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人。木慈言简意赅,逼别人做他们最不喜欢的事。
这么说,你是个心理医生?
木慈摇摇头:我是个健身教练。
回答完问题之后,木慈非常警惕地看了一眼左弦,他很适合出入这种场所,坐在沙发里,背靠美景,如果手里不是矿泉水而是美酒就更适合了,能轻松卸下任何人的防备,就好像是真的来跟木慈闲聊加调情一样,让人觉得很放松。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留下来吧。木慈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左弦差点被他的猜想呛死,赶紧把那名矿泉水挪开:什么方式?是第一次见面就给你装了定位器,还是罪犯能不能坐下跟喝水?别说你,我是说另一个你连直面最深刻的恐惧都不为所动,就姑且谈谈我们现在敢经历的这些有什么诱惑力,是罪犯还是喝水,还是那块定位器。
这可很难说。木慈谨慎道,我觉得我们聊得挺好的。
左弦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我们真该找个时间定义一下聊得挺好这四个字。
好像他们还有以后一样。这个承诺让木慈感觉到欣喜油然而生的瞬间,焦虑随之而来。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烦躁感让木慈不禁大声起来,我不欢迎你!
你怎么了?左弦吓得睁大了眼睛,他缩在沙发里,看上去胆怯又无助,像是担心遭受暴力的孩子,呈现出一种无辜的神情,我踩到你什么雷区了?你刚刚不还说我们聊得挺好的吗?
木慈疲惫又恼火地瞪着他:你在昨天下午才打算杀了我!我对你什么态度都是你应得的!
左弦的表情冻结了一瞬间,体温从他身上退去,感觉四肢冰凉,这种感觉在决定杀死木慈的那一刻也出现过,只是那时候某种念头冲昏了他的脑袋,他注意到了却没过多的在意。
木慈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甚至算得上讨厌,当然了,即便自大如左弦,也很清楚人不会傻到喜欢试图杀死自己的人,斯德哥尔摩尚且需要对比,更何况当时同样在场的温如水远比他温柔得多。
其实我只是来说一个猜测的。左弦没有再拿腔作调,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活力被木慈一同吓退了,他坐在这里,像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将整件事彻头彻尾梳理一遍,我找到线头了。
就这样吧,他没有人渣到让自己被无休止讨厌下去还毫不在意的地步,可能对温如水无所谓,但不能是木慈。
我会说得很快,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起码你该有知道的权力。
木慈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忍不住看了左弦几眼,不过他把这归咎于不习惯,当一个人在你脑海里近乎无所不能的时候,对方流露出落寞悲惨的模样,总是让人心生恻隐。
其实人物很简单,考虑到火车是关键,我们姑且将那些入侵在我们记忆里的人物分为,火车木慈,火车左弦,还有火车温如水,而我们本人,就按照原名称呼。左弦顿了顿,看向木慈,我们被动地被卷入了一场毫不相关的风波,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本来的确以为你是这个世界的左弦。木慈说,不过在站台那里,你已经说明的很清楚了,你就是火车上的左弦。
左弦看着他:我原本也这么以为。
木慈笑起来,重复了一遍,神情充满怜悯与讽刺:你原本也这么以为?
你问我要不要吃蔬菜沙拉,问我有没有朋友,温如水问我想不想听音乐。左弦轻柔地说道,我的答案是,不要,有,不想。而你们认识的左弦却正好相反,他爱吃蔬菜沙拉,是喜欢钢琴曲的独行侠,你们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我也一样,透过你们在看另一个人。
是不是很有趣,我本该是掌控自己最坚定的锚,可到头来,我却连自己究竟是不是自己,都要从别人身上寻找答案。
木慈完全听懂了,却没有信:既然你一清二楚的,怎么还会被误导。
我的脑海里没有两个意识,温如水也没有,只有你有。左弦轻声道,你在家里捡到五千块钱的时候,会把它交给警察吗?你应该体验过吧,那些记忆跟情感,渗入你的生命,你的脑海,你怎么可能以为那会是别人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人的天性,不劳而获,期望自己什么都不付出就能成为一个历经千难万险的强者。我是个凡人,同样不能免俗,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拥有两份记忆的我是胜利方。
木慈一时语塞,确实,正如左弦所说,如果,如果来自火车的木慈没有在他的大脑里,没有一直出现在眼前,木慈也会立刻把那些感情跟记忆占为己有,相信这是自己应得的。
可你还是没说自己为什么会被误导?木慈问道,那么多疑点,难道不该一开始就起疑心吗?
