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相处模式给了寒续几分面对慕容月时的感觉，可在怪兽这个问题上，这位毒后所持的观点与慕容月却完全相反，甚至和世界的主流思想都完全相反，对寒续脑中早已打造完成的认知帝国，造成了深深的冲击。
“因为力量压制下的绝对统治。”何燕再重复了一便刚才自己用过的用词，“而且，许宗斌认为这种关系是不可被打破的，无论怪兽这个群体是怎么爆发在这个世界上，又将以怎样的方式划上句号，这就是大自然赋予他们的特征，它们将只听从兽皇的号令。如果兽皇不发号施令，那么就算它们明明有力量覆灭人类，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徐神风和唐圣土用计与兽皇一战，重败兽皇之后，人类这么多年能够安然无恙的原因。”
“因为，他们只听兽皇的？”
“对，通俗来说，就是因为他们只听兽皇的。”何燕颔首，“人类古往今来一直世袭，或者有人领兵篡位，更甚者创立新朝，然而怪兽不可以，因为臣服之心，根植在他们灵魂深处，所以他认为，怪兽大爆发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兽皇的出现。”
“可是研究表明，怪兽存在的历史比起人类文明还长，”寒续不解，“人类武者的出现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受到怪兽力量的压迫，但是大灾变却只爆发在了三百年前，这是为什么？”
“许宗斌是白帝为数不多的朋友，恰好，他对此也有过解释，而我也知道。他认为，怪兽的生命比人类长的多，而兽皇的生命，应该更恐怖，可能从怪兽诞生之初，兽皇就在成长。”何燕仍旧平平淡淡地转述着那位寒续闻所未闻的学术专家的观点，“这个过程中，怪兽群体也在慢慢走向勃发，等到兽皇成长起来，怪兽军团的力量也达到他们觉得合适的战争点的时候，人类口中的大灾变就爆发了。只是这个过程中，恰好人类也开始强大，而出现了短暂地对地球的统治。”
寒续挑了挑眉毛，觉得很有意思，道：“意思就是，我们寿命长度和发展规律的速度不同，导致了现实现象的出现？”
“差不多是这样。”何燕颔首，“回到兽皇的问题上。现在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都是怪兽的领土，生存圈边沿能有多少怪兽聚集？人类至今都不能给个确定的数字，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绝对是在怪兽总数的百分之五以下。然而就是这边缘地带的百分之五的怪兽数量，就能让人类不敢迈出生存圈边境一步，这么多年尝试也都以失败告终。若是它们能够组织其有效的进攻，你觉得就凭认人类的力量，可以战胜这些一头再普通不过的存在，就能杀死成千上百乃至上万普通人的怪兽大军么？”
不给寒续消化和喘息的时间，何燕接着道：“兽皇的智慧已经相当于人类，据研究，三龙三尊兽的智慧，也相差无几，三百年前这些恐怖的怪兽虽有折损了几头，但是这六头恐怖的存在还有一半都还活着，只是兽皇折戟，他们当中明明还有具备着和兽皇一样智慧的存在，可为什么怪兽大军还没有组织起来任何一次当年那样恐怖的进攻？”
寒续整个脑海完全沉入在完全没有思考过的那片海洋里，自己这几年才确定起来的认知，这时候都出现在了剧烈的动摇。
他给不出答案。
“所以许宗斌得出了几个理论，一，兽皇还没死，怪兽之所以和人类似保持了相持，是因为兽皇没有组织进攻，或者，兽皇现在无法组织进攻，很可能现在是处于蛰伏阶段；二，其余怪兽无法取代兽皇的地位；三，对人类而言，怪兽不可控，怪兽都不可控怪兽，何况与之争夺食物链顶层的人类？怪兽即便暂时听从于人类，可兽皇的命令永远有着最高的优先级。前两点还有其余人保持相同态度，算不上建树性，至于最后一点，则是许宗斌最有创造性也最让人耳目一新的说法。”
两人关系本就有些复杂，现在谈论的内容更是跑到了另外一个领域，这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然而也通过这番谈话，他们彼此之间的隔阂稍微消散了些。只是这些太具有颠覆性，也太具有冲击力的消息，让寒续有些难以接受。
