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是在修炼?
  房间里泛着一股别样的凉意,似乎就是从屏风的方向传来的,是他泡的水另有玄机?
  夏子皎一瞬只感觉有些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沉重,凉气一层层涌上来,当即蜷缩起手脚运行灵力,但抵抗不过片刻,转眼便睡倒在了软榻上。
  殷玄生从浴桶中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赤云仙府的少君正蜷缩在他的软榻上酣睡。
  他早就知道夏子皎进了他的房间,一是正在紧要关头便没有理睬,二是他倒是想看看夏子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结果什么都没做,就坐在榻上吃了一块糕点。
  殷玄生看着落在少年面纱上的半块糕点,糕点残渣几点落在面纱间,少年蜷着手缩在脸颊旁,指尖已经泛着微微淡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仙府少君的身体竟然连寒魄外泄的一丝余寒都无法抵挡,实在异常,再看他手上两只银白手环,密扣七十三道符文在其中,其中气息霸道十分熟悉,和他出手重伤林章是那一招的气息如出一辙。
  殷玄生静静打量了片刻,伸手将榻上那半块糕点拾开,将外衣为少年盖上,少年指尖的紫气一瞬消褪,睡梦中侧脸拱了拱软榻,不安的呢喃了一声,像只懵懵懂懂的小兽。
  殷玄生指尖一顿,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天,他竟然在给某个人盖衣服,这样诡异又亲昵的动作。
  不过这是祛除寒魄不留下灵力运行痕迹最好的方法了。
  赤云仙府发生了何事。殷玄生自顾自的问,不过片刻一道阴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洗心海魔王邪业在山门之外。一条墨黑小蛇盘旋出殷玄生袖袋,银白竖瞳盯着榻上的少年,旋动间头上两枚小小的黑色骨凸极其显眼,它乃炼狱魔蛇,前身为上古蛟龙,如今虽然化了蛇,但对魔气的感知也是一等一的敏锐。
  好像是看上主上的这个小东西了。
  殷玄生微眯起眼,看着榻上的少年,邪业的名字自他年幼修行起便听说过,在他踏除魔道后,三十六窟魔王的名字他更是倒背如流,邪业的修为在众魔王中也是翘楚。
  邪业找他?他往我这儿躲什么。殷玄生若有所思,倒是真的看不透这个少年了,以他的修为,绝计不会看得破他的障术,那他此举是何意。
  墨蛇扭动身躯:这小家伙的爹娘闭关,也没地方给他躲了,不过既然他是主上的了,邪业那小子也太不知好歹了。
  你去会会他,别露了形迹。殷玄生低声道。
  那墨蛇身躯一动,便化作一缕黑雾转瞬便已经游出数十丈外。
  房间中空余两人一睡一醒,夏子皎正在睡梦之中,只觉得浑身发冷,似乎要将他神魂都冻住了,随即一片炙热拥了上来,暖暖的将那些冰冷都融化了,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在父母怀中的日子。
  这样暖融融的感觉,夏子皎很久都没感受到过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抱着一件玄色外袍,那衣袍宽大,一半被他拥进了怀里,一半还盖在他身上。
  一股淡淡的气味残留在玄色衣袍上,已经不知不觉染了少年满身,是某种特殊的灵力的味道,有种闻起来很温暖的感觉,与其说是气味,不如说是感觉。
  夏子皎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都没看见殷玄生的身影,想他应该是离开了,心里的揣测更落实了一层,虽然殷玄生现在看着不声不响,实际他早已另辟修行之法了。
  他虽然修行不济,但也绝不会轻易被什么东西伤着,可见殷玄生周身手段了得。
  将墨色衣袍抱进怀中,夏子皎站起身,抖开衣服试图叠了几下,左左右右,右右左左,叠得歪东倒西实在不像个样子,无论怎么看和他院中奴婢给他叠的衣服全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叠来叠去,夏子皎看着歪东倒西的衣袍,实在没脸就这样把衣袍就这样放在这儿离开,干脆抱进了怀中,盘算着交给阿霄叠,到时候再叫阿霄悄悄送回来,遂抱着衣袍快步离去了。
  等回了清竹院,阿霄早已经庭院中等着他:少君!惊天好消息!
  什么?夏子皎才睡了一觉起来,还有点懵。
  原来咱们门外不止有魔王邪业,还有一条上古魔蟒耶!
  什么?!夏子皎眼珠子都要吓掉在地上了,他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天都变了:这算什么好消息!
  上古魔蟒和邪业打起来了!咱们山门不够宽敞,他们一路打一路转移战地,越打越远,越打越远,就离我们仙府越来越远了。
  还有这种好事?夏子皎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回来了,嘴角也上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去隔壁告诉我呢?
