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鲛童碰到海水后,远处海面似乎有什么声响缓缓靠近,如怒雷惊涛,滚滚而来,声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如有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奔腾而来!
  绿肥头皮发麻,想回头却不敢回头,怕了季玄羽的视线,可也不敢挪开自己双眼。
  生怕一挪开,季玄羽就会做点什么。
  季玄羽嗓音夹在在惊涛声里,明明很轻,绿肥却一字不漏的听清了。
  你喂过鱼吗?
  第二十四章 叩问蛟门的正确方式
  如果是往玻璃缸里撒饲料,喂观赏鱼,那他喂过。
  如果是拿自己喂鱼,他必然不可能喂过。
  海面掀起了高高的风浪,他们的宝船被彻底拍上岸,有什么停在了不远处的海面上,伴随着浪涛此起彼伏发出了空灵的声音。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其声哀婉悲切,若说鲛童在会场的叫声听得人惊恐不已,那么此刻从海面上传来的声音则只想让人落泪。
  绿肥立刻抬手拍出两道符咒悬在脑袋边,抵御这勾人眼泪的歌声。水猴慢了一步,边掉泪边念咒。
  小赵在他组长木齐的保护罩范围里,听着远远近近的歌声和怒涛声,不由咽了咽唾沫:喂、喂鱼?
  绿肥觉得避雨符大概是失灵了,不然他背后衣服怎么会湿透了,这样凉爽的天气里被汗打湿了吗?
  季玄羽手里牵着的那个鲛人古曼童他们见过,因为这原本是他们从别人手里买的,用来做叩蛟门的指引。
  但是在他们手里,鲛童除了给他们添乱以外一无是处,什么引来海浪鲛人通通没有,不把他们耳膜震碎都是好的。
  鲛童没用,也是他们花钱买的,于是水猴和绿肥把他用镇邪符一贴,带去拍卖行,顺便用法术迷惑了下人,就这么把鲛童转手卖了。
  可谁知到了季玄羽手里,他居然就能呼风唤雨,搅得整个苍海都不平,可见人与人还是很有差距的。
  水猴腿有点颤,他不由自主回头朝海上望了一眼,影影绰绰见到了某个漆黑圆润的东西浮在海面上,周围时不时有鱼尾隐没在浪花里。他仔细盯着那个黑球看了看,然后
  黑球突然裂开条缝,一只硕大无比的红眼珠子盯住了他。
  水猴霎时间呼吸都给吓停了。
  他只觉得自己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腿彻底一软,跌坐在湿漉漉的沙滩上,惊得直颤,嘴里发出不成形的声音,绿肥看他的样子,下手在他头顶一拍,灌注了灵力厉声呵道:回神!
  水猴猛地一激灵,才彻底回神,立刻把视线撕开,再不敢去看。
  鲛人的守护灵,要是没对鲛人做过坏事,不会受到影响。季玄羽,你们或许还认识这个鲛童?你俩还有多少惊喜要给我,嗯?
  什么惊喜,这是要算总账啊!
  绿肥自认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真被拿去喂鱼,立刻交代:鲛人古曼童是我们从别人手里买的,没用就转手卖掉了,欺骗拍卖行的是我俩,我们认。
  至于五爷,我们跟他有生意来往,只知道他是个大家门派出身,手边驱使的役、咳,契灵们都很厉害,我们只办事,不多问。关于五爷的详细信息,墨云都比我们知道得多。
  季玄羽把绳子在手上绕了绕,不置可否,秦云这边他当然要问,但面前两个人,一看就对秦云不怎么样,尤其那个瘦高个儿,从他先前表现来看,绝对是典型的厌恶非人类派。
  秦云在他不知道地方受的气吃的苦,岂能就算了。
  绿肥小心翼翼观察着季玄羽的脸色:凤君,知道的我都说了
  他在撒谎。白泽打断了他。
  绿肥说话时他将眼镜滑下,这会儿又推了回去,世间糟心的东西太多了,看多了辣眼睛,白泽道:关于五爷,他分明知道更多,却瞒着不说。
  比白泽修为低的人没可能在他慧眼下撒谎,绿肥瞧着季玄羽眼皮轻轻一掀,差点给跪下,忙道:我说,我说!五爷他姓唐!这还是我们合作多次后好容易得到的消息,就这个了,真没了!