寒续有些认知破灭地蹙眉，“按照这种说法，那人类做的一切关于控制怪兽的尝试，都是徒劳？”
“嗯，按照这种说法，是徒劳。”
寒续不能相信是徒劳，因为他见过慕容月老师所做出的成绩，见过那些已经和普通宠物那般听话的歪歪扭扭，以及血犀牛，更是见过黄炼荒漠里那些被弃民们征服的怪兽，只是这些事情前者关乎到虚门的秘密，后者更是关乎到人类未来，他没办法说出口作为质疑何燕的论据。
“您是这个理论的推崇者？”
“推崇者不是，我只是相信这个理论。”何燕看着手中的鱼，摇头，“我没上过学，所有的知识都是老师他老人家交给我的，对于这些文文道道，我并没兴趣去探究，抱着自己相信的那一条活着就好。”
“那您尝试过么？”寒续看了眼天空慢慢消失在黑暗边境的鸥鸟，意思明显，指的是这灵药是否给怪兽试验过。
“我没有。”何燕摇头，在半响的沉默之后，看着红灶中跳出来的点点火星，缓声道：“白帝尝试过。”
寒续先是怔了怔，旋即释然。白帝那样的全才，又是那么为武派系痴迷的人物，他在每个派系的研究内容，都可以编纂出书，成为无数武者追捧的圣经，几乎任何派系里他能想到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尝试，自己都能好奇的问题，与毒后暗地成婚之后，他当年又怎么可能不去尝试。
既然白帝尝试过，那么这药物就是真的不行。
可是……为什么白帝的尝试无效，有的却又完全和这些理论及实验结果相反？歪歪扭扭怎么解释？张秋怡分给自己们的那头也叫歪歪的雪犬怎么解释？黄炼荒漠被三大部族驯服的厉鬼熊猫等怎么解释？
寒续深深蹙起了眉头，问题好像此刻天空中渐渐出现的颗颗星辰坠落，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数清楚了的星座，变得一片混沌。寒续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多么无知。
摇了摇头，在彻底降临来的黑暗落到他的眉梢前，他又恢复了平常。
他不是什么学术研究者，他只是个命不保夕的联邦通缉犯，这些问题他很不解，但是在慕容老师还有皇唐圣后她们给不出具体答案前，他这个怪兽学的半吊子，也不可能靠着脑瓜子苦想找出惊天动地的真相。
随着两人陷入沉默，一段本不该出现在此时，也不该出现在他们这种关系下的对话就这么画上句点。
没过多久鱼肉便被烤得外焦里嫩，当年在万渝城居无定所，没日没夜都躲藏着联邦搜查队对等级不合格者的搜查，在地下躲躲藏藏，这些基本的美食手法，是他们当时每天幸福获得的唯一源泉。
寒续细细地品尝了起来，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饥饿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吞噬着香嫩的鱼肉，很快便忘乎所以，大快朵颐起来。
一条鱼吃了一半，寒续正在思考白琉衣该吃什么的时候，鸥鸟很是识趣地又丢了两条草鱼过来，寒续知道鸥鸟的意思就是何燕的意思，向维持着沉默的何燕致谢，接过丢来的鱼肉，拿起刀娴熟地处理起来，而后放在火上呼呼高起的火焰上烤着。刚才还在池塘中活蹦乱跳的草鱼，现在就变成了火上一动不动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烤肉香味。
“你的那张由凌风神谱悟出来的玄卡，很有意思，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比白帝还要了不起。”何燕忽然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
寒续愣了愣，没想到不是玄卡师的毒后，居然能发现出来自己那张半完成卡片和凌风神谱之间的关系。
“全属性玄卡师，天才武师……还有卡武融合这条路你都能走成，你不愧是他选中的人。”刚才无悲无喜，现在这句话，就已然满是慨然。
寒续身上的玄卡里，除了孤南云的那几张超级卡片之外，还有白琉衣给他制造的一些各种属性的卡片，在他昏迷期间何燕都看过，能发现他是全属性天赋玄卡师并没什么意外的。
