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左弦忽然说道,你甚至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否则你不会留下来,而是会追着木慈离开。
温如水沉默了。
是啊。温如水承认,她顿了一下,是啊,哪怕只有夏涵,我也会为他毫不犹豫地杀人,哪怕他不愿意。可我能理解,左弦,可就到这儿了,我们不该去骚扰木慈了,另一个他是无辜的。
这就有趣了。左弦看上去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温如水糊涂了:什么意思?你不是为了另一个木慈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左弦试图笑起来,不过很快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皱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温如水翻了个白眼:搞不懂你。在三个人里,她总是心软得多,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我不能帮你,左弦,这对木慈不公平。
那你可以告诉我手机密码。
温如水咬紧牙关:你听不明白人话还是怎么样?而且他很可能把我也拉黑了。
未必。左弦撇撇嘴,他看起来人不坏,应该不是会迁怒的那种类型,更何况他爱我。
你真是个人渣!温如水忍无可忍,厉声道,我就应该陪木慈走,把你丢在这里。你是不是以为谁都该陪着你玩这种游戏,每个人都没有感情!他只是木慈,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爱你不代表你就能这么对他。
左弦嘟嘟囔囔:我之前还打算杀了他,可现在我只是想跟他见一面。
温如水冷笑起来:真慷慨,你觉得自己还挺宽容慈悲怎么着?你是不是以为每个人都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他不会见你,你让我做这件事除了让他把我们俩都拉黑,就没有任何用处。看来你今天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没反抗,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放一首歌,最好是钢琴曲,让你冷静冷静。
她的手指终于按到了广播上。
你干嘛老是提到音乐?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不过我以为是凑巧。左弦忽然问道,可现在我很确定有问题了,谁告诉你,我喜欢钢琴曲的?
因为温如水也困惑了一阵,奇怪,你不喜欢吗?
左弦静静地凝视着她:我不喜欢,我三岁时最接近死神的那一刻,我妈正在听肖邦的夜曲,声音透过木板传到我的房间里,钢琴的每个按键都变成窒息的节拍,难道你会喜欢跟死亡挂钩的东西吗?而且我也不喜欢蔬菜沙拉,我更加不喜欢暴力,所以刚刚他揍我的时候,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不是我不想反抗,他脸上的表情也跟你一样,不明白我干嘛不反抗,好像我会一下子把他踹飞出去一样。
你活该挨揍!温如水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了。
左弦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不是重点,你能不能注意一点更关键的东西,比如说音乐,沙拉,没反抗!
温如水倏然抽了一口气,她终于反应过来左弦所说的那些东西,脸色骤然变得惊恐起来:等等!你不是那个左弦,你谋杀的是自己的木慈。
是不是我的木慈还有待考证,爱情让人心猿意马,可我们俩现在离爱侣差着一本西游记,而且我的爱情显然也不属于我自己。左弦说,有人给我设了个圈套,就像是我给你设的一样,我跳了进去,所以赶紧给木慈打电话,这件事很重要,我有几个问题要确定。
温如水不能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开车,她把车停在路边,试图让乱糟糟的脑袋冷静下去,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她忽然道:不行,我们不能今天给木慈打电话,他还没整理好情绪。
什么意思?左弦匪夷所思,生死攸关啊小姐。你知道只剩三天是什么概念吗?你以为我们真的在演特工片拆炸/弹吗?不到最后一秒不能结束。
温如水看起来想抽他两个大耳光,可还是忍住了:因为你太聪明了天才!你行动力迅速,脑子转得飞快,挨揍的时候还能想到变故跟不对劲的地方。可正常人不是这样,他刚刚差点被你谋杀,你逼迫一个受害者再见杀人犯?这算是二次伤害了。
我又没强/奸他。左弦歪了歪头。
如果我没这么好的教养,我真的该抽你这个养尊处优的混账东西三个大耳光。温如水喃喃道,实际上我现在就想动手。
左弦叹了口气:就算是我,在一天内遭遇两次暴力伤害,也会奋起反抗的。
明天,我明天会联系他,给他打电话好吗?温如水揉了揉眉头,妈的,你怎么会没发现这么重要的事?