  白泽朝季玄羽点点头:是真的。
  木齐插话:你们来苍海做什么?
  绿肥:我们
  叩蛟门,秦云道,青林死了,他们就要来叩蛟门,我听到的。
  秦云反手就把他们卖了,非常干脆,真的是毫无同行之情。
  青林之死,蛟门,季玄羽眼神一凛:蛟筋!他们就是要蛟筋的人!或者说是那位唐五爷。
  绿肥和水猴似乎这才想起还有监察司的人在,赶紧求助:大人,监察司两位大人!我们虽犯了点错,把鲛童送去拍卖行,但罪不至死啊,求大人帮我们!
  木齐对他的称呼很不满:称呼里加上外勤组,不要省略。
  他们外勤组并入监察司后,私底下没少骂监察司那群牲口,直接把他们跟监察司混为一谈,这不是骂人呢吗!
  还有,好端端的,你们叩蛟门做什么?小赵莫名其妙,蛟龙如今不管祈愿啊。还有青林又是什么?
  真要求神兽还不如去三十三天门前呢。
  五爷要蛟筋。绿肥闭了闭眼,小命要紧,什么都说了,我们去到蛟龙洞穴中后,给他开个传灵阵,剩下的就不归我们管。
  蛟筋!?那岂不是
  小赵咽了咽唾沫,看向木齐,木齐也皱眉,有能力跟蛟龙斗的,唐姓修道大家,数来数去小赵跟木齐只能想到一个木齐的表家松山道门,就是唐家当家。
  不会吧
  季玄羽将他俩的表情收进眼底,唐五爷他是必须得见见了。
  轩辕,把他俩绑了,我们下水。
  轩辕鸣是行动派,干活不废话,立刻将两人绑到一块儿,结结实实,小赵不明所以:还要带上他俩?
  他们不是要给那什么五爷开阵吗?季玄羽淡淡道,我送他们一程,看着他们开。
  绿肥、水猴:
  传灵阵能把人灵识和灵力传过来,唐五爷明显是想接住阵法远程操作,而季玄羽打算成全他。
  然后打声招呼。
  小赵张了张嘴,随后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秦云:要下水?
  季玄羽:嗯。
  那艘船可以用,我会开。
  于是绿肥的宝船就这么被征用了,本来作为主人的他却是被打包扔上船的,他心道墨云胳膊肘拐地也太快了,五爷究竟从哪儿找了这么个灵,他认出凤君身份了吗?一看到就直接凑上去。
  凭什么,凭脸好看?
  一行人登上黑漆漆的宝船,船靠近后,鲛人与守护灵却都游入了水中,季玄羽正要开口说跟上,秦云便操控宝船入水,跟着他们。
  好,省事了,季玄羽把话咽了回去,却见秦云正拿着古井不波的眼睛瞧着自己。
  嗯?这难不成是
  季玄羽觉得自己明白了,开口夸赞:做的不错。
  果然,秦云那眸子里晃过一抹情绪,虽只如同风在水面划过涟漪,稍纵即逝,但近在咫尺,季玄羽绝不可能看错。
  秦云高深莫测一点头,移开了视线。
  而季玄羽心里已经乐得不行:外人谁能想到秦云看着深不可测的,居然是在求夸啊
  入水后季玄羽就解开了鲛童的绳子,而鲛童居然安静下来,不再往外爬,也不再张嘴放魔音,就睁着两个坑洞似的眼睛瞧着前方,眨也不眨,似乎要把眼前的画面牢牢刻在脑子里。
  方才一直隐秘的鲛人也渐渐现出全貌,他们游荡在船只身侧、前方,重新唱起了歌。
  不再是闻者伤心落泪的哀曲,而是天籁之音,空灵缥缈,人间不得闻,唯有天上音。
  守护灵巨大的身躯一直在船只前方滑行,他那八只爪子长长拖在身后,看着随时能将船只一口吞,压迫感十足,这种情况下,水猴即便在心里把墨云骂了数百遍,嘴巴上也不敢吭一声。
  唉,你骂墨云关秦云什么事呢?
