避让不及,无比乖巧地为两人让出一条路来。
  寒樱跟着灵霄,一路通畅无阻地接近了那根石柱。
  果然,在巨大的石柱之中,竟然镂空挖出了一个小小的石室,那石室四周皆是关闭得严严实实的玄铁混合精金铸就的护栏,里头关着个穿着妃色长裙的美丽女子。
  女子的手脚皆被精金玄铁链束缚,只是脸上的神色依旧从容冷静。
  灵霄二人抵达时,女子正在悠闲地给自己剥海贝,并用发间的金钗将贝肉剔出,惬意地享用着鲜嫩的海贝。
  寒樱的表情石化了。
  她双手抓着栏杆,几乎要将自己的脑袋从狭窄的缝隙里钻进去:娘?您刚才不还在哭吗?
  这个问题,也是灵霄想问的。
  刚才那嘤嘤嘤的哭声分明是两头蠃鱼同时发出的,而且哭声之悲切,简直让闻者落泪听者流泪。
  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被囚蠃鱼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看不出丝毫的伤心模样?
  成熟蠃鱼的情绪管理都这么强的吗?
  被关在石柱内的蠃鱼迅速一挥手将桌面清理干净,又把金钗插入发髻后,这才一抹眼角,扑到石牢前,抓着寒樱的白嫩爪子嘤嘤嘤地哭开了。
  我苦命的儿子呀,娘亲许久没有见到了你......那女人也放开嗓子和寒樱抱头痛哭。
  灵霄闻言,目光隐晦地扫过寒樱胸前。唔,虽然不比其他女人明显,但也能看得出来应该还是个女人。
  寒樱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娘亲,我是寒樱,不是兄长。
  女人顿了顿,抽泣道:你们兄妹长得太像了,娘一窝生了你们兄弟姐妹一百多号,一时间竟没有认出你来。不过,我多问一句,寒樱是?
  寒樱咬了咬下唇:我是五十九。
  蠃鱼的雌鱼一次能产下数百鱼卵,能成功孵化出来的后代也有三分之一。女人也没有耐性一个个地取名字,取到第十个就开始给她的孩子们挨个儿编号。
  寒樱排行五十九,只是她不大喜欢这个数字,后来住进了天界的神兽园后,月陨给她取了寒樱这个名字。
  是五十九啊。女人终于把眼前的少女同自己的孩子对上号了,面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阿娘虽然生了你们兄弟姐妹一百多号,但是能够顺利化形为人的也只有你们三个了。
  原来,虽然蠃鱼为天生灵物,但是灵物的灵智却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唯独勤奋刻苦的修炼,打开识海中的灵窍,才有机会进一步修炼,继而化为人形。
  女人的孩子虽然众多,但是能化形的三个孩子已经因为天灾人祸折损了两个,寒樱是硕果仅存的一个。
  母亲,您受苦了。寒樱泪眼朦胧地看着女人。
  女人干笑一声:还好吧。
  母亲,我要救你离开这里。寒樱紧紧地抓着栏杆,目光坚毅地看着房间里美丽温柔的女人。
  不行!
  不可以。
  灵霄和女人异口同声地否决了寒樱的话。
  第三十五章 母亲
  寒樱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和灵霄, 对于他们两人异口同声的拒绝,显得十分困惑。
  灵霄指了指附近那些大大小小的石柱:整个蛟渊是一个巨大的封灵阵,封印着蛟渊之下的黑魔蛟和这里成千上万的深海恶蛟, 而阵法的中心便是你母亲所在的石柱。一旦你的母亲离开,这个封灵阵会威力大减, 那些被封印的东西也会再度挣脱封印,为祸人间。
  虽然不知是何人将你母亲囚禁在此,但是若无你母亲的同意,这个阵法也是不能完成的。灵霄屈起手指, 轻轻地敲了敲石壁。
  这种以先天灵兽为祭的封灵阵, 只有寻到一头愿意主动献祭的灵兽才能完成。
  寒樱将目光转向石牢中的母亲,细细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的母亲灵智不算高, 天赋也不算好, 故而即使是能够化为人形,但是智商却十分有限,很多时候都只能凭蠃鱼一族的本性行事。
  母亲生来最爱自由, 又怎么会愿意主动被人囚禁于此?所以, 一定是被人欺骗吧!
