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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子弹贯穿窗面直直擦中迪维右手,打火机掉落瞬间,火灭了。
  东恩雨没有眨眼,她眼睁睁看着迪维狼狈地摀着手腕,苍白脸上满是憔悴和慌张,男人瞥了女人一眼,眼神充满愤怒与怨恨。仅仅半秒,迪维转身撞门离开,东恩雨还没回过神,封锁的大门已经让救援队撞开,领头人是北区警局长,陈正。
  "局长!"支援队来了五人,其中一名拿枪的男子显然是刚才开火的人。
  "全都追上去!"陈正回头发号司令。
  "yessir!"小队领命,俐落地从后门追出。
  东恩雨侧卧着,看警员边用对讲机与支持队连络,一面拿枪冲出去,她傻楞地没有挣扎,当陈正来到东恩雨身边时,女人甚至没有发觉。男人蹲身替东恩雨解开麻绳,刺鼻汽油味让陈正蹙起眉头,他解开绳索后掏出一块手帕给东恩雨擦脸,混着血和污渍,抹下来后手帕黑了一块,陈正没说话,安静地找出卫生纸替女人继续擦脸。
  "陈叔,"瘫坐在地,头发还滴着汽油,东恩雨抬眼望向陈正,张口喃喃自语,"我是员警吗?"空洞地眼神,疑惑的模样,女人不是在开玩笑,她很认真的询问对方。
  男人佈满岁月痕跡的脸庞看起来相当严肃,他停下手边工作,低沉地应了声。
  "你是员警。"无庸置疑。
  "那……"东恩雨忽然抓住陈正的手腕,指间没什么力气,"我这么做,错了吗?"
  曾经,她也问过一样的问题……
  那时陈正回答她的答案是正面的,而这次,依旧不变,"你没错。"
  她没错。
  她做这些都没错。
  然而东恩雨却皱起眉头,脸色有些扭曲。
  "你骗我……"颤抖、不安地,东恩雨微微摇头。
  十个人,有十个人都说她错了。
  只有陈正说她没错?
  这样是不对的。
  陈正见状,深深吸了口气,他捧着东恩雨的脸,细细看着眼前女人。
  她没变,即使外貌是个成熟女人,东恩雨骨子里还是那个会在半夜,给他打电话偽装坚强的孩子,那个蜷缩在宿舍楼梯口,被舍监发现后送回房,偷偷打电话给他却逞强说自己不寂寞的孩子。
  "我不懂……"女人嘴角颤抖,眼神飘渺,"我不懂阿……爸爸、妈妈也是员警吧?他们为了执法,不也丢了性命吗?我只是活下来吧?还是我该死在卧底时呢?揭露真相,不被容许吗?这样的我,不是人吗?"
  太混乱,太复杂……
  东恩雨瞪着双眼,嘴唇止不住颤抖。
  答案,她现在需要男人给她一个答案。
  陈正垂下眼,拍了拍东恩雨的脸颊。
  "你不必要感到自责,"他安慰女人,话说得很缓慢,"这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对或错,你已经完成身为员警该做的事,这样就好,没必要追究下去。"拇指抹过女人悄悄滑落的泪水,既滚烫又真实。
  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
  能哭能笑,才是真真正正活着。
  而不是麻木地微笑,接受所有卑伤的事。
  "你知道吧?人活着没有全黑,或是全白,只有维持中立,才能继续下去,"陈正盯着东恩雨,口气很和缓,"如果你看不透,那就闭上眼,如果你怕自己不能捍卫正义,那就放弃这个身分,你可以做个真正的东恩雨,只是你愿不愿意?"
  或许各种因素导致她成了员警。
  然而,这张面具戴了这么久,她愿意脱下吗?
  或者说……
  她有办法脱下吗?
  放弃,谈何容易?
  东恩雨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眼眶灼热,心底有种感觉正在膨胀,几乎要胀破她的胸膛。
  一路走来,她得筑起多少道高墙才能封锁脆弱?将生死看得极淡,说冲就冲的性子替她赢来多少胜利?几乎同归于尽的瀟洒,让她破获多少任务?那种往死里闯,不顾一切,只为了达成目标的精神,儼然成了一种习惯。
  但害怕这个词依然存在。
  只是在’使命’面前,’害怕’必须变得渺小,小得无法察觉。
  如果想活命,势必得捨弃任何软弱……
  但,这样就坚强了吗?从此感觉不到痛了吗?
  东恩雨从咬牙哽咽,变成颤抖哭泣,滚落泪水就像串连珍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她试图抿嘴压抑悲伤,却敌不过爆发的情绪,逼得女人吞下泪水,咸腻滋味让她张嘴呼吸,无法克制地嚎啕大哭。
  "…因为我必须这么做阿……我得这着做……"死命抓紧陈正的衣服,就像在海上抓到唯一浮木,双腿不断往下沉的错觉,让东恩雨摇头哭喊,"…对不起…对不起……呜……对不起……"空荡荡的房间,只剩女人的道歉。
  是愧疚,扯着东恩雨往下沉,打算让她溺死在良心里。
  不过陈正救了她。
  男人张开手臂将女人抱住,手掌顺着东恩雨的头,轻轻拍抚,就像哄孩子般,安慰。
  他知道东恩雨在卧底里做过什么、认识什么人、陷入什么情况、被谁救起……
  一遍又一遍,穿插多少谎言和真实?