  你俩在那儿呢这多不好啊。阿霄想到自家少君对殷玄生突如其来的回护,连仙君闭关前的千叮咛万嘱咐都不管了,这事实在稀奇,他也不敢多打扰。
  行吧,把这衣服叠好,送回殷玄生的院子里去。夏子皎将衣服塞向阿霄,阿霄站定在原地,生生没敢接。
  阿霄:???
  夏子皎:你拿着啊。
  少君这为什么阿霄的声音和被扼住了喉咙没什么区别,每个词都吐得无比艰难:脱衣服???
  这是他可以懂的东西吗?
  夏子皎看他已经想入非非,懒得多说下达命令:叠好,给殷玄生送回去,放在他房间的软榻上,记住了。
  阿霄看着衣服依然不敢接收这个烫手山芋:少君,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衣服,我看这衣料也很寻常,不然干脆送他件新袍子穿吧。
  夏子皎怔了片刻,垂下眼看着怀中的玄色衣袍,这衣料在仙界之中的确寻常,再想到他的发冠。
  那就给他做身新衣裳吧。
  阿霄想了想:私库里有个黑玉发冠,少君戴着不适合,要不也给殷公子送去?
  黑玉冠?他戴应该是合适的吧。夏子皎想到殷玄生冷峻的的面孔,高大俊朗的身形,戴起来应该是极其合适的。
  那就给他送去吧。
  第3章 似有若无落在了耳边的发。
  赤云仙府内本就有几位专司裁衣的绣娘,都是极其好的手艺才能入仙府。
  平时仙府内少有人穿玄色衣袍,故耗了一天工夫,星夜制成,第二天一早连着黑玉冠一起送到了殷玄生的院落里。
  殷玄生在房中打坐修行,大清早便听见一群人悉悉索索在往他的方向走来,睁开眼弹指收了暗魔结界,院落之中灵气流动,与平时无异。
  待到人走到了面前,敲开门,一排檀木托盘排在面前,上面放着里衣,中衣,外袍,腰带,玉佩,发冠,布料都是上好的灵蚕丝制成,暗藏光泽,触手柔软,水火不侵。
  黑玉发冠上雕琢灵兽,能聚集灵气,醒人魂魄。
  殷玄生看着这个架势,想到昨天被夏子皎悄悄抱在怀中带走的外袍,夏子皎此番行为,倒是有些讨好他的意思了。
  裁衣女使微微俯身:少君命我们为公子送衣,还请公子换上。
  夏子皎起了一个大早,想着昨天看见殷玄生洗澡的场景,麻溜爬上了藏书阁,翻遍了仙府里有关堕魔功法的记录。
  殷玄生皮肤上那种红色的纹路,像有一股强大的恐怖力量在他身体里流淌,随时都会毁坏肉身一般的危险感,这样强大的功法,得有坚若磐石一般的意志力才能驾驭,将天字最上层的魔功记录都翻了一遍。
  夏子皎坐在书堆里,翻了半天都没找到能和那一幕对应上的功法记录,只能拍了拍衣摆爬起身。
  阿霄在一旁见鬼一样:少君,您这大清早就开始看魔功做什么?余光落在扔在脚边的一本合欢秘典上,感觉自己十多年的平静心肝都开始颤了起来。
  夏子皎只能摇摇头,对此表示难解,起身往外走去,决定再去殷玄生处探探情况。
  一路上梨花盛开如雪,仙府深居仙山之中四季如春,夏子皎顺手折了两支梨花,总也不好空手去看人。
  到了殷玄生院落,远远便看见庭院中无人,夏子皎小跑进去探头,发现殷玄生正在房中淬剑。
  夏子皎记得他本就是剑修,修的还是心性至坚的无情道,这却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剑。
  三尺青锋寒光灼灼,纵然他的主人并没有注入多少灵力,剑锋之上肃杀之意也将人一震,夏子皎虽然修行,但常年居住仙府之中,出行有长老护卫,从未接触过这样肃杀狠厉的剑意,当即一个冷颤。
  出来。殷玄生眸光扫过门口,少年人抱着两支含苞待放的梨花,探出头来。
  梨花胜雪,琼玉一般小朵小朵堆叠在少年薄软面纱前,一双清澈的凤眼看了过来,带着一些犹疑的怯意。
  是我,吃了吗?夏子皎被唬了一跳,随即定下神来,抬脚便抱着梨花往房里走,寒暄问候起来。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又换了件新的玄色袍子穿,但却不是夏子皎送给他的袍子,目光转动,随即看见放在一旁桌上的衣袍发冠。
  你怎么不穿啊?照你身上的样式做的,难道你不喜欢吗?夏子皎说着去寻瓶子,在置物柜上看了半天才看见一个装饰用的白玉净瓶,驱动法诀取了下来。
  殷玄生看着站在置物柜前的背影,微微垫脚仰着头看置物柜的模样,目光落在那些衣服上,没有答话。
  夏子皎抱着净瓶,转过头来看向殷玄生: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你可以同我说的。说着将净瓶放在桌上:你看,我们赤云仙府的梨花好看吗。
  殷玄生的目光看过去,落在少年袖口外一双素手上,半握着白玉净瓶也未失色:少君来我这里,便是为了赠这两支花?
