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辜张了张口,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改了口:“不错。是得加快些进程。”
杳杳笑着应好。
“之后我每日都来。”周云辜顿了下,似乎在瞧杳杳的神色,见她依旧笑得眼睛弯弯,他继续补上:“这样兴许不用等入了秋,我们就能提前启程。”
啊,对。
杳杳就想起来,他还要带自己去山门,接下来的时日里他们有得相处了。
她眉眼里笑意盈得更足了,直晃了人的眼。
没有人会不喜欢看她笑。这样一张脸孔,平白冷着一张脸都是俏的,笑起来那分惹人爱的劲儿更是恨不得往人心窝窝里头钻。
周云辜静静望着她,想起方才未说完的话,难得犹豫是此时便与她说,还是晚些时候再论。
杳杳却径直开了口:“今日继续教我练剑吗?”
他将思绪收回来些,就听见眼前笑着的小姑娘又补了声“周周师父”,直叫得他心底发软。
“嗯。”他只好应了,去一旁早就安置好的剑架上取了两柄剑,递给她一把。
平心而论,杳杳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却是个聪明好学的。往往只要周云辜示范上个三两遍,她就能模仿个七成像。虽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偏偏又是个听得懂点拨的,一番教导下来,学得倒是有模有样。
见她如此,周云辜一颗心就放下了些。
昨日她慌里慌张闯进他的院子,又掏出那枚镜子来——镜子认她为主,不可能对她有半分不利,那让她惊慌失措的源头又是什么?看她的神色,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
那就只能慢慢候着了,若是有什么妖异,自然还会露出马脚来。
周云辜眼里露出几分冷意来。
倏然间有剑光递到他眼前来,一招一式之间颇有些凌厉意味。
他却眼睛也不眨,微微偏头避开了剑芒,动作快得叫人几乎看不清,就用一只手牢牢制住了直直向他递来的剑尖。
杳杳正举着剑,做成收招姿态,见他接住了,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她就彻底放了心,只大着胆子咬牙想要将剑往前再递一分。
只可惜任凭她如何努力,那剑刃却不得寸进。
杳杳这才彻底收了招式,乖巧立在一旁,脚尖却踢着叶子,似乎有些不服。
周云辜摇摇头,原本绷着的神色却流露出些微宠溺,只一瞬就又被藏得好好的。
“招式学得不错,心思却实在算不得磊落。”
杳杳被他说得有些心虚,抬头望了望天,见耀耀白日正当头,她立马寻到了由头。
她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用午膳吧!”
周云辜自是随她。
二人坐定,银杏却不知去了何处。杳杳握着筷子正想着,银杏就从门外进来,附耳与她说了什么。
杳杳听完,正要答应,瞧见桌子对面同样握着筷子静静坐着的人,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间有些为难。
周云辜不动声色,把她的姿态全然看在眼里。
“我出去片刻。很快就回来,你先用着饭,不必等我。”她说完朝周云辜笑了一下,就拎着裙子跑开了。
周云辜闻言,只略微挑了挑眉。他搁下筷子,一只手随意撑着头,倒像是要等她回来。
第9章
杳杳回来时神色有几分兴奋。
今日是神祀节,晚上有庙会,很是热闹。
这几日她忙得厉害,要不是徐言诏兴冲冲找上门来一趟,邀她晚上一同去逛庙会,她都快要忘记这一茬了。
徐言诏临走时正同她置气。他好容易来一趟,还故意耍了点儿小心思踩着饭点来,谁知杳杳不说留他用饭,反倒催他事儿说完了就快快回去。
紧接着杳杳又同他说,晚上逛庙会还得带上周云辜,徐言诏更是怒气上了头,正要拍板同她这个小没良心的争论几句,杳杳就不甚在意地推着他出去,径直关上了门。
杳杳此时可没工夫顾及他,她正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劝周云辜晚上同他们一道去逛逛庙会。
她还记得上次见面,周云辜似乎很是瞧不上小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由。这叫她连如何劝都无从下手了。
杳杳叹气,难得打了些退堂鼓。
可今日是神祀节欸,一年上头难得有这样好玩儿又热闹的时候,不去实在可惜得很。
因着年代久远,神祀节的由来其实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了。如今坊市间还流传着的几种说法,一说是纪念上古之神陨落,神魂飞散坠落人世间,滋养了万千河山,一说则是某位连名号都无从得知的神仙的生辰,不知道怎么就在人间兴起了为他祭祀的习俗来。
百年来争来争去没个定论,人们反而懒得再去计较,总归是为了纪念上古的神,而人们向来对虚无缥缈的传说心存敬畏与好奇,六月廿一这一天里祭祀神仙的习惯总归是保留了下来。
杳杳一边想着,一边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见周云辜竟搁了筷子闲闲坐着,就有些讶然。
“怎么不先吃呀?”她不知为何从周云辜此时静静的神态中瞧出了几分乖巧意味,心道这可跟眼前的人沾不上边儿。
她晃走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面上扯出一个真心的笑来。
杳杳问他道:“你在等我吗?”