我是个人,木慈,我可以在一切发生之后串联起这些不起眼的线索,可我不能用这种线索来推理结果。左弦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特别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当我的思维方式完全陷入到他的掌控时,我很难看到整个世界。
木慈安静了几秒钟: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爱上另一个木慈了,不是吗?你甚至愿意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杀人。
准确来讲,是上当受骗的情况下。左弦略微思考几秒钟,简洁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现在冷静的模样比之前的样子更让人畏惧,我喜欢危险,也喜欢神秘,我喜欢把自己搞得团团乱转,将一堆谜题抽丝剥茧,可最重要的是,我想被人爱。
这个回答让木慈完全呆住了。
他那个火车上的我。这次左弦停顿了很久,他艰难地说下去,他把我想要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一起,一个危险迷人的谜团,且深爱着我。你不明白,这对我来讲很重要,你我是说火车上的那个木慈,让我觉得时间的流动是有意义的,不单单是一串会行走的数字,为了得到这种感觉,我愿意付出一切,于是我坚信不疑。
其实这种感觉在前天晚上也出现过,当木慈故意用水瓶打那个滑板男的腿时,并且恐吓他的时候,左弦觉得很开心,只是还不够,太微弱了。
那什么激发了你?木慈轻声道。
你的拳头。左弦苦笑起来,他看着木慈因错愕而睁大的双眼,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说真的,你的拳头,要知道美梦可不会给人一拳头,挑逗毒蛇是一回事,被咬上一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这点,再没有比木慈更清楚的了,他甚至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喜欢左弦是一回事,对方想杀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你打上来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表情,你没在看我,你在看另一个人,另一个会反抗你的人。左弦说,我的身体跟大脑一下子全都苏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操控了,在那些恐怖残忍的记忆里,另一个你是我唯一感觉到安全的存在,让我平静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让我以为另一个你就是一切。
我们都没有在看彼此,我们看到的是另一个人,而你将这个梦打破了,各种意义上的。
木慈试图从左弦的话里找出漏洞,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找出来。
的确如此,木慈看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往往并不是真的看着对方,而是越过他,看着记忆里的那个人,也就是所谓火车上的左弦。
伤害你的人是我。最终木慈只是说,尽管听起来更像逞强,你大可以认为火车上来的那个木慈不会伤害你。
老实说,他真的是个好人,起码木慈不确定自己经历那么多恐怖的东西后,能不能抵抗住一个安稳人生的诱惑。
真的会有人放弃平静幸福的生活,仅仅为了道德回到那些恐怖的噩梦里去吗?
去经历人性的挑战,去经历血腥的现状,去经历朝不保夕的痛苦,去承担失去一切的痛苦
光是感受那些记忆,就已经够木慈绝望的了,更不要说亲身体验。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
有些东西是不变的。左弦说,我因为三岁不想吃药而险些死掉,他也许一板一眼吃到愈合为止,选择确实会产生分歧,可是我们俩都不会变成白痴。
火车下来的那个左弦甚至变得相当阴险狡诈,如果只能挑一个形容,那只能是恶毒。
看着木慈迷惑的脸,左弦沉吟片刻,决定直接一点,添了一句:相信我,火车来的木慈只会比你更危险。如果你只是把我打破相,那我猜他会把我的头拧下来。
木慈:听起来确实更危险。
左弦默默喝了一口水,解释这些不困难,困难的是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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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第六站:巴别(14)
这次左弦沉默了很久,久到木慈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然后呢?木慈不太适应地看过去,奇怪道,你干嘛不说下去了?