  鲛人护着船只一路到了一块石壁前,这石壁绿肥和水猴知道,他们先前也到达此处,这就是所谓的蛟门,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没找到入口,他们都快怀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可季玄羽他们也来了这儿。
  绿肥不由费劲儿地抻长脖子,想看看季玄羽要怎么叩门。
  船头直接贴在了石壁上,那一块儿的水也给隔开了,季玄羽看向坐着发呆的鲛童,道:去吧。
  鲛人孩童安静下来时其余人就知道了,他的执念要解了。
  鲛童身子僵硬,做什么动作都僵硬,他整个转过来,手跟鱼尾并用,到了季玄羽面前,抬起短短的手臂,季玄羽会意,蹲下伸出手,好让鲛童的小手能够碰到他。
  鲛童小小的手掌只触碰了季玄羽指尖,卸下防备这一碰让季玄羽知道,先前的猜测没错,鲛童确实是被杀害的。
  看来除了让那对胖瘦组合给唐五爷开个门,还得让他俩带着去找买家。
  鲛童留完最后的信息,朝着季玄羽他们舞了舞手,虽然因为他外貌的缘故,使得整个动作看起来其实很吓人,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小孩儿在笨拙地道谢。
  鲛童跃下船,跳出宝船撑开的气泡,整个人融入水中,他那紫黑色的身体开始崩坏,碎成了粉末,一个泛着光的灵魂脱壳而出,那是个面容可爱的小婴孩,欢快地拍打着鱼尾,在海中游动。
  有几个鲛人上前,拥住了他,他咯咯笑着,在同族的拥抱中发出甜甜的嗓音,带着笑,满足地消散了。
  小赵看得有些愣,画面很美好,但是心口堵得慌。
  鲛人们朝他们行了礼,便带着守护灵散了,季玄羽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来到了海底石壁前。
  绿肥顿时精神了,石壁上上下下他们都敲过,他倒要看看季玄羽怎么做!
  他们敲门力度太大还是太小?是不是还有什么敲几声的暗号?难道蛟龙觉得他们不礼貌?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季玄羽抬脚便踹,一脚下去,坚硬的石壁却发出了洪钟般声响,震得周围海底都在颤。
  绿肥:
  这都能行!?
  这真的能行。
  因为震颤的海水陡然卷起了巨大的旋涡,又深又黑,张嘴一口就把宝船吞了下去,连船带人,一个不落。
  所有人眼前都是一花,而季玄羽感到有人在此时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那手冰凉,不带任何温度。
  是秦云的手。
  被捷足先登了啊。
  其实季玄羽也是要伸手的,因为这蛟门不太对劲。
  等他脚底踩着实地的时候,季玄羽发现除了秦云还在自己身边,其余人都不见了。
  一行人被方才的旋涡给冲散了。
  第二十五章 他立刻意识到糟了,回头却发现已晚
  季玄羽跟秦云站在一个石窟里,背后没有路,洞里很黑,有潺潺水流声,可仔细凝听,却发现水流不在地面,在头顶。
  脚踩在实地上,他俩手还没松开,秦云握着季玄羽的手,怔忡片刻后道:好暖。
  季玄羽停下要往前的步子。
  他转身,拉过秦云的手,搁在手心里捂了捂:你的手曾经也很暖。
  曾经。
  秦云看着他们的手:是我忘了你对吗?
  季玄羽手紧了紧:没有。
  他重复一遍:没有。
  你真身破壳还是鸟团的样子,就想张开翅膀拥抱我;眼前是你戾气最重的魂魄碎片,可都不舍得跟我动手。
  你把我放在心上,刻进了灵魂跟本能,我都知道的。
  秦云盯着季玄羽看了看,他手指蜷了蜷: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了许久,见到季玄羽后,脑子一刻比一刻清楚,他突然间就明白自己是不完整的,应该有个去处。
  而且他似乎是不太好的那部分。
  但季玄羽并没有表现出讨厌他的意思,他抬手触过季玄羽颊边的发丝,手指轻擦过脸,也是那么温暖。
  他那么暖,我不能用冰冷的身体去拥抱他。
  他有要去之处,但在那之前秦云问:能陪陪我吗?
  季玄羽将他的手掌轻轻按下,贴在自己脸侧:当然可以。
  你不问我名字?
  从见面到现在,秦云还没问过季玄羽名字。
  不问。秦云道,我自己想。
  季玄羽笑了笑:那我等你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