周云辜见她落了座,只避开她的问话,道:“既然忙完了,就好好吃饭。”
杳杳顺从应好。
席间,她见周云辜神色平静,想着今日他心情应当不差,就斟酌着开了口。
“方才小徐来找我,说是晚上神祀节,约我一同去逛庙会。”
她引出话题来,正要往下说,周云辜闻言却搁了筷子。
他似乎是顿了顿,才道:“你答应了?”
“对呀。”杳杳并未多想,只一个劲点头,“神祀节很好玩的,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呀?”
周云辜瞧着她乖巧又欢喜的样子,却下意识皱了眉。
“不去。”他豁然起了身往外走,不同于往日的冷静自持,头也不回道:“我吃好了。”
杳杳一个人留在那儿,就有些茫然。
这位祖宗又是怎么了?
她绞着指头想了半天,难道是因为小徐——他竟然讨厌小徐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杳杳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日不过一面之缘,小徐如何得罪了他。
她就瞬间愁苦了神色,想,这位莫名其妙摆起脸色来,相处起来可真叫人难过。
不过还有半天的时间,今日她一定要劝服他同自己去逛庙会。
杳杳暗自攥了攥小拳头,随意吃了几口填了肚子,出去找周云辜。
周云辜此刻正在院墙边那颗梧桐下发呆。
正午的日头移动得快,他原先呆着的荫蔽早挪了位置,此时毒辣的日光正往他半边身子上照,晒得他恹恹垂了目。
杳杳讨巧地凑到他跟前去,伸手努力替他遮了阳光。
“周周师父,我也吃完了。”
周云辜就抬眼瞧了瞧她,见她逆着阳光,朝自己笑得乖巧又甜,抿了抿嘴角,柔和了神色。
“我下午会好好练剑的!要不要看在我努力的份上再给个机会,考虑一下晚上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呀?”杳杳眼含期待地问他,想了想,补充道:“小徐这个人挺不错的,真的,我同他好久的交情了。他要是得罪你了,我替你揍他呀。”
周云辜闻言,皱了皱眉,张口想要说什么。
杳杳见他似乎有所松动,趁热打铁道:“大过节的,一个人待在屋里有什么意思。真的,你就再考虑一下,好不好嘛?”
周云辜深吸一口气。
“不去。”他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就自个儿挪去了阴凉底下,倚着树干闭目养神,分明是不想再搭理她。
杳杳好说歹说,还是受了这等挫折,只好唉声叹气地去大太阳底下捡了剑,自己乖乖练习。
时间眨眨眼就悄然流逝了。
日落西斜,杳杳收了剑,同周云辜搭话。
她不死心地再次问道:“真的不去吗?”
被日头晒了一下午,练剑又累得很,她此刻没了先前的神气劲儿,蔫蔫儿的,有些可怜巴巴。
周云辜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杳杳就彻底耷拉了脸蛋儿。
“好吧。那我去换身衣裳就出门了,你自便哦。”
周云辜就不再言语。
杳杳进了屋,一边换着衣裳,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间就对过节日逛庙会这件事,没了往常的热情。
多可惜,她想,这样好的一个日子,这样好的相处机会。
她甚至生出了留下来缠着周云辜陪陪他的念头,哪怕他看起来不需要人陪。
可她上午一口答应了小徐。
她收拾齐整,月牙白的褂子配了杏黄的马面裙,裙面上细致地绣了大片的缠枝纹,给一身柔和的素色添了几分活泼生气。
杳杳依旧打不起精神。
银杏见状,开口劝她:“姑娘,开心些,出去热闹热闹就好了。”
她又补充:“咱们虽然喜欢周公子,但也不能为了他一时拒绝了您的邀约,就把自己弄得愁眉苦脸呀!多不划算。”
杳杳心里却想,是呀,她还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想着趁节日邀上他,说不定能培养点指点修行之外的感情。她一口答应小徐时甚至还想着,有小徐同行,能给她这番心思打上一层掩护,免得尴尬。
谁曾想,成也小徐败也小徐。
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来日方长嘛。她这样劝着自己,就又打起了些精神。
银杏还要收拾些东西,不与她一同出去,杳杳就和银杏约好了晚些时候在哪里又如何碰面,自个儿先行去找徐言诏碰头。
出了屋子,她瞧见周云辜仍旧倚在梧桐树下,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想,还是上去打了声招呼。
“周…云辜。”杳杳想着此刻下了学,喊他师父也不合适,生生收了口,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云辜闻言略略抬起头,目光深邃又凉薄,更深的地方却好似隐藏着诸多别样的情绪,叫她一时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