  夏子皎想了想,还有另一番客套:我顺道来看看你吃得如何,还有就是谢谢你昨天给我盖的衣衫,我还你一套怎么样?
  殷玄生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少年一双眼眸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作伪的痕迹,识海中墨蛇的声音响起。
  这小孩有心讨好主上,何不就收下他的孝敬。
  这便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了,夏子皎何故来讨好他,纵然他身在无垢仙府之中,巅峰鼎盛之时,众仙君夸赞他为天纵奇才时,也没有哪位少君将眼珠子降下来过。
  墨蛇乃殷玄生灵宠,虽不能探看殷玄生心中所想,但殷玄生并无刻意遮掩,他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他的一些情绪。
  墨蛇虽没在人世间中生活过,但寿数也不是白活的,想了想便道:纵然修行人,年少也多得是春情,主上您在这六界之中也是俊得非凡的一表人才,他瞧着有心同您好,必然要讨好您的。
  夏子皎还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衣衫不喜欢的话,这黑玉冠总要收下吧?夏子皎将黑玉冠拿起捧在手上,展示给殷玄生看,不管怎么看这个黑玉冠都好看到了极点。
  上面雕刻的神兽威风凛凛威严含煞,形制也精致到了极点,配着一根瑞兽黑玉簪,全然无可挑剔,若不是他戴这个黑玉冠看着实在别扭,他才舍不得割爱。
  来,我给你戴上。夏子皎说着走近过去,轻轻嗅着周围的气息,没有再感受到那天那样明显的炙热气息,但殷玄生身上的感觉却和梦中的感觉一样熟悉,是种炙热的暖洋洋。
  站在青年身后,夏子皎拆下他的发冠,倾身给他戴上。
  少年肩头发丝垂落,殷玄生身体微微紧绷,感受到似有若无落在了耳边的发,这少年两次试探,来他房间中,他虽看不透究竟是为何,但少年似乎并无恶意。
  刚刚戴好,阿霄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不好了少君!少君不好了!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停在门口看见两人一坐一站亲昵的挨在一起,果断收回自己已经踏进房门的右脚。
  什么不好了?夏子皎汗毛都竖了起来:邪业又来了?还是上古魔蟒又来了?
  不是!是无垢仙府来人了,无垢仙府大公子带着无垢仙府的长老来了!
  夏子皎皱起了眉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拜帖就上门,仙府直系血脉还带着长老亲临,这样寻仇的架势。
  但两家向来交好,平日里众仙府也要顾全道义,不会随意让人拿了把柄去。
  他们还在山门外?
  是,还在山门外。
  既然不是来硬闯的,就请他们进山门吧。夏子皎眼皮发颤的跳了一下,直觉上不是很好。
  再看向面前看不穿情绪的殷玄生,直觉更加不妙:我去见他们,你别去,或者你要是想去,就躲在帐子后别出声成吗?
  倒也不是出不出声的问题,单纯害怕他懒得伪装了当场宰了那位大公子。
  那他们赤云仙府可就出名了,他爹出关了虽然舍不得揍他,但估计也是有一顿好骂的。
  虽然两人才接触一天不到,但夏子皎知道,他这人没那么坏,他待他这么客气,他也定不会一言不发就宰了自己,但殷家的那些公子就不好说了,都是有点过节在身上的。
  毕竟堂堂魔尊,性子也没那么好。
  夏子皎目光灼灼盯着他,确认他能不能答应这件事。
  殷玄生对上少年灼灼期盼的目光,应声:好。
  阿霄去将人迎了进来,还是之前的待客厅,夏子皎带着殷玄生呆在帘幕后方,白玉座椅很宽大,都能抵得上半个软榻的了,夏子皎看了看仅有的一个桌椅,再看了看殷玄生,果断拍了拍座椅。
  来一起坐。
  看殷玄生投了点目光过来,但没有要动的意思,夏子皎挪了挪屁股,把一大半都让给了他,他还是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少君自己坐吧。
  行,站着吧您。
  夏子皎理了理衣袂,看着阿霄引进厅中的一群人,眉头跳了跳,这人有点多啊,前头一位大公子后面配了三位长老跟着,其余小厮童子不计入人数,就这个四个放在任何一座仙府,都是够别人喝一壶的架势了,自己找块地自己开山立个小门派都够用的。
  大公子这样大的阵仗是何意?
  大公子一身锦袍玉带,微微拱手神色愤怒:子皎你不知道,原本我遣来贵仙府退婚的林章林长老命符破碎已经遇了害,一定是有妖魔藏匿在赤云仙府周围,我特意请了几位长老前来便是为了找出妖魔,为林长老报仇,也为了子皎你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