  但身为执法者,逮捕犯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此简单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然而,当这个身分涉及感情层面,又该如何是好?因为相好过,所以放任事态发展?因为留有情面,所以睁眼说瞎话?在理性与感性间,永远只能走一条路。
  陈正拍着东恩雨的背,无法开口安抚。
  在他眼里,没有极好、极坏,洪凡或许以身为警官的身分,替梧堂开路,但中间牵扯多少故事却没人知晓,若非事情严重到让上层注意,陈正也未必会掀老友疮疤;表面光鲜亮丽的议员,私底下却干了这么多骯脏事,就算被杀,也是死有馀辜,所以他怎么会怪东恩雨呢?说她对或错,没有意义,她完成自己的工作,却陷入另一层禁錮……
  何苦呢?
  东恩雨咬牙,哭得不能自己,当所有情绪爆发,她只能承受强烈吞噬。
  好似要挖出心脏看看黑白,才能停止的自我厌恶,让女人哭得沙哑。
  陈正蹙着眉,紧紧揽住颤抖不已的女人,沧桑的面容上,只有浓浓不舍。
  "别哭,恩雨,别哭了。"男人闭起酸涩的双眼,低声呢喃。
  "…陈叔…呜……我没心…以后…怎么活……"东恩雨埋在陈正怀里,双手紧紧拽着男人的手臂,"……我该怎么办…呜……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做为一名员警,必须公正无私,东恩雨做到了,她将所有毒瘤剷除,还给北区一切安寧。
  然而,她却为自己留下冰冷和无措……
  当茫然佔据心头,东恩雨只能把头压低,因为她已经看不见任何路,唯有看着自己,才能找回重心。她做了这么多,有谁感谢过她?仅仅’任务完成’四个字,她得背负多大罪过?就算不必对他人负责,女人却无法与良心妥协。
  无疑是摧毁自身的折磨,日以继夜地折磨着……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陈正缓缓睁眼,低声说道,"你会没事的,恩雨,所以别哭了,又不是娃娃,哭成这样多难看?你瞧,这不是活得好好的?能说,能哭,喘着气,不是好好的活着?"
  男人低头将东恩雨拉开距离,用袖子抹去东恩雨满脸泪水和鼻涕,"瞧你这模样,让人看了笑话,再哭下去,明天眼睛肯定红肿。"陈正边说边擦去不断滚落的眼泪,混着灰尘,女人的脸被弄得又脏又花,狼狈不堪。
  东恩雨垂着头,任由陈正揉着脸颊,她已经累得无法管外界眼光,现在她只觉得疲惫压在身上,连抬眼的动作都吃力,所以女人只能放缓呼吸,让发热的身子停止颤抖,她只想闭上双眼,等待时间流逝,等忽略这种噬心的疼痛,等忘了什么叫良心……
  "走吧,"陈正看东恩雨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一张担忧表情放松许多,"回家吧。"
  他扶起东恩雨,女人却因为车祸导致脚踝受伤,走路时摇摇晃晃,陈正扶了东恩雨几步,乾脆直接背起女人。
  趴在陈正背上,东恩雨没了平时’熟女’模样,在陈正身边她依旧是个孩子。
  轻闭上双眼,感受胸前的温暖,她现在才发觉,陈正的背是这么宽大,肩膀上扛起的,远比女人想的还多,苍苍白发下,是多么坚韧的灵魂。那个扶养她长大的陈叔,从来没有放弃过她,虽然总板着张脸,却总在她跌倒时,愿意伸手向前。
  就像现在……
  当她快被沼泽淹没时,将她拉起来。
  胸口胀痛已经消失,开口道歉时,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溃堤,眼泪夺眶而出,混着不安滚落,那种毫无美感的大哭,宛如走失的孩子般无助,却让东恩雨获得解脱,撇去任何掩饰、面具、阴谋,纯粹为了认清自我而松懈。
  一句,回家吧。
  让东恩雨感到无比安心。
  "…陈叔……"几乎快睡着似地嗓音,传进男人耳里。
  月光下,陈正背着东恩雨走下山坡,拉长的影子,温馨重迭。
  女人下巴搁在陈正肩上,轻轻闭上眼,让风吹凉的眼泪滑过脸颊。
  陈正喘了口气,侧过头却没法看见东恩雨。
  他只感觉脖子稍微一紧。
  "谢谢。"一句彷佛呢喃般的道谢,顺着风吹进男人耳里。
  看不见,却能听出浅浅地微笑弧度。
  陈正眨了眨眼,重新背好东恩雨,淡淡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