  石牢中,女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后点点头:没错, 我的确是自愿被囚禁在此, 以我自己的灵力来镇压此处的深海恶蛟。所以,孩子, 你看完我,就可以回去了。
  寒樱在原地愣了许久, 才茫然地瞪大了双眼望着她的母亲。
  母亲还是记忆中的母亲, 但是却又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呀?寒樱完全想不通, 难道您不希望得到自由吗?母亲,您以前说过,我们蠃鱼一族乃先天灵兽,最高贵的天赋就是追逐自由。
  寒樱还清楚地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同母亲一同在辽阔的东海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她们的家在离岸边很远很远的深海中,那里几乎没有人类能够到达,她们终日与深海鱼虾为伴,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
  直到后来的一日,她同母亲在捕猎一头巨大的海鲸时,无意中靠近了海岸边。
  她们两人引来了一场对人类而言非常巨大的风暴,造成了不少人类的死亡,也因此被东海龙王惩罚要将她们斩杀以平民愤。
  那时候,母亲为了保护她,便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身上,被惩罚囚禁在这深海鱼蛟渊之中,千年不得释放。
  如今掐指算来,早过千年了,她的母亲也该重获自由了。
  寒樱虽然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招入天界神兽园内,生活无忧,比之东海更加自由自在,但是她仍旧心心念念着自己被囚禁的母亲,始终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下界再去看母亲一面。
  前些时日天界神兽园骤然被雷劫劈坏,寒樱这才趁机下界,想要见一见母亲,也是想带着母亲离开囚牢。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母亲竟然是自愿被囚禁在这蛟渊之中。
  看着寒樱激动的眼神,她的母亲干笑着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坦诚的告诉自己的女儿:还有一句话娘亲没有告诉你,再高贵的自由也会为了爱情而低头,阿娘我是主动愿意成为爱情的囚徒的。
  灵霄看着石牢中美丽非常的女人,挑眉询问:那个让你愿意甘心被囚千年的人,是谁?
  寒樱也瞪大了眼睛等着答案。
  女人抿唇一笑:敖蠡。
  咳咳咳~灵霄忍不住捂着嘴角咳嗽了几声。
  敖蠡,不正是东海龙王么?
  他可记得清楚,东海龙王如今怎么说也有三千多岁了,算起来不知比寒樱的母亲年长了多少。
  而且,东海龙王的夫人龙母可是一个极爱吃醋,且性格暴躁的雌龙。
  两百年前,就因为东海龙王敖蠡与天界的仙蛾多说了那么两句话,那条母龙都敢拿着自己的本命法器,将敖蠡从东海龙宫追杀到南天门。
  那时候,灵霄还和青岚天君还在旁边吃瓜打赌来着,看最后是龙母忍了这口气还是龙王回家跪搓衣板。
  不过最后他们两人谁也没赢,因为龙母把龙王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若非天帝觉得这事儿有伤体面,亲自出面将龙母斥回龙宫,只怕后头还不会这样轻易了结。
  经此一役,龙母凶狠悍妒的名声传遍三界,龙王身边别说漂亮女人,就算是长得清秀端正的男仙也都避而远之。
  这样凶残的女人怎能允许自己的丈夫在有别的女人?
  再说一句得罪人的大实话,尽管寒樱的母亲长相美丽,算得上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但是与龙母相比,却是萤烛之辉与皓月之光。
  东海龙王素来又是一个眼光格外挑剔的人,想来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若龙王真的对这个女人有了心思,也不至于将她关在此地,千年不曾理会。
  显然,在这方面,寒樱比她的母亲清醒多了。
  她看着自己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母亲,你清醒一点,若是龙王真的有心于你,又怎会将你囚禁在此地千年。他不过是想要利用你的力量来镇压这里的恶蛟罢了。
  蠃鱼天生就拥有能够镇压海底凶兽的力量,龙王安排蠃鱼囚禁于此,表面上说是为了惩罚她们当初带给人间的灾难,其实更多的还是明明白白的利用。
  谁知女人却执迷不悟:五十九你不懂,能被喜欢的人利用,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至少我还对他有利用价值。
  寒樱闻言,气得鼓起腮帮子,最后一次询问她的母亲:你愿不愿跟我走?
  女人往后退了一步,弱弱地摇了摇头:留在这里,好歹每年我还能见上他一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