寒续没有回话。这句话皇唐欢也告诉过他，不过从何燕，这位白帝名义上的妻子的口中说出来，他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十多年前砍下白帝脑袋时的他，怎么可能想到，十多年之后，他会认识这个男人的女儿，而这个男人自己都遗忘了的妻子，又会和他有这样一番谈话，并且成为某两道关系的调和剂？
“她体内还有许多战斗导致的淤伤，你们似乎经历了不少事情。”
乌泱泱蚂蚁军团举着茶杯翻山越岭，送到了他们面前，不知道这些虫兽是怎么做到将茶水都提前给他们盛好了的，拿到手上的时候温度已经刚刚好，何燕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虚门是何等庞然大物，周咏这个人，我都佩服，你们是虚门周咏的学生，为什么会落难，又为什么会选择来找我？”
寒续也慢慢摆正了态度，重新将她看为了对自己们保存善意的前辈，手缠着身侧一根顽强生长的狗尾巴草，道：“说来话长，因为联邦在通缉我，我是从天泾岭一路逃亡过来。”
何燕眉头微微一挑，本来放得停缓，宽松的领口下滑得更多的衣裳，不禁在身体动作的绊动之下，下滑更多，那条深得恰到好处的沟壑，在火光中形成欲说还休的阴影，编制出无数人梦飞千里，一醉不休的温柔乡。
自己有求于人，人又以诚带我，寒续有必要坦诚地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于是在天泾岭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周校长没办法再保全他，自己做了些什么，而神玄帝又是什么态度，也包括事情和白琉衣并无关系，寒续都说得一清二楚，唯一没有说的，只有有关皇唐欢的所有部分。
“前辈，我能找过来，联邦方面后面也一定能找过来，因为这个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我最后的选择，很抱歉给你带来的麻烦，也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我确实有私心怕您因此拒绝我，现在为了白琉衣和你这里的安全与安静，我会离开这里。”寒续歉然地接着解释道。
何燕沉默地听完，没有发表什么评价，但是寒续注意到，她的眼神和刚才不太一样，变得好像此刻渐渐小了许多的火光那样柔和，还能看到很多他暂时没能反应过来的酸楚。
何燕放下茶杯，轻轻将杯底摁到了松软还带着芳草清香的泥土中，红灶里的火光将白瓷上打上了醉人的蜡色。
“我待会趁着夜色就走。我的对手太可怕，我走得越早，您这里就越安全。”
“你很早就做的决定？”
寒续微笑道：“那倒不是，是确定了您其实比我想象中要善良之后决定的，晚辈谢谢您愿意帮白琉衣。”说着，寒续便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不是任何人都是冷酷无情的大魔头，心存温暖的人，比绝情的人要多。何燕所有的恨都来源于爱，当然人已经死后，恨还有什么意义？当年把所有恨转移到白琉衣身上，可是仍然心存怜悯没有杀死这个自己丈夫强暴其余女人生下的女孩，何燕这名为毒后的女子，又能心狠手辣到哪里去？
白帝一死，寒续和白琉衣就是白帝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种子，还爱着白帝的她，把心里柔软的那一面，于他们危难的时候展露了出来。
“今晚就走或许不行。”何燕忽然摇了摇头。
刚刚磕完头的寒续困惑地抬起脑袋。
何燕抬头看向了池塘边，漫天的星星毫不吝啬地坠落到了池塘里，给这些鱼虾晚风中荡漾这的片隅之地点满了一池的明白星色光，“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她么？”
ps：哦，前面提过成绩的事情，嗯，昨天看到成绩了，一切ok，预料之中，不过后面还得忙复试的事情，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