左弦耸了耸肩膀,靠在车窗上。
很简单,因为没人告诉我,我的男朋友,嗯,待定吧,总之没人告诉我木慈会揍人,不然我绝对不会冒险的好吗?
呵。
太有意思了,他真的为我量身订造了一个梦中情人。
温如水皱眉:谁?
当然是我!不然还有谁。
温如水挑眉:我记得你说过,只有木慈存在两个意识。
他根本用不着现身,只需要把记忆恰当地排列出来。左弦看着窗外的风景,大脑仍然兴奋地蠢蠢欲动着,藏木于林,哈,足够把最重要的秘密藏起来了,让我以为这一切就是我想要做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所以我当然会掉进他的思维陷阱里,我现在想的,就是他要我想的东西。
当他完全知道我会怎么想的时候,只需要一些信息,情绪,就足够他在幕后游刃有余地操控我的行动了。
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招。左弦咬住嘴唇,轻笑起来,他是故意要我们来到这个地方,故意刺激木慈,我就知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你在神神叨叨什么?温如水皱眉道。
左弦缓缓叹息着:爱啊,爱爱永远是弱点,爱让他暴露,动动你的脑子,你想想,当你知道你的大脑里有个人可能随时杀死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努力反杀回去?温如水干巴巴道。
没错,压抑他,控制他,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增强,就像分裂开来的人格,每个人都想更健康更强大更顽固地活下去,那就会压缩其他人的意识。左弦轻声道,所以他根本不现身,没有威胁,那我理所当然会把这些东西归于自己,就像每个人在家里捡到钱的时候绝不会交给警察。
左弦微笑起来:他确实是在激发木慈活下来的欲望,可不是从火车上来的那位木慈,而是现实里的这位。
你把我搞糊涂了。温如水困惑无比,不是说是为了激发另一个木慈吗?怎么又变成现实里这个木慈了。
左弦看上去简直就要跳起来了:当然不是了!这多不可靠啊,除了凸显残忍毫无用处,木慈长了脚,冷静点想想,他会逃跑,他会害怕。好吧,就当激发了一个引子,可这个世界的木慈难道是吃干饭的吗?他完全就是个变数,如果我们不能确定人会死,就不该开枪,否则那就是打草惊蛇。
温如水冷笑了一声:听起来就是你在做的事。
别嘲讽我,你真的是那位温如水吗?我们都被情感愚弄了,我们分不清自己是谁,我们以为自己是,实际上真的吗?左弦完全不在乎她的想法,而是继续眉飞色舞,脸色潮红地说下去,你想想,得到那些记忆开始,我们就陷入混乱,巴别,嘈杂混乱,正是如此,我们的大脑完完全全被搞乱了!
你想,我不喜欢蔬菜沙拉,我不喜欢钢琴曲,我不喜欢暴力,我对木慈的攻击毫无反应!这还不足够说明什么吗?!所以他不能拖,他担心我们越了解,就会意识到问题所在。一阵凉意忽然掠过左弦的身体,这只该死的猫!他装成了薛定谔,他变成了神,他不是要杀木慈,而是要让我们分散各地!