我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让你感觉不太舒服。左弦靠在桌子上,肢体细节会暴露很多情绪,特别是当一个人感觉到无力或恐惧的时候,我想知道,之前那件事过去之后,他是不是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指谁火车上的那个木慈。
这次轮到木慈的脸空白了一瞬间,有那么一会儿,左弦以为自己就要被赶出去的时候,对方开口道:是的,自从你想杀我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理性得几乎让人钦佩。
如果你是来见他的
左弦立刻打断了这句话,他脑袋总是运作得比旁人快,对话的跳跃性也格外强:不,不是,刚刚那些话,那些解释,并不是我想见他才刻意编出来的一套说辞。
我没这么想。木慈仰头喝了口水,躲开视线。
为什么不?合情合理,这世界上唯有目的不能掩藏,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前面一大堆长篇大论就是为了这句话,特别是我在废弃站台那里已经表现我多么在乎他了。
左弦盘坐在沙发上,有些烦躁,介于不安跟恼怒之间,就像他知道某些注定的东西却不能改变:如果你真的没有这么想,那你为什么不看我?人们撒谎的时候总是习惯避开眼睛。
越是焦虑,左弦就越是喜欢说话,语言是他的子弹,声音是他的扳机,只要没人把他的声带扯出来,他就能无休止地战斗下去。
木慈放下水瓶,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相信你。
这次轮到左弦哑弹了。
你相信我?左弦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他端详着木慈的脸,却找不到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迷惑地开口,等下,你其实是特工还是还是那种不能说的类型?有过专业训练的,能控制住自己的所有微表情,好确保自己每句话都非常真诚?
木慈失笑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好笑吗?你来给我预警一堆乱七八糟的前提,显然不希望我这么想,我告诉你我没有这么想,你又不相信。你都快把我搞糊涂了,你到底要不要我相信你?
紧接着,他又很快补充:还有,我不是特工,也不是间谍,就只是个很普通的健身教练,可能不算太普通,我相信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遇到平行世界的自己。
因为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这一点都不合理!左弦喃喃道,是啦,我很讨厌正常人的那套合理怀疑,合理疑问,可是连我自己都知道我这种人渣不太可信,你却说你相信我?为什么?
这让木慈微微露齿笑了起来:你也太坦诚了。你是人渣没错,不过你不会撒这种谎的。
说完这话后,木慈把喝光的水瓶捏扁丢进垃圾桶里,左弦下意识瑟缩了下,毫不犹豫如果那是自己的脑袋,对方下手可能会更重一点,尽管从表情来看,木慈还没那么生气。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左弦提醒道。
你不是个天性残酷的人。木慈迟疑了一下,他抿起唇,看上去有点僵硬,确实,我们认识不算很久,可是在车站那里,你很愧疚,也很痛苦,这么说可能会显得我像是个怪人,受害者为加害者讲话,不过我很清楚你并不是完全没有良心。
我是不懂什么微表情,可是我知道痛苦跟愧疚长着什么模样,它们没在你身上出现。
木慈看着左弦,那种眼神几乎让人想要躲闪:你刚刚说话的方式就跟之前跟我们分析情况的模样差不多,除非你在来之前把良心喂给了狗,否则我找不到什么该怀疑你的理由。
天真又强势。
木慈本身就是个矛盾体,他太轻信了,好心到甚至能跨越生死方面的偏见,认真去思考跟理解一个才刚想杀死他的人所说的一切;可他又这么这么强硬,牢牢把控着对话的主动权,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任由摆布。
这让左弦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恼怒,他却不能肯定是什么原因,到底是因为木慈这种近乎轻率近乎单纯的信任,还是因为自己被操控的缘故。
从爱情里抽身出来的左弦确实理智不少,可那些情感并不是说消失就能彻底消失,他已经能开始冷静地区分两个木慈,却没办法解释迷恋感到底是来自于记忆还是本身的吸引力。
算你走运。左弦的视线落在木慈湿润的嘴唇上,一瞬间几乎有些着迷,好半晌才干巴巴地开口,不带任何感情,狗在我进门之前刚好把我的良心吐出来还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