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野脚风快体力足,随行的源次郎和文乃都是将将跟得上。正想那人应未走多远,不远处即见着那单薄到风一吹就飘上天的身影。
  她上身仍着素色小袖,下身的袴束紧成灯笼状,亦作旅人打扮,只缓步慢行,不急不赶得像是在踏青。
  融野也不急,带着二人放慢脚步,就跟她后头,她停她就停,她走她才走。
  “少当家,您认得那人?”
  那何止是认得了。
  “看她都作甚。”融野笑道。
  那么隐雪都作甚了呢。就融野所见,她一路吃了叁块仙贝,竹筒启开叁次饮水,还摘了颗桃吃,但可能涩嘴不好吃,她气得把桃掼地上,一脚踢得哪叫一个潇洒,摔得那叫一个漂亮。
  “呀,那人跌倒了,少当家。”
  忍笑,也没去扶她,压低圆笠,融野快步擦过隐雪背后,领二人直奔妙心寺。
  “嘶——”
  小身板禁不得一摔,又没踯躅在,喊疼都无人理会。
  光天化日,那叁人跑什么呢,有畜生撵?环顾四周,真冬的眼为春色填满,山秀水明,哪来的野狗?
  等她一路走一路吃地磨蹭到妙心寺,偏厢客房已入住一人。
  “除我外还有女客?”真冬问到引路的小沙弥。
  “那位客人每年都来,人好着呢,您且放心。”
  小沙弥走后真冬边听着隔壁人语动静边从背囊中拿出竹筒、吃剩的仙贝、换洗的衣物和尾形光琳所赠砚箱。
  啊,对,还有本打算丢家里,回去随手画几张糊弄的《巫山秘事》。一个月没滋没味,总得看点有滋有味的不是?
  “又是你。”
  “对,又是我。”
  早听出是松雪融野,待二人共出寝屋,真冬两手偎袖,正对偏厢小庭,还是没能忍住不去戏弄她。
  “不会泄露出去的。”
  “嗯……?”无邪可爱世家女公子没听明白她说的。
  “再疑心也不必亲自跟来吧,信不过又何必交给隐雪?”
  “啊,先生是说书……”
  跨步来到真冬面前,融野难得一回当场辩搏清白:“我可不是跟着先生来的。”
  “哦。”看她一眼,真冬走下缘廊。
  “先生信不过我?”
  两步跟上,融野又道:“我来此刹有事,每年都这时来,不信先生可以——”
  真冬停下:“你话好多。”
  “是先生不信我。”
  想小沙弥也说她年年来,不是不信,只怪心思怂恿着,好像出言伤害她心就好受些。
  真冬这时方知自个儿记仇得很。
  “抱歉。”
  没再看融野,真冬径向法殿去。
  怕她又嫌话多,捽了《巫山秘事》置气不画了,融野没敢问她是来干嘛的,憋憋屈屈谁也不吱声。这隐雪性情乖剌,说她脾气大也确实大,可爱之处倒也不是没有,想非多固执的家伙,只要人小心应对着。
  妙心寺的住持觉庆是五十上下的年纪,着素底直缀,身披唐草纹五条袈裟,前挂木兰正绢显纹纱络子。妙心寺与大德寺同属临济宗,真冬对这装束颇是熟悉。
  看了会住持,真冬又转头去看身傍融野,似要自她脸上寻到解惑消疑的答案。
  “先生何事?”融野眨着眼问。
  疑惑未成形,真冬且不知该不该问,干脆选择闭嘴。
  “隐雪先生,这位乃七日里同先生共住偏厢的融野施主。”但听觉庆介绍道。
  “是,隐雪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先生要的《云龙图》是这位施主带来的,若能派上用场最好不过。”
  真冬动颚:“有劳。”
  “先生吩咐的绘具敝刹已备好,您今日暂且住下,晚膳少时即有人送去。”
  “有劳大师,那隐雪明日再来叨扰。”
  真冬举步要走,却见松雪融野跟觉庆去了茶室。
  松雪家的菩提寺在大德,她一个女人有何事只身来此妙心。女客轻易不能住下,她对此就像自家。
  “饿了。”
  拍拍肚皮咂咂嘴,真冬开始期待妙心寺的斋饭了。