温如水的脸一点点变白,她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他在阻止木慈保持两个意识
这才是真正的后招。
而木慈再也不会相信我们了。
温如水喃喃道:他不会再相信我们了,左弦,你在他那里的信誉完全破产了,他不会相信你哪怕一个字。我也不能,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你的又一条诡计,是不是为了确保杀死木慈而做的
她绝望地看向左弦。
这是一条没有人敢赌的阴谋,你看出来也没有用,你总是总是这么擅长诱导,这么擅长引导人们走向你希望他们想到的思路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临时更改的计划,就像你在酒店诱导我那样。
左弦的笑容倏然定格在了脸上,他飞速转动的大脑在这一瞬间缓慢地停滞下来。
那我们只能看着木慈去死。
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说的是哪个木慈。
恐怕确实如此。温如水冷酷又平静地说道,她永远是不在乎的那个人,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
神分化了他们的语言,果然如此。
就连左弦都忽然陷入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他转得太快了,却忘记了,当风扇转得足够快时,任何东西都足以阻碍它,而不是完美地躲避过去。
猫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因为那从来都是两只猫,左弦却陷入虚假的情感当中,而看不到镜子里的自己。
左弦真该多看看自己的,他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只猫而已。
而镜子里的那只猫终于从黑暗里走出来,露出它庞大的一角阴影。
因为爱会让左弦必不可免地暴露自己,因此他要确保暴露之后,任何改变都不会发生。
他彻底输给了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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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第六站:巴别(13)
木慈度过了没有温如水跟左弦的一天。
虽然很抱歉,但是他把无辜的温如水也拉黑删除了,以免自己心软。
左弦是个有手段的人,聪明、冷酷、疯狂,可就算是这样的人,在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情况下,大概也没办法找寻一个消失在茫茫人海里的路人。
第二天木慈没有出门,他先是给父母打了电话报平安,一切都好,又跟老板请了三天假,健身房周转得过来,缺他一个不缺,老板对这事儿不冷不淡,没说两句就挂断了。
三天。
木慈告诉自己这是最后的期限,倒计时截止,一切结束,他也就能摆脱这一头乱麻。
托这些麻烦的福,木慈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烦心事都不算什么了。
这种宁静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钟,前台谨慎且极具有危机意识地打来电话:这儿有位自称是左弦的先生,说是您的客人,询问您的房间号,我想确认一下。
木慈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前台重复了一遍。
呃。木慈大脑一片空白,他举着电话愣了很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就,请他上来吧。
挂断电话的时候,木慈抓了抓头发,他不知道左弦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人上来,打到对方肯说为止。
左弦很快就出现在房间外头,他脸上贴了块很大的纱布,戴着墨镜,疲态明显,看上去有种病态美,这让木慈短暂地心虚了三秒钟。
进来吧。木慈的语调冷硬,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先声明,我让你进来,不是说我原谅你了,是让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啧。
木慈在心里皱眉,他是不是说得太快太急了?没底气一样。
你忘了丢这块指南针,水手。左弦拿起被放在桌上的那块怀表,转过来轻描淡写地看着他,我告诉过你,在海洋上最容易迷航,它是用来定位的,我总得确保自己认识的新人物是无害产品吧。
左弦拆开那块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极小的零件,虽然木慈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但是凭借多年看电影的经验,立刻意识到这是定位器。
初次见面你就送我定位器?木慈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你觉得谁更像有害产品?
放轻松。左弦看他表情不对劲,立刻卖好,我联系不到你,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上来就主动解释原因,就是想要一次普通友好的交流,是我表达的诚意还不够明显吗?
木慈态度冷淡:我只觉得你在担心自己的爱人出事,毕竟只有两天了。
这让左弦被噎了个半死:这倒是很难说,我可以先坐下吗?
坐吧。木慈冷冰冰道,我国没有规定罪犯不能拥有坐下的权力。
左弦:
过了一会儿,左弦忽然摇头笑起来,他托着脸看向坐在床尾的木慈:我开始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
他?木慈给自己开了一瓶矿泉水,这不是正常人再次遇到想杀自己的人时的反应,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并没有什么很深的痛恨跟厌恶感,这又是一个新谎言吗?为了杀我之类的。
既然我现在正处于狼来了的糟糕印象之下。左弦把目光挪换到了木慈的手上,介意请我喝瓶水吗?我国也没有规定罪犯不能喝水吧?
小冰箱里。
左弦给自己开了一瓶冷水,他今天出乎意料的温顺:我要不要跟你聊一些家常让你放松一点,比如除了迷人跟打人之